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四的時候更累了些，但轉念一想，人這一輩子就沒有閑下來的時候，阮淺淺反倒有些釋然，每天在學校，家，醫院三點轉。

　　宋晞遲更是忙得見不到人影，有時候連飯都顧不上吃，阮淺淺隻好親自下廚送去，這樣他才會賞個面子稍微吃兩口。

　　“等明天我就不過來了。”

　　病號樓後面有一大片草地，這會兒有不少人在散步，宋晞遲嘴裡塞著東西，用眼神表示不解。

　　“舞團有演出，我要去臨市表演，估計得有十天半個月的。”阮淺淺喂了他口水，示意他慢慢吃。

　　宋晞遲點點頭，開玩笑說，“去吧，反正我獨守空房也習慣了。”

　　阮淺淺不輕不重地拍了他一下，低聲嗔責，“又不正經。”

　　可能是在一起久了，這次分開並沒有任何的不舍，倒是兩個人各忙各的，想起來就互相發個消息，都很享受這種恰到好處的親昵。

　　舞蹈團休息的時間很短，這邊剛下台就要馬不停蹄的趕往下一場，很多人都趁著趕路的時間趕緊補覺，夏曉楠倒是每天都精神滿滿，坐在後排小聲跟阮淺淺聊天。

　　“你看今天的報道了沒?”

　　“嗯。”

　　迷迷糊糊地閉著眼。

　　“今年的換季感冒還挺嚴重的，哎對了，怎麽不見宋師兄給你打電話?”

　　“嗯。”

　　已經到了馬上進入夢鄉的地步。

　　“……算了，”夏曉楠放棄，“你睡吧，我自己玩兒。”

　　“嗯。”

　　完全睡著了。

　　阮淺淺這幾天累的夠嗆，連話都不想講，坐在角落裡醒神，突然想起宋晞遲確實有幾天沒跟她聯系了，看了眼時間估摸著他這會兒應該沒在忙，才撥通了電話，那邊響了很久才有人接。

　　嘈雜的環境夾雜著他的聲音，聽不真切，她小心翼翼地問，“還在忙嗎?”

　　宋晞遲應了聲，同身邊的人說了幾句話之後，繞到樓道裡，“嗯。怎麽突然這個時間打電話來?”

　　“沒事，就是想你了。”

　　宋晞遲應著，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四周又嘈雜起來。他匆匆說了句，“好，等你回來。”

　　然後就斷了通話。

　　阮淺淺聽著一串忙音，失落地收起手機，拚命給自己打氣。

　　還有十天就能見到他了。

　　而這邊宋晞遲的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情況，急診送來的病人太多，醫院隻好從各個科室調來醫生看診，所有的醫生都被聚集在一處開會，氛圍非常緊張。

　　陳子淵一臉懵的進來一臉懵的出去，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兒就被主任叫到了這裡，手裡還拿著沒啃完的半個包子，腮幫子鼓著咀嚼，朝身邊的人問，“遲哥，我一個小兒科的，幹嘛來參加外科的會議?”

　　“……”

　　宋晞遲翻著手裡的材料，好心提醒他，“慢點吃。”

　　某人笑地沒心沒肺，“嗯，謝謝遲哥關心。”

　　他抬眼，半點笑意都沒有，“這可能是你未來幾天的最後一個包子。”

　　“……”

　　02.

　　阮淺淺是回來之後才知道他被隔離的事情，宋夫人打電話過來確認情況，她還被蒙在鼓裡什麽都不知道，“阿姨，到底怎麽一回事兒?”

　　“他沒告訴你嗎，”宋夫人驚訝，解釋說，“好像是醫院裡出現了個什麽傳染bing//////du，醫院把所有接觸過的人都隔離了。”

　　阮淺淺一下慌了神，

“他沒告訴我，他人還好嗎?”　　“別太擔心，我看報道說不是大問題，還好你這個月出去排練沒跟他接觸……”

　　再說了什麽，阮淺淺已經記不住了，等回過神來已經到了醫院門口，門衛聽說她要找的人，打電話確認之後說什麽也不肯放她進去，勸道，“姑娘你先回去吧，這會兒在節骨眼兒上，你看誰也不允許。”

　　阮淺淺心裡著急，只能給自家老爸打電話問情況，阮爸這會兒也忙著，安慰說，“你別擔心，不是什麽大問題，但是也要隔離隔幾天觀察情況才能做診斷。”

　　可她看不見人，怎麽都放不下心，急的眼淚直打轉，林桐婕過來陪她，安慰道，“聯系不上就是最好的消息，況且他人在醫院能出什麽事，你就放寬心等他回來……”

　　阮淺淺聽不進去，直到宋夫人打電話過來，“淺淺，阿姨剛剛問了下醫院的朋友，他說阿遲只是在急診待太久了，醫院怕他會沾上病///ju所以留了下來，最多不超過一個星期，如果沒有什麽大問題就可以回來了，不要太擔心哦。”

　　“嗯，謝謝阿姨。”

　　阮淺淺將手機放在桌上，滿臉的疲憊感。林桐婕也挺緊張，湊過來問，“什麽情況?”

　　“沒有問題的話一個星期左右就可以回來了。”

　　林桐婕應著，卻並沒有因為這番話放下心，她發現阮淺淺的狀態不對，非常不對。

　　阮淺淺安靜地窩在沙發裡，盯著牆上的鍾表發呆，一言不發。就好似剛剛口中提到的名字與她毫無乾系，根據相識多年的了解，林桐婕斷定，她現在處於一種近乎崩潰的狀態，只要有人不怕死的撞上來，一定會被她積攢的怒氣轟的連渣都不剩。

　　“淺淺，”她嘗試著開口勸，“人沒事兒就行了。”

　　阮淺淺搖頭，硬擠出一抹笑，“嗯。趕緊回去吧，免得謝瓊宇擔心。”

　　她這副模樣又怎麽讓人放得下心，但是阮淺淺已經重新縮回到沉默中去，固執地跟周圍分開界限。林桐婕無奈，隻好起身告別。

　　謝瓊宇早就在樓下等著，看她過來幫忙去開車門，還是一副誰都不想搭理的樣子，語氣卻溫柔，“人沒事兒。”

　　“嗯。”

　　將水杯遞過去，盯著她喝完才發動車子，語氣依舊淡淡地，“不高興。”

　　“唉，”林桐婕滿臉愁容，實在不知該從哪裡說起，於是再次重重地歎了口氣，總結道，“溝通真是個非常重要的事情。”

　　“嗯。”

　　謝瓊宇手臂搭在方向盤上，通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地多說了句，“我愛你。”

　　“……”

　　林桐婕無語，伸手拍了他一下，嗔道，“認真開車！”

　　03.

　　說是一個星期，但卻過了半個多月才放出來，陳子淵天天在他耳邊哭喊，“遲哥，我還年輕啊啊，家裡還有個貌美如花的小嬌妻，我們還沒來得及有個孩子，上天不公啊啊啊啊！！”

　　臨床的老人們覺得好笑地往這邊瞧，宋晞遲怕他打擾別人，伸手將簾子拉上，將人摁回去，開始給他測體溫。整個人包在防護服裡，只剩一雙漆黑冷漠的眼睛，現在看起來反倒讓人莫名的安心。

　　“遲哥，你給我句痛快話，還能不能救吧。”

　　宋晞遲懶得搭理他，轉身要走，然後把體溫計丟給他，聲音悶悶地傳來，“希望你能吸取教訓，沒事兒別往別的科跑，撩妹有風險。”

　　陳子淵絕望地趴在床鋪上，又是一陣哀嚎。

　　他消完毒轉進會議室，這幾天大家累的夠嗆，本來只是普通的季節性感冒沒行到卻是具有傳染性的病////du。

　　這事兒還要從那位大鬧急診室的男人說起，他出院之後沒多久又住了進來，門診大夫依舊以為是季節性感冒，多虧宋晞遲留意到不對勁兒，讓他去做了詳細檢查。結果出來的那天下午，大半的人就被醫院隔離了。

　　所幸他沒被傳染，只是陳子淵明顯運氣差，本想去傳染科撩個妹結果給自己弄了個“疑似”出來，大半個月都在隔離區躺著可算憋壞了。

　　終於等到出院的這天，陳子淵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愉悅地朝宋晞遲擺手，“遲哥，我走了啊！”

　　對方忙著跟其他醫生說話，沒搭理。

　　為了表達自己的感恩之情，陳子淵晚上就拎著禮物跑到他家去了，阮淺淺還以為是他回來，結果疑惑地盯著門外的人，半晌沒回過神。

　　“不是吧小嫂子，這才多久沒見，你就不認識我了。”陳子淵委屈巴巴地，卻很熟絡的往屋裡走。

　　阮淺淺沒心情同他開玩笑，開門見山地問，“宋晞遲怎麽沒回來?”

　　“遲哥啊，他還要再呆一段時間。”

　　阮淺淺心裡“咯噔”一聲，差點就要站不住，“很嚴重嗎?”

　　“哈?”

　　“他的病很嚴重嗎?”

　　陳子淵的反應向來很敏捷，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哭笑不得，“生病的是我，遲哥是負責醫生所以才被留下的，小嫂子莫要擔心。”

　　“負責醫生?”

　　阮淺淺疑惑，他明明……

　　“對啊，”陳子淵眼力見兒為零，繼續樂呵呵地回答，“我這不為了感謝他的救命之恩，專門來送東西表示敬意嘛。哎對了，遲哥沒給你說嗎……”

　　“他隻告訴阿姨說醫院要隔離，之後就聯系不到人了，我們都以為是他出事了。”

　　“啊，那可能是因為太忙了沒空看手機，畢竟遲哥是能在手術室睡覺的人，我們醫院的那些小護士私下都稱呼他‘行走的製服誘惑’，不過不用擔心，遲哥他……”

　　亂七八糟的內容，阮淺淺也沒聽進去，整個人都處於放空的狀態，等回過神來，她竟然光著腳在陽台上站了一個多鍾頭。

　　初春的天氣依舊冷的嚇人，阮淺淺轉身進屋取暖，想了想，還是給宋晞遲發了條消息。

　　一夜無眠。

　　這一場“戰役”一直持續了兩個月才結束，宋晞遲從醫院出來時，竟被陽光刺的頭暈，緩了緩，才邁開步子。

　　阮淺淺早早就來醫院門口等著，周圍也有許多親屬，或是來接出院的病人，或是來探望許久未見的妻子丈夫，阮淺淺等在她跟宋晞遲約好的地點，一會兒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出來。

　　許久未見，他絲毫沒有半點滄桑疲憊感，穿了一件黑色風衣，顯得更加挺拔俊朗。

　　宋晞遲想她想的厲害，直接伸手將人抱在懷裡，笑地愉悅，“淺淺，來很久了?”

　　這懷抱溫暖熟悉，全是她依戀的安全感，半晌，她才開口，“……香味……”

　　“啊，我洗了澡，收拾了下出來的。”宋晞遲眼神一動不動地落在她身上，許是因為太久沒見，懷裡的人連發絲都散發著誘人的魅力。

　　但阮淺淺完全沒有他這樣的好興致，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他聊天，兩個人倒像是完全反過來了，宋晞遲在說，她在聽。

　　一直到推開家裡門，宋晞遲才緩了口氣，有些疲倦地靠在沙發上朝她招手，“抱抱。”

　　好久沒見了，甚是想念。

　　阮淺淺沒看他，繞去臥室，不冷不淡地回答，“既然累了就趕緊休息吧。”

　　縱使再愚鈍的人，這會兒也該明白哪裡不對勁了，何況宋晞遲一向與“愚鈍”這詞扯不上關系。他走進臥室，小姑娘已經換好了衣服，抱著課本窩在毛毯裡啃蘋果，這樣看來，似乎與往常並沒有什麽不同。

　　“淺淺，心情不好嗎?”他坐在她身邊，小心地打量她的表情，太過平淡，一時讓人摸不到頭腦。

　　阮淺淺似乎不是很想跟他交流，搖搖頭，轉身避開他的觸碰。

　　“看到我回來都不開心地嗎?”宋晞遲攬住她，實在有些委屈了。

　　阮淺淺愣了下，依舊是冷淡的語氣，字詞句卻無一不透露著氣惱，“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件事?”

　　“……沒來得及……”

　　“兩個多月，你有時間跟阿姨打電話，卻沒時間給我發個消息，”阮淺淺掙開他的手，氣憤地把他推開，“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宋晞遲被她嚇到，趕緊解釋，“我想的，但是當時情況真的太緊張了，我忙起來就忘記了……對不起淺淺，我……”

　　“你別說對不起，”阮淺淺氣惱地站起來，連看都不想看他，“宋晞遲，你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心裡?”

　　“我……”

　　“從高中到現在，我們談了整整六年戀愛，時間真的很長了，也不是沒吵過架鬧過分手，但是宋晞遲，我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對你失去信心。”

　　這話太重，砸的宋晞遲心裡一頓，好一陣兒沒緩過氣。阮淺淺盯著桌子上的合照，氣餒地垂下頭，“本來想著你已經很辛苦了，我把這事兒壓在心裡忍一忍也就算了，但是……這個問題放在面前，就算我能捱過現在，不代表還能捱過下一個六年。”

　　“這次我是說真的，要不你先……”

　　“不行！”

　　宋晞遲抓著她，眼裡全是恐懼，“不能分手！”

　　阮淺淺一臉莫名，還沒出聲，就聽見他說，“那天情況緊急，正巧我媽打電話過來就順便說了，所有醫生都留在隔離室裡，忙起來我真的顧不上了……”

　　他還對上一次差點失去她懷著陰影，恐懼到手腳冰冷。阮淺淺抓著他的手，竟發現面前的人在抑製不住的發抖，“你先冷靜下……”

　　“你別走！我知道錯了，沒有下次了，”宋晞遲看著她近乎哀求，“不要這樣好嗎?”

　　阮淺淺被他抓的生疼，抽著冷氣拚命掙扎，結果被抓的更緊，“阿遲，疼……”

　　可他哪裡還顧得上，目光慌亂地四下尋找，滿腦子都是“要把她留下來，把她關起來，只要人在身邊就還有轉圜的余地”，卻聽見細弱的辯解，“我沒說要分手。”

　　他停下來，目光落在她臉上，眼角泛著紅。

　　“你在哪句話裡聽出來我要分手的意思了?”阮淺淺被他捏的生疼，只顧著掙扎，小聲道，“我是說先讓你先反省，然後給我道歉……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宋晞遲傻眼，難得一見的愣住了，喃喃道，“……那你剛剛說失去信心……”

　　阮淺淺看著自己泛紅的手腕，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大學霸，語文老師沒告訴你有種東西叫做‘鋪墊’嗎?我要不發火，你怎麽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肯定會像以前那樣撒撒嬌就過去了，下次還是不長記性……快松開我，疼死了。”

　　宋晞遲趕緊放手，眼中的暴戾慢慢地褪去，心疼地輕撫，“我知道錯了。”

　　像隻耷拉著耳朵的小兔子。

　　可憐的緊。

　　阮淺淺毫不意外又心軟了，“還敢不敢有下次?”

　　“不敢了。”

　　他湊過來蹭在頸窩處，軟乎乎的撒嬌，“你別生氣。”

　　阮淺淺勉強應了聲，晃去洗手間卸妝，他又跟進來抱著，阮淺淺嫌他礙手礙腳的，將人推出去，他又倚在門邊仔細盯著看，她徹底是沒辦法了，沒好氣地說，“趕緊睡覺去！”

　　宋晞遲點頭，乖乖地爬到被窩裡，等她。

　　“我關燈嘍。”

　　“嗯。”

　　身後的人翻了個身，抱住她，溫熱的氣息灑在頭頂，“淺淺，別生氣了。”

　　阮淺淺哭笑不得，手指在他的腰上來回打轉，輕聲道，“一開始是很生氣的，都想再也不理你啦。”

　　腰間的力量一緊，疼得她倒抽了口氣，責怪地擰了他一把，“……什麽毛病……”

　　繼續說，“但是你的工作本來就很忙嘛，我只要你保護好自己就可以了。”

　　宋晞遲低頭去找她的唇，聽見她還在說，“阿遲，以後你保護大家，我保護你，好不好?”

　　“嗯，”他壓低身子，在黑暗中咬住她的下巴，低聲道，“宋太太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