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只聽沈夢舟緩緩傳音道:
“當年,幾十年前我還未入神玄之境,更未成什麽護國玄師,只是從無雙城我師兄那裡修成出來之後行走江湖歷練,闖得一個夢殺劍仙的名頭,識得了我的知己,任平生。”
“當年我行走江湖,不願多依靠我的師兄,不願多依靠無雙城的勢力,就連身上的盤纏也大都是做一些賞金的名帖賺來的。”
“直到有一天,我接了朝廷下的賞金貼,要我殺一人,是當朝的禮樂太傅,從鴻天監內脫離出來做官的儒士。”
“我當時不解朝廷為何要下賞金貼殺一位文官,後來才知道此人因與朝廷政見不同,是多次逼諫,為民請命,得罪了朝廷、得罪了權貴、得罪了皇帝。”
“我當時並不在乎這些,反正這賞金貼是堂堂正正的,雖然這張帖子是暗中發布的暗貼,但也是朝廷發布的,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朝廷不好找出那人的罪證將其除掉,又不好直接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其賜死,有損朝廷威名,所以下貼找了江湖中人來行這種髒事。”
“反正到頭來有朝廷的官面擔著,也不怕出事,朝廷事後也會以失職的罪名推出一個下貼之人當做替罪羊,我也並為多想便去殺了那人,領了賞金。”
“後來我偶然見到我的知己好友任平生居然在那人的府邸之中為其戴孝,朝旁人打聽之下才知道。”
“我殺的那人是任平生的樂律老師,更是其啟蒙和教學識的先生。”
“我先前常聽任平生說起他的這位老師,言語之間多又尊敬和敬佩,情感如師如父。”
“但每當我問起他的這位老師是何人之時,他卻用其老師在朝為官,不好傳出和江湖之人太過緊密的關系為由,以避嫌的名頭屢屢回避,從來不說,因此我也不知那人是便是他一直敬重的老師。”
“當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我知其和他的老師關系甚好,同時也知我鑄成大錯,從此我便再無顏去見他,也一直躲著他走,從此也再不接任何的賞金貼,重新回到無雙城靜修,很快便破入神玄之境,被我師兄安排了個護國玄師的閑職差事。”
“昨日也是我早早發現了他在哪裡,因此便先行離去,而我知他在此處,哪裡必然安全,也並未將你的安全至於不顧,才會讓你先行前去,我繞道到前邊等候。”
沈夢舟說完,林蒙在心底歎息一聲,心道這沈夢舟是無心鑄下大錯,而任平生卻難得的可以理解不予追究,可奈何沈夢舟心性耿直一直心懷愧疚無法釋懷,這個誤會才延續至今。
關於這江湖上的賞金貼,林蒙也是了解一些,這種制度不管是千年後還是千年前都有,流傳依舊,自己當年還做過幾單這樣的生意。
這賞金貼是絕大多數江湖散修的財源之路,性質和委托殺手教派類似,而做的活計則不如那般之髒,若是有太過違背正道精神的髒活,定是沒人敢公然發出來,或是公然接受的。
這賞金貼的內容,大多是通緝一些江湖賊人,或是有仇的江湖散修的尋仇貼子。
當然除了朝廷例外,歷代朝廷都是天下最為黑白混淆的勢力,可謂是正邪交雜,全憑掌權者的心意行事。
而就如沈夢舟接的這種,自家勢力要殺自己人的,窩裡鬥的事情,歷來也是不少,江湖中人大多隻管拿錢,其他的則少有關心。
朝廷和江湖永遠是劃分開來的,江湖上的正道魔道的規則無法代入朝廷之中,朝廷之中的皇權至上、官大一級壓死人,也是無法代入到江湖之中的。
所以大多數的江湖中人都如同沈夢舟當初一般,才不會管那目標之人有何罪過、該不該死、是清官還是貪官,這都是朝廷自己的事情,不是江湖的事情。
甚至還有很多人,就同沈夢舟一般,都不仔細調查對方的身份背景,單單關注一下目標之人的實力和守備是不是自己能得手的,便做出了選擇。
在世人眼中,朝廷和江湖一向是沒有關系的,就連朝廷都百般避諱,阻止江湖勢力的介入。
和江湖中人有瓜葛的官員在任命之上會備受打壓甚至不予任命,以此來維護皇權的絕對統治,起碼在這朝廷之中是絕對的。
而這次,恰恰好任平生所一直避嫌避諱的,就是這朝廷之中和江湖之中的關系!
在林蒙看來,這一系列的誤解和掩蓋,恰恰就是鑄成此事的罪魁禍首!
林蒙歎惋一聲,開言勸道:
“沈大人不必憂心,此事並非沈大人一人之過,乃是朝廷之過,是這天下之過,甚至是任先生屢次向沈大人避嫌隱瞞這段關系,也是有些過錯的。”
“想必任先生也一直後悔當初不該向你隱瞞避嫌這段關系,心情也同沈大人一樣,沈大人又何必折磨自己,折磨自己的知己之人呢?何不再次坦誠相待冰釋前嫌,再度把酒言歡呢?”
沈夢舟沉默半晌後才開口緩緩歎息道:
“再說吧,等我哪天想好了,再去見他吧。”
沈夢舟這次的語氣,居然帶有不少的疲憊。
林蒙聽得出,那不是身體上的疲憊乏力的喘息,而是心神上的疲憊,舊事重提讓沈夢舟的心事複發,心神疲憊不堪。
林蒙歎息一聲,心道任平生不愧是沈夢舟的知己,最是了解此人,早就說了是勸不動的。
不過這次交談下來,林蒙也算盡力了,算得上問心無愧,不愧對沈夢舟這半個朋友,不愧對任平生對他的一曲之恩。
也對沈夢舟更加了解了一些,對林蒙來說,怎麽說都不算是壞事。
事已至此,林蒙已經盡力,便不再多言,默默的重新上路,朝東洲的方向飛去,沈夢舟也一路上沉默,跟在林蒙身邊不見身形,一句話也不說。
就這麽又行徑了半日功夫,到了夜裡,烏雲滾滾而來,遮蓋星月,一場大雨突如其來的下了起來。
林蒙見雨奇大,若在大雨之中前行,必定要催動真氣避雨,損耗不少,便就近找了一個山林之中,伐木人的小茅屋躲了進去,暫避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