聽說黃澍與手下近千官兵都沒剃發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剃發與不剃發現在是區分敵我的最好標志，之前有流言說黃澍在九江隨左夢庚投降了清軍，所以不少人都懷疑黃澍此行目的並不單純，但是一聽說這位黃巡按與他手下的官兵並沒有剃發，大家就覺得這絕對是友軍，而且還是非常強力的友軍。

馬上就有人給出了建議:“大司馬，我們得趕緊把黃巡按請到徽州來，他這些兵馬都是左良玉舊部，裝備齊全戰力很強，而且我們要與邢勝平鬥法也得有一定的實力！”

雖然徽州府與寧國府的義軍都已經奉表納土，但是在細節問題上仍然存在許多爭議，很多人都對監國皇后、監國公主以及劉永錫這位天下兵馬大元帥的組合表示不能理解，覺得福州的唐王才是正統。

但是更重要的是金聲主政徽州十多年，聲望極高，所以大家都認為杭州方面會封金聲為總督直南軍務大學士，但是最後金聲卻只是總督徽寧池太軍務兵部尚書，大家都覺得完全可以跟朝廷爭一爭，而且不能事事都聽邢勝平這位安徽巡撫的安排，畢竟一年之前邢勝平還是無名小卒，而金聲早就是名動天下的大人物。

但是金聲聽到黃澍這個名字卻是變得猶豫起來，好一會才說道:“至平，你再跑一趟，探探黃巡按的口風?”

金聲的這個弟子當即答應下來:“老師，那我現在就跑一趟，但您想讓我問什麽?”

金聲歎了一口氣，卻是問出了最敏感的一個問題:“你就問在唐王與監國殿下之間，黃巡按到底支持哪一位！”

聽到金聲這麽說，大家都覺得這是極高明的安排，現在徽州已經向浙江奉表納土，在大是大非的問題還是必須跟浙江保持一致。

而前任湖北巡按禦史黃澍也沒有想到金聲會問出這麽一個問題，但是他之前就聽說金聲向浙江奉表納土，當即毫不猶豫地回道:“如以正統論自是唐王，但中興事業在浙不在閩，我更支持張皇后監國！”

對面的張至平聽到黃澍的答案也是松了一口氣，他當即笑道:“那就好，黃巡按能這麽說就最好不過了！”

他並不清楚黃澍現在正在謀劃到了徽州府之後怎麽內應外合，黃澍特別催促了一句:“至平老弟，麻煩你趕緊通知金聲兄，阿濟格大兵五萬已經沿江東進，讓金聲兄一定有所準備，若是反應稍慢的話，恐怕就會出大問題了！”

說到這黃澍又自告奮勇:“不過我到了徽州就有辦法了，雖然我麾下才近千人，但這些將士都是左良玉麾下最精銳的精兵強將，有這近千將士協助守城，徽州城絕對萬無一失！”

聽到黃澍這麽說，張至平自然是大驚失色:“黃巡按請放心，我馬上去通知老師！”

只是送走了張至平之後，黃澍又有些後悔了:“哎……不知道後世史書會怎麽評價黃某人，罷了罷了，自古以來都是成王敗寇，只要大清定鼎我就是開國功臣！”

雖然黃澍也知道免不了罵名，而且越明軍最近在浙中大捷，但是他覺得大清國還是會笑到最後，至少這場徽州之戰大清國一定會大獲全勝。

除了自己這支近千人的先遣隊之後，阿濟格還派了數萬大軍馳援豫王多鐸，在這種形勢下金聲一定會失敗！

不但金聲會失敗，劉永錫與張皇后也一定會失敗。

一想到這黃澍就已經下了決定:“自古以來一將成名萬骨枯，金聲兄，你我雖然是同鄉，但我只能說聲對不起了！”

他通知下面的精兵強將:“只要進了徽州就立即動手！”

而對於朱媚兒與卞玉京來說，

這段時間是她們非常幸福的時候，她們現在不但是張皇后身前最受信任的女官，而且張皇后已經在禦前會議決定讓她們跟著監國公主一起陪嫁給越王劉永錫。對於秦淮兒女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了，而且劉永錫也不是什麽不懂風情的粗魯男兒，這段時間雖然是軍務繁忙，但是還是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大家一起吃飯、散步，不但聊了不少感興趣的話題，而且話題也越來越露骨了。

所以她們這段時間也是充滿了乾勁，而今天她們卻收到了一封意料之外的書信:“又是柳如是的信，她說了……這次清國是派豪格南下，所部兩萬八千人，主力是從山東抽出來的，還有將校名單！”

自從江上告捷以來，柳如是和她們一直就有書信來往，只是之前兩封書信主要還是談家國情懷與個人際遇，特別是談起錢謙益這位東林領袖柳如是更是一直在長歎短歎，朱媚兒與卞玉京在信中都能感受得到柳如是心中的鬱壘。

畢竟與普通的秦淮姻緣不同，柳如是主動出擊追求錢謙益，甚至可以說是放下一切身段把自己打包送上門，雖然秦淮河上敢愛敢恨的故事不少，但大家也覺得柳如是幾乎已經到了極致。

事實證明柳如是的眼光不錯，甚至可以稱得上慧眼識人，錢謙益確實是一度愛極了柳如是。

當時大家都說錢謙益有兩件至寶，一是河東君，一是一套宋本漢書，這套傳奇性質的宋本漢書一直是錢謙益的至愛，但是為了給柳如是建絳雲樓，錢謙益把這套視為至愛的宋本漢書賣給了謝三賓。

可是誰也沒想到錢謙益這麽一位東林領袖居然有失節降敵的一天，大家只能感歎柳如是遇人不淑，所以收到柳如是書信的時候，朱媚兒與卞玉京都是感同身受。

但是誰也沒想到柳如下這封書信突然提到如此重要的情報，朱媚兒不由感歎了一聲:“河東君如此至寶，錢謙益不知憐愛，可惜了！”

卞玉京的想法卻是完全不同:“恐怕是錢謙益太愛河東君了，只可惜他不懂河東君，還好河東君最懂自己，這封書信太有心了，殿下這次進兵金陵如果能大獲全勝，這可是自是奇功一件。”

卞玉京這麽一說朱媚兒就明白過來了:“玉京是說這上面所說的都是真的?現在朝廷只知道建虜的援軍到了金陵，卻不知道具體情況，不知道河東君是從哪裡搞來的情報！”

卞玉京雖然清冷卻是極聰明的人物，她非常明確地告訴朱媚兒:“這上面所說的一切，跟這段時間南直的奏報都能對得上，河東君為了這份書信恐怕已經準備粉身碎骨了，只可惜河東君嫁了錢謙益這麽一個俗人！”

實際錢謙益絕不是俗人，反而是江南最著名的東林領袖，而且他雖然降清，卻與各路義軍一直保持著藕斷絲連的聯系，但正因為首鼠兩端遊離不定的表現，反而讓卞玉京覺得這只是個俗人而已。

朱媚兒也為柳如是微微一歎，秦淮女兒遇人不淑本是常態，柳如是已經算嫁得不錯，但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我們趕緊給河東君回信，這條線可不能斷！”

雖然現在越明小朝廷掌握許多重要的情報渠道，而且在杭嘉湖會戰之後南京許多文武官員也願意同越明小朝廷保持聯系，但是收到如此重要而珍貴的情報還是第一次。

“柳如是?河東君真是奇女子！”

劉永錫不是第一次聽到柳如是的名字，在另一個時空她就同這位河東君有過聯系，而且張煌言三入長江之役背後的真正推手就是這位柳如是與被她說服的錢謙益。

柳如是雖然只是女兒之身，但是對反清複明大業卻是不遺余力，不但推動了張煌言三入長江等幾次重要戰役，甚至想盡一切辦法籌措經費讚助、重組了好幾支義軍，漂泊海上經年的劉孔昭、姚志卓所部能與張煌言合兵，也是柳如是全力推動、讚助的結果。

因此聽到柳如是送出如此重要的情報之後，劉永錫是真心佩服這位河東君，而邢夫人倒是有點不服氣:“可惜這位河東君不是男兒身！”

劉永錫當即笑了起來:“河東君若是男兒之身，哪有我建功立業的機會！”

邢夫人原本只是對劉永錫的評價有些不服氣，但是劉永錫的評價這麽高就讓她對柳如是高看一眼:“夫君這就過謙了，再怎麽樣也只是奇女子而已！”

劉永錫卻是笑了笑才說道:“邢姐姐還有香君姐如果是男兒身，同樣也沒有我建功立業的機會！”

對面的李香君沒想到劉永錫會這麽評價自己趕緊說道:“那幸虧我是女兒之身才能與夫君長相廝守，不過有了河東君送來的這份書信，這次進兵金陵就多了不少勝算！”

李香君這是相當公正的評價，但邢夫人反而覺得劉永錫對李香君的評價有點過了:“香君這話說得很對，但我就不明白夫君對河東君會有這麽高的評價。”

劉永錫知道既然是夫妻但有些事情也不好說出口，因此他非常含蘊地說道:“因為河東君後面肯定還會有信寄過來，我忘記跟媚兒還有玉京說一聲，河東君有信的話，第一時間送到我手上，那樣的話我就可以立於不敗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