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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羽山》第37章 沈慶之領命殺人 傅弘之懷恩故主
  王鎮惡施施然回到帥位上坐下,也不說話,只是冷眼看向幾個未曾殺人的。那幾人不知做錯何事,恐懼之極。

  其中一人,看到殺人者滴血的刀鋒。忽然間心有所悟,抽刀上前在已死絕的三人身上胡亂砍了幾刀,躬身向王鎮惡道:“稟將軍,亂黨余孽,已伏誅於我等之手!請將軍示下”。

  王鎮惡這才露出滿意之色,連聲讚揚。

  余者恍然大悟,皆抽出腰間殺人刀,分別上去胡亂砍了幾下。

  現在大夥兒都是沾了血,交了投名狀的,方真正算是一條船上的了。

  王鎮惡見人人沾了血,虎目露出欣喜之色,和顏悅色道:“以後我等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今日奉太尉之令者,富貴可期!”

  王鎮惡安慰完眾人,又道:“沈慶之聽令!”

  那率先殺人的青年校尉,忙上前一步,抱拳待命。

  “作亂校尉麾下的兵馬便交由你統領。命你速召集三校人馬,神策門與我匯合。但有違令者,皆斬之!”王鎮惡抽出一道令箭遞給他。

  “慶之領命!”青年校尉沈慶之肅然領命而去。

  “諸位各回本部,點齊兵馬與我同赴神策門。捉司馬休之,保太尉,勤王駕!”王鎮惡對其余諸人下令道。

  眾人忙轟然應諾,領命而去。

  王鎮惡乃是鐵血手腕服人,不服不行。站者死,跪者亦死。順者昌,逆者亡。

  風高月黑夜,正是殺人時。

  建康外城,神衛軍大營。劉穆之冷然看著營帳中的刀光劍影。畢竟他不是劉道規,突然來此掌控大軍,總會跳出一兩個跳梁小醜阻礙。亂刀砍死的兩名將領,一乃謝家之人,一乃王家之人。

  經此一亂,王謝兩家若不能及時站隊位置,怕是會有個淒慘下場。王謝兩族本就樹大招風。

  劉穆之感慨不已,王導、謝安、謝玄等嘔心瀝血,為王謝兩家這樣的參天大樹扎下了粗壯而龐大的根須,無懼朝政風雨。江左豪族把控著江南根基之地。不論是南渡的司馬家也好,還是篡位自立的桓玄,執政根基都是江左豪族,絕不會自掘墳墓。王謝這樣的參天大樹,可屹立不倒。

  但再大的樹又怎受的起換天之風的摧殘。如今天已然變了,劉裕乃寒門草莽之輩。

  王謝這等豪族若不識天時,便是闔族俱滅的下場。

  劉穆之輕輕咳了一聲,營帳中數十名將領、校尉皆肅然而立。神衛軍將領本就是劉道規的嫡系,亦乃太尉嫡系。太尉有令,何人敢不從?

  不從者,惟死!

  “誅殺奸佞,為大將軍報仇雪恨!請軍師下令!”神衛軍參軍、寧遠將軍傅弘之拱手請令。

  傅弘之咬牙切齒,心中暗恨。敢害大將軍者,便是他生死仇敵!大將軍劉道規乃其救命恩人,如同再生父母!今日大將軍遇害,傅弘之就是拚上這條命,也要為大將軍報仇雪恨。

  這傅弘之,年近四旬,生於官宦世家,長的風流倜儻,儀表不凡。當年放蕩不羈,任性而為。在其任雍州主簿期間,新野人庾仄起兵作亂。他因與庾仄的侄子庾彬交好,便打算殺死荊州刺史桓石康,響應庾仄。結果事機不密敗露,傅弘之遭捕入獄。

  當時劉道規正任青州刺史、征虜將軍桓弘的中兵參軍。劉道規極為賞識傅弘之的才乾,又認為傅弘之並非主謀,手下亦無兵眾,苦求桓弘。終由桓弘向桓玄求情,救了傅弘之性命。

  後,劉道規隨劉裕起兵伐桓玄,

又征傅弘之為參軍。傅弘之自此對劉道規感恩涕零,死心塌地。自認門下忠犬,奉其為主。  主死臣何獨活?若不能為大將軍復仇,他傅弘之有何面目活於世間。

  “神衛軍當值將官,嚴守城門不得放任何人出城。其余皆由傅將軍統領,隨我共赴內城,捉拿奸佞司馬休之、謝混等人。”劉穆之見軍心可用,撫須肅然下令。

  眾將轟然應諾。神衛軍諸將有興奮不已者,求保太尉得從龍之功;有心懷傷痛者,求殺仇人報將軍血仇!

  諸將各點兵馬,隨劉穆之、傅弘之出了大營。只見那黑夜之中,鐵騎滾滾,刀槍林立,彷如洪流蜂擁湧往內城而去。

  內城守軍猝不及防下,城門立即失守。城門守將陳三皮乃神烈軍左軍校尉,忙遣人急報左軍將軍王弘和譙敬王司馬休之。陳三皮報了軍情後,便令城門的兵士全部放下了手中兵器。任神衛軍的兵士繳械,佔領城門。

  外城神衛軍突然異動,便是傻子也知道神衛軍必是奉太尉之令入城。他這個小小的城門守將,何必讓兄弟們枉送性命。

  司馬家的皇帝本就是太尉保的。若不是太尉扶保,皇帝不是老死潯陽平固王王府之中,就是早死於桓玄手中。

  陳三皮不去求那從龍之功,也不願枉送性命。且坐看這帝都風雲變幻,王旗更易吧。

  不說這城門守將的小心思。再說那左軍統帥、鎮軍將軍王弘。

  王弘今日雖不當值卻忽心血來潮,來到大營之中。近日來,他總覺得帝都暗流湧動,身在大營之中,手握兵馬,心中方定。

  前兩日裡,他到好友尚書仆射謝混家中做客。謝混言辭閃爍,總意有所指。

  王謝兩家乃世交,大勢上一直屬於同盟,權勢上卻一直相爭。王弘與謝混自幼相熟,二人志趣相投,詩文相合,卻不多談朝政之事。

  晉室南渡後,江左豪族王謝桓庾,顧陸虞張,輪流坐莊,掌控朝局。司馬家就是那廟裡的泥菩薩,是個擺設,隻管自個兒的香火。

  江左豪族通過錯綜複雜的聯姻,早成了一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棋局。朝政上則成了爭而不破的局面。

  江左豪族姻親關系複雜,宴飲歡聚常有的事。關系錯綜複雜之下,默契地形成了朝堂上各為其主,朝堂下隻談風月詩文之風氣。

  王弘與謝混雖為好友,朝政立場上卻多有紛爭。

  謝混自不會與其明言。謝混與劉毅聯合,叛劉裕而與之爭鬥不止。王弘便覺謝混走了一步臭棋。

  這兩日劉毅的堂弟,兗州刺史劉藩返京。帝都暗流洶湧,怕是與此有關。

  王弘暗暗琢磨,劉毅、謝混會是那劉裕的對手嗎?王弘搖了搖頭。 謝混的堂兄謝澹都不看好他,要求家族之人疏遠謝混。謝混將來只怕是要慘淡收場。

  劉裕起於草莽,卻雄才大略,麾下之人皆一時英豪,文武之才數不勝數。其人掌北府,控三軍,敗孫恩、盧循、桓玄,滅南燕國,軍功蓋世。

  江左豪族一直壓製寒門崛起。王弘卻覺得所謂的豪門士族,從來皆是自寒門草莽而來。

  天道恢恢,衰自盛始。大道之行,物極必反。

  天下無不滅的豪門,惟有輩出的英雄將家族從寒門草莽,打造為豪門士族。劉邦如是,劉秀如是,劉備亦如是。

  王弘自覺不是什麽英豪,王氏豪族更不需要他成英雄。謝玄是英雄,卻飲恨鬱鬱而終。

  王氏豪族如今需要的是一個審時度勢之人,保住王氏豪族的權勢地位,延續不衰。

  王弘便應是那個審時度勢之人。他不投謝混,謝混得勢絕不會威脅到王氏家族生死存亡。王謝本就一體。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若是反那劉裕,王氏卻十分危險,恐有滅族之虞。

  王弘心裡下了決定,心神方定。他端起茶,剛飲了兩口定神。

  忽有親兵急急來報。神衛軍未奉詔大軍攻入內城,正往神烈軍中軍大營而去。

  王弘悚然爾驚,所謂說曹操曹操便到,此乃天意乎!

  “速傳我將令。左軍諸將點齊兵馬,即刻隨我去中軍大營!”王弘立時對親衛下令道。

  天賜良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王氏豪族能延續多久,便要看王弘今朝能否抓住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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