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曹操,曹操到。
江辭剛剛提到沈若,沈若便推門而進。
江辭見著沈若,已無先前那般悸動,心下已然平靜了不少,起身作勢要行禮,沈若忙走過來,按住她,道:“不必了。”
沈若就近坐下,看著她,道:“恢復得如何了,可有什麽不適?”
“恢復得很好,勞煩王爺掛心了。”江辭看了看四周,又道:“王爺,奴婢在這多有不便,還是……還是回下房睡著比較好。”
沈若蹙了蹙眉,將剛剛端起的茶杯重重擱在案桌上。
“我已將你的臥房調至東廂了,不過你現在腿腳有傷,不便行動,還是先暫歇在這裡的好。”
江辭點了點頭,而後又抬眼望了望沈若,嘴唇微微翕動,待看著他陰沉沉的臉時又兀自閉了嘴,鬱悶地哼唧了兩聲。
沈若忽而笑了,端起茶杯,優雅地撇去浮沫,自杯蓋與杯盞的縫隙中偷偷窺了兩眼江辭,低頭淺笑。
沉默良久,江辭還是決定開口,看著沈若,惴惴道:“王爺,奴婢想外出……”
本以為沈若會義正辭嚴地否決她,再甩給她一張壞臉色,不想沈若只是輕輕蹙了蹙眉,接著看了她一眼,低頭思索片刻後,抬頭,道:“可以。”
欸?
竟這麽輕松的嗎?
江辭有些不敢置信,複又試探著問道:“真的嗎?真的可以嗎?”
看著她此番小心翼翼地樣子,沈若啞然失笑,點了點頭。
江辭頓時喜上眉梢,喜道:“多謝王爺!”
“不過……”沈若話頭再轉,扶額佯作憂傷狀。
“什麽?”江辭的心又被高高吊起。隻他一句話便可決定她的心是墜下塵泥變肉泥,還是飛至雲端作祥雲。
沈若看了看江辭夾著木板的手臂和被子下估摸著已腫成豬蹄的腿,正色道:“你需得再休息兩日才可外出。”
說著,沈若叩了叩桌板,門扇被輕輕推開,有一小廝至外頭走來,只見那小廝端著食盤朝江辭走近,那食盤上方分明是一碗冒著氤氳熱氣的藥湯。
自他推門進來那一刻江辭就聞到了那濃烈的藥草香。
再看了看那同她頭一般大的碗,江辭不禁顰起了眉頭,臉色已青黑一片。
又到了該死的喝藥的環節了。
小廝已走至江辭跟前。
沈若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將藥湯放下。
小廝會意,小心翼翼取下湯碗,將它放置安穩後,趕忙識時務地退了出去。
沈若頗為讚賞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回轉過頭來,看著江辭道:“該喝藥了。”
江辭緊抿著唇,看了看那碗烏漆嘛黑似能將她毒死的藥,一握拳,一咬牙,探身過去欲將它拿過來一飲而盡,沈若卻突然伸出手將她攔住,道:“莫急。”
江辭不解地看著他。
只見沈若端過湯碗放置在身前,用羹匙一杓一杓地細致地勻著湯藥,放在嘴前輕輕吹了吹,才遞至江辭面前。
江辭怔怔望著他,有些許地不知所措,耳根子也跟著不爭氣地紅了一片。
“王爺、您、您這是……”
“你手腳不便,我不過是順手之舉罷,切勿多想。”
此番話語雖叫江辭心頭略微梗塞了些,卻也教她放寬了心。
她向來承不得別人的好,若有人對她好,她會忍不住百倍奉還。若有人惹了她,她向來不去過多計較,除非屢犯她的底線,她才會開始還擊。
若是沈若開始對她好,她當真是要瘋掉。所以沈若還是對她壞些比較好,起碼能教她心寬。
江辭舒眉一笑,道:“王爺身子金貴,做不得此等事,還是奴婢自己動手的好。”說著江辭便要接過沈若手中的羹匙。
沈若見她遞過來的手,面色驀然一沉,握著羹匙的手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江辭見他沒有退讓之勢,默默收回了手,沈若卻忽的大手一張,將她收回的手一把包攬住。
江辭大驚,連連抽回手,沈若皺著眉頭,松了手。
雖是收回了手,江辭的心卻還是忍不住砰砰地跳著,好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撞擊她的心口,是洪水猛獸嗎?竟撞得這般凶猛!
江辭抬頭,四目相對。江辭驀地撞進一汪幽幽碧潭中,怔了怔,待反應過來後趕緊偏過頭去,為掩尷尬,只能乾乾一咳。
此番耳根連同脖頸都紅了一片,唯那面皮白淨得很。
一旁的張淵早已覺出空氣中的曖昧,瞥見此番光景,知曉不能再呆站在其中了,幽幽瞥了眼江辭,訕訕退出門去。
沈若舀了一杓湯藥,遞至江辭唇前,江辭微怔,卻還是乖乖張了口。
湯藥的苦味至口腔處四散開來,逸入喉腔,跌至腹中。
江辭五官糾作一團,差點現了原形變成元謀人。
看著江辭這番誇張的表演,沈若沒好氣道:“有這麽誇張嗎?你若不願喝,直說便是,何必做出此番表情。”
江辭擰著眉頭,不滿嘟囔道:“奴婢確實不願喝這藥,但也深知是非喝不可的,又怎會費力不討好在您面前表演一番呢。”
見沈若還是一臉的質疑相,江辭又道:“不信的話您自己嘗嘗,看看是不是奴婢誇張了。”
話一出口,江辭便趕忙捂住了嘴,知曉自己又失口了,不禁在心裡暗罵了自己一番。
江辭話一出口,傳至沈若耳邊,沈若面色便瞬間窒凝了,看了看江辭,再看了看手中的湯碗,抿了抿唇,默默舀起湯藥,嘗了嘗,面色驟變,已然變作先祖模樣。
沈若喃喃:“確實苦了些。”沈若抬頭看著面露驚色、目光呆滯的江辭,一臉正經道:“良藥苦口利於病,還是得喝。”
說罷又將羹匙遞至江辭面前。
江辭垂眼看了看那羹匙,暗暗吞了吞口水,遲遲不敢張嘴。
看了看沈若,別開臉道:“王爺,我……”
“嗯?”沈若微微挑眉。
他自然知曉江辭為何遲遲不敢下嘴的原因,但偏要裝作不知。
沈若嘴邊泛起淺淺的笑紋,似入紙的墨,層層渲染開來。
咬了咬牙,江辭還是決定一口吞下。反正她是二十一世紀的獨立女性,什麽大世面沒有見過,不過是小小的借物親吻罷!
不!才不是親吻!
你在想什麽呢,江辭!
江辭暗暗斥了斥自己,生生將那可怕的想法壓了下去。
喝了幾口湯藥後,江辭的面色已然如那湯藥一般黑了,終於,江辭忍不住開了口:“王爺……您行行好,給奴婢個痛快吧,您這般喂食於我而言著實過於痛苦了些,無異於凌遲啊……”
沈若聞言,頓時失笑,掩嘴咳了咳,將已輕了一半重量的湯碗遞給江辭,道:“喝吧。”
聞言江辭頓時喜笑顏開,接過湯碗,仰頭,噸噸噸喝了起來。
長痛不如短痛,痛快了不少。
江辭探身欲將空碗擱置在一旁的案桌上,沈若又適時伸過手來,接過空碗,道:“我來。”
“欸……王爺,您……”
“嗯?”沈若將空碗放置在一旁的案桌上,似聽見江辭喚他,偏過頭來,一瞬不瞬地望著江辭。
“沒、沒什麽。”江辭連連擺手。
沈若正過身來,自袖中拿出一顆飴糖,輕輕剝開外層糖紙,遞至江辭唇前,“吃了。”
江辭雖又被駭到了,卻還是乖乖的張嘴將它一口吃下。
沈若滿意地點了點頭,替江辭掖了掖被角,道:“好好休息。”沈若拿過一旁的湯碗,起身便走。
沈若已走了有半刻之久,江辭卻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口中的飴糖早已化作糖漿,隨口水一起流入腹中,可那甜味卻實實在在的留在了她的口中,此刻回味起來已微微泛著苦味了。
江辭抹了抹自己的嘴唇,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案桌,抿了抿嘴,癡癡笑了。
那甜味已過,分明口中已有些苦澀,心卻是甜蜜蜜的。
張淵不知何時飄了進來,看著捂著被子癡癡笑著的江辭,眼底有光劃過, 同那天際的流星一起墜落,濺起滿地灼人的煙火。
......
沈若自朝堂上回來,去看過江辭後便又回到書房批閱案牘了。
日麗中天之時,杜衡從乾清寺趕了回來,還未來得及撣去周身灰塵便趕忙奔往書房。
急忙忙推門而入,見著沈若,杜衡忙道:“查到了。”
沈若將書放下,眼神示意他將門關上。
杜衡這才注意到門還大開著,原是剛才自己太過急切,情急之下竟忘了關門。杜衡轉過身去探頭左右環看了一番,見無異樣後忙將門實實關合。
沈若也將那常作敞開之態的門縫拉攏闔上。
看了看杜衡,道:“慢慢說。”
杜衡走過來,拉過一旁的杌子坐下,壓低了聲音道:“確實是那小倌。”
“人呢?”
“找到他時他已經服藥自戕了。”杜衡一聲喟歎,“證據全被銷毀了。”
沈若顰起眉頭,起身走至壁邊的立櫃旁,蹲下身,至最底處取下一卷書,隨手翻了翻,“他逼得越來越甚了。”
杜衡也跟著走了過來,看了看沈若手中的書卷,“那封信......”
沈若將夾在書卷中的信取出,仔細辨了辨,良久後才道:“燒了。”
“為何?!”杜衡不解,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信,為何就此燒了。
“中計了。”沈若輕歎道。
杜衡蹙眉,伸出手,“我看看。”
沈若自書卷中取出那封信,將它遞給杜衡。
杜衡接過,細細揣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