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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羽山》第26 劉裕聚賭太尉府 慧度撫琴顯風骨
  皇極塔內一陣沉默,皇帝毫無離開之意。

  張小玄正欲起身,便聽皇帝喟歎道:“出來吧。已聽如此之久,再不出來,欲待何時?”

  張小玄如遭雷擊,這皇帝難道是高階修士,竟能覺察他在此處。

  他待起身逃離,卻聽塔內傳來另一中氣十足的男子聲音:“陛下,燕歸堂之人皆有詭異莫測之能,不可不防!”

  “燕歸堂便交由王教主對付,如何?”皇帝沉吟道。

  “善!衛將軍心懷叵測,素有不臣之心。太尉屢戰屢勝,每有奇兵突出,又有天數門劉穆之助之。陛下僅憑禦林、神烈兩軍怕是不妥。”那王教主又道。

  “王教主,何以教朕?”皇帝謙虛道。

  “不如....如此..如此....,如何?”王教主壓低聲音密語道。皇帝自是連連讚好。

  張小玄竟不能聽聞隻言片語。他心內暗暗吃驚。這被稱為教主之人,必是築基以上修士。凝聚音線之時,有意窺聽竟不能聞之。他悄悄探頭觀看。

  二人商量片刻後。皇帝司馬德宗又自身上掏出一個綢緞包袱,遞過去道:“王教主,此乃朕命人收集的靈石。望你履行諾言,勿失信於朕。明年朕自會讓人如約送上。”

  那王教主是個中年道人,手提拂塵,身披青衫道袍,黑發玉面,玉樹臨風,一派仙風道骨,真生的一副好皮囊。王教主見到皇帝遞來的靈石,打開看了兩眼,遂喜笑顏開道:“陛下且放寬心。陛下只要按約將靈石交予本教。本教定會鼎力相助。斷不叫陛下失望!祈願陛下早日鏟除權奸,一統天下,複我華漢之風。”

  張小玄亦細細觀那靈石模樣,卻是與那儲物袋中的幾塊石頭一樣。莫非於通幽留下來的也是靈石?卻不知有何用途。

  “王教主,朕便真不能修仙成道?”皇帝問道,似乎很不甘心。

  “陛下乃九五之尊,登基為皇便得江山真龍之氣灌頂移脈,體內真龍之氣與靈氣不能相容,猶如水火。天地亦有定數,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陛下身授凡間之極尊,便不能再享仙人壽命之無限。一飲一啄,一得一失。望陛下周知。”王教主正色道。

  皇帝聞之,一臉失望。

  二人又談了些其他,那仙風道骨的王教主便閃身出了皇極塔,於塔外憑欄處一個飛身,便如鶴乘雲般西去。

  青年皇帝司馬德宗,頗受祖宗的血脈影響。他一臉狼相,鷹目如電,滿臉陰鬱,喃喃自語道:天下皆謀朕司馬家,朕必叫爾等付出代價。

  皇帝司馬德宗靜默沉思一會,便也下樓而去,一樓內的侍衛亦隨之離開。

  張小玄這才得空,細細觀這皇宮台城。他很快辨別出了方向,依據方向又辯出了東、西兩府所在。

  張小玄身化流光,浮光掠影一般閃身電射向太尉東府所在。

  太尉府佔地極廣,巡邏守衛森嚴,竟比皇宮內苑還嚴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流動巡邏的隊列交叉而行,極難有死角空子可鑽。由此亦可見,太尉劉裕真是權勢熏天。

  但這些凡人兵將,又怎能難倒築基有成的張小玄。只見他身影一晃,便如清風疾去,凡人肉眼看去,不過是道風吹過罷了。

  張小玄揀那重要屋舍,一番窺探,自是能見到一些蠅營狗苟或春光外泄之景。世上總有角落是光亮無法照到之處。

  他尋到太尉府中堂大屋時,便見那屋內正有幾人面紅耳赤,呼五喝六。桌案上堆滿金銀珍寶,

原是在擲樗蒲賭錢。  “盧!盧!盧!”只見一五旬高大男子,灰髯赤面,臉泛紅光,氣勢雄渾,狂拍著桌案激動地連聲喝道。

  只見賭桌上有杏仁般大小的四枚樗蒲,靜靜不動。四子俱黑,黑面上皆畫有牛犢。又有一子轉躍未定,黑白轉換,忽而為黑,忽而為白,卻不能落定。眾賭徒目光緊盯著那枚樗蒲,面色緊張之極。

  那氣勢雄渾的男子,厲聲再喝。轉躍未定的樗蒲,忽而倒下,面呈黑色牛犢。除那男子,余者皆面如死灰,唉聲歎氣。幾人不甘地將面前金銀珠寶,推與那人。

  那男子豪氣大笑道:“如何!我劉裕乃賭桌上的聖手,當年仰賴此糊口為生。爾等誰能是我敵手?哈哈哈....誰還不服,來搏!”。原來這賭桌上的聖手非是旁人,正是當朝太尉,晉國梟雄劉裕。

  話說劉裕這確是祖傳的技藝。劉裕祖籍彭城輿裡,乃漢高祖劉邦之弟、楚元王劉交之後。家族早年隨晉室南渡,長居京口。劉裕生時家境貧苦,母親更因分娩後疾病去世。父親劉翹無力請乳母哺乳,一度打算拋棄劉裕。幸得劉懷敬之母伸出援手,斷劉懷敬乳哺育劉裕,他才得以存活。

  劉裕身高近八尺,風骨奇偉,魁偉異常,不拘小節,豪邁異常。侍奉繼母以孝順聞名。早年家中過於貧寒,靠砍柴、種地、打漁和賣草鞋為生。他時常為補濟家用而去賭樗蒲。遭鄉裡賤視,曾因搏樗蒲借刁奎三萬社錢,逾期無力償還,被刁逵抓著。

  幸得素來對他賞識有加的王謐解救,替劉裕償還了欠款,劉裕才得釋放。

  你道那劉裕是天生的賭才,卻是不知多少銀錢堆出的聖手,當年也是大輸特輸過。

  想那漢高祖劉邦、漢楚元王劉交,貧寒出身,皆善賭術。一朝劉邦得了天下,劉家得八百年天下。天道循環,日月輪轉,轉了一圈,劉家的子孫們又操起祖先的舊日營生。

  劉備如是,劉裕、劉毅亦如是。

  。。。。。。。。。。。。

  “表兄,我不服,再搏一局!”桌案邊一男子咬牙道。

  “懷敬,來來來!這桌上賭起來最豪氣的便是你,膽氣再漲漲倒可與那劉盤龍一拚。表兄與你再搏一局。”劉裕指著那劉懷敬笑道。這男子正是燕歸堂右令使劉懷敬。

  二人又聚精會神地擲起樗蒲。劉裕得了先手,仍是他先擲。這次劉裕手氣稍差,擲了個犢。後手的劉懷敬,手氣更差竟擲了個最差的塞。

  樗蒲以五木為子,有梟、盧、雉、犢、塞為勝負之彩。博頭有刻梟形者為最勝,盧次之,雉、犢又次之,塞為下。然若擲出五子皆黑,名叫“盧”,得最高的采。每一枚樗蒲,都有正反兩面,一面塗黑,一面塗白。黑面上畫有牛犢,白面上畫有野雞。

  劉裕又贏一局,大喜,見眾人灰心喪氣,賭膽皆破,豪氣乾雲地道:“天下賭搏者,可與我一較高低之人,惟劉盤龍一人爾。”

  “表兄,真是賭桌上的聖手,戰陣之上亦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罕逢敵手。小弟甘拜下風!”劉懷敬忙道。

  “太尉大人,果是高手!我等甘拜下風。”另幾人亦拜服。

  “哈哈,今日賭癮已過,便到此散了吧,這金銀珠寶,你們取一半回去,另一半賞給今晚值守的兵士。走,鎮惡,且隨我去見見軍師和杜使君。那二人棋局應是要分出勝負了。”劉穆之招呼邊上一名旁觀的壯年將領,其他人取了些金銀便陸續散去。

  隻那名喚鎮惡的將軍,披甲執銳,隨太尉劉裕同去尋軍師劉穆之和杜使君。

  張小玄忙暗中緊緊跟上。

  杜使君?莫非便是那交州刺史、龍編縣候杜慧度?正是踏破鐵塔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劉裕、鎮惡將軍二人,兜兜轉轉,一路穿堂過苑,來到一處庭院外。二人尚未進庭院,便可聽到庭院中傳來的“仙嗡仙嗡”之聲。琴聲抑揚頓挫,曲調高潔,聞之猶如見翠山白雪,心曠神怡。又如見高山流水,青蓮傲世,顯撫琴之人風骨不凡,志向不凡。

  劉裕停下腳步靜聽,那鎮惡將軍也止住腳步。張小玄更是將身影隱於陰暗處。

  一曲終了,院中有人撫掌長歎曰:“杜使君琴聲悠遠,風骨高潔,聞之令人自愧不如。正是冠蓋京華,斯人獨立。”

  院外,劉裕抬起虎步邁入庭院之中,笑道:“我聞杜使君琴聲,卻覺琴聲如春風細雨,澤潤萬民。使君胸懷萬民,實乃交州之福。”

  只見庭院中有鬱鬱大樹,有淙淙流水,又有華蓋之亭,亭下正有兩人東西而坐。一個正是那天數門修士、北府軍軍師劉穆之。一個便是那交州杜使君,面前放著一古樸長琴,仍余音嫋嫋。

  “見過太尉!”二人見是劉裕,忙起身行禮。

  “你們讀書人就是繁文縟節太多,不太爽利。此時非公事之時,我等皆是摯友,無需客套。 ”劉裕雙手虛托道。

  “軍師和杜使君二人之局,究是誰輸誰贏?”劉裕坐了石桌北的石墩,坐北朝南,待見二人回了原位,才急急問道。

  “我贏了兩子,卻輸了一曲。我二人算是合了。”劉穆之笑盈盈道。

  “軍師心胸豁達,倒是讓了我一曲,承讓哈。”杜使君亦撫須笑道。

  杜使君便應是那杜慧度了。張小玄細細打量,只見其人年約四旬,形容高古,身穿鶴氅,頭戴玉冠。人如溫潤之玉,溫潤中又蘊藏寶劍鋒寒的獨特氣質,讓人有一見難忘之感。

  如此溫潤君子,為何對那盧循、徐道覆兩族如此凶狠?張小玄難以想通。

  “鎮惡,我們這一局,可也算是合了。誰料他們又起一局,會是一勝一負,合局哈。”那邊廂劉裕轉身對邊上的鎮惡將軍笑道。

  “甚為可惜。我本待此局贏後,可得太尉的那把寶劍呢。”鎮惡將軍惋惜道。

  劉穆之和杜慧度二人愕然,面面相覷。原來這太尉劉裕和鎮惡將軍,拿他們的風雅之局做了市井賭局。

  “哈哈,王鎮惡啊王鎮惡,你這性情最合我心意。想要贏我寶劍,機會我便給你。我們便再來一局如何。”劉裕笑道。

  “一言為定,鎮惡必要得太尉那把寶劍。”王鎮惡鏗鏘有力,截然道。

  “哈哈,好,這賭局便在旬月之內,拜月之前!”劉裕豪氣乾雲,頗有深意地道。

  劉穆之和杜慧度二人,亦是相互一笑,心中了然。只有那王鎮惡,見三人笑而不語,一頭霧水,不知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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