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申正時分,日色稍暗時,沈若和杜衡才回到張府。沈若前去找張遠山談事了,杜衡則來到江辭房前,叩響江辭的房門。
江辭將門打開,見著杜衡站在門外。
江辭和舒一笑道:“大人。”
杜衡亦回以一笑,並從懷中掏出赤寰和那枚發簪,遞給江辭,道:“物歸原主了。”
江辭隻接過發簪,卻將赤寰推了回去,笑道:“現下才是真正的物歸原主了。”
杜衡微怔,忽然咧嘴一笑,一把拉過江辭的手,將赤寰放置在她手中,並將她的手推了回去,道:“波出去的水哪有往回收的道理,我既將它贈予了你,便是你的了,你且收著吧,留著作防身用,實在不行作觀賞物什也可啊。”
江辭見推脫不過,便將赤寰收了,笑道:“那奴婢便卻之不恭了。”
聽見”奴婢“二字時杜衡忽地變了臉色,佯作忿慍狀道:“先前不是同你說了從今往後你便是我妹妹了嘛!”
江辭一愣,笑道:“我當那是公子的玩笑話。”
“那不是玩笑話,我是有意認你作我妹妹的,怎麽,你不願嗎?”
江辭說不出話來,她內心確是不願的,但卻不能說出來,若說出來了他定要向她追問個緣由,如此一來反倒麻煩了。
江辭乾乾一笑,道:“公子無上尊貴,奴婢只是一介草民,怎能跟公子相攀互。”
“你從來都是這樣!”杜衡氣惱。
欸?
江辭微怔。她怎樣了,為何這樣說她。
杜衡喟歎,道:“我有心與你結交,便是不看重這些虛無的階名的,你卻總愛拿這堵我。再說了,仔細說來,我也是一介平民,不過是因著一些緣故才為王府效力的。”杜衡一臉真摯地望著杜衡,道:“可否給我一個你拒絕我的理由。”
望著一臉真摯滿臉純情的杜衡,江辭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綿歎道:“大人還是莫要為難奴婢了。”江辭向他微微福禮,轉身將門關上。
江辭無力抱頭,滿臉愁苦。
呔!木頭腦袋!我是要攻略你啊,不是來和你稱兄道弟的!呔!
噯,看來日後得同他保持些距離了,還是先將沈若攻略了的好。
江辭無奈搖頭,有些窺不見前路了。
門外杜衡正待蓄勢待發滿腔情感,卻不想碰了一鼻子灰,看著緊閉的大門,杜衡撓撓頭,心下忽然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一個想法直衝天靈蓋。
仔細先想來江辭對他似乎有些異樣的好,同他嬉笑,同他玩鬧,唔,甚至還關心他的安危,再聯想先前那些莫名接近他,親近他的舉動,莫不是,莫不是江辭對他有非分之想?!
這難道就是她百般拒絕自己的理由?!
杜衡的大腦又重新演示了一番方才江辭拒絕他的場景,然,此番場景中江辭哀怨愁苦的面容卻換作了嬌羞百媚、欲拒還迎的之態。
杜衡不禁打了個冷戰,望著這緊閉的房門,忽地覺得膽寒。我把你當兄妹,你卻貪饞我的身子!
看來日後需得同她保持些距離了,莫要讓她再肖想自己了。
真是一場南轅北轍的內心戲!
正廳內。
“張大人往後可有什麽打算。”沈若輕抿一口茶,漫不經心地開口。
張遠山微微歎氣,“且走且看吧。”
沈若抬眸,目光掃過他的臉龐,道:“張大人今日怎突然就變卦了。”
張遠山面色微凝,
面露苦澀,低歎道:“是下官愚笨了。”張遠山起身,走至門扇前,負手而立,目光悠遠,一眼望去,卻是萬般愁苦。 沈若隨其身側,站定,卻不說一語。
良久,張遠山開口道:“先前多有得罪,還望王爺恕罪。”
“事出有因,本王也並非乏禮之人。”沈若微頓,接著道:“雖有不妥,但本王仍是想問詢一番,今日張大人所言那‘上官大人’是為何?”
“詐他一詐罷,這也是多留他幾日性命的原因。”
沈若看了他一眼,眼中探究意味明顯。
張遠山微微歎氣,道:“下官有個不情之請......”
“但說無妨。”
張遠山從袖中掏出一枚信封,遞交給沈若,鄭重道:“這封信或許於您有用,反正,我是用不著了。”張遠山滿目神傷,卻有目露希冀。
沈若接過,卻未打開,將它收入懷中後,沈若朝張遠山正色道:“多謝。”
“王爺不必謝我,這也是我的私心。”夫人去了,兒子去了,他已無力苟活於世了,隻盼日後沈若能替他圓了這份心願。
沈若悄然掃了他一眼,面色複雜,迂久才道:“斯人已矣,還望張大人莫要過於憂傷。”
“王爺說的是。”雖是這樣答著,心下卻仍是一片悲傷。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
倆人安靜站著,不再言語。
今日又下了些小雨,江辭撐著把油紙傘,站在張府門外,看著立在屋簷下的張遠山,朝他微微一笑,張遠山亦回以一個淡笑。
所謂的“治水”也治成了,沈若的計策也完成了,他們,該回去了。
來時豔陽高照,去時卻是陰雨綿綿。
江辭上了馬車,撩開幕簾,再次望了張遠山一眼。
車馬遠去,張遠山依然立在門前,望穿煙雨。
江辭微微歎了口氣,收回目光,正了正衣冠,好生坐著。
沈若微微偏頭看她,道:“怎的愁容滿面的。”
江辭歎道:“看著張大人形單影隻地立在雨中,心中的愁苦便一下子湧了上來。”江辭喟然太息。
沈若挑眉,側耳傾聽。
那日江辭雖平安歸來,卻並未同他交代她的經歷,看此番意味,似要同他傾訴一番。
江辭無精打采地托著臉,莫名地看了沈若一眼,緩緩說道:“張大人的妻兒死了,死相淒慘。”江辭頓了頓,接著說道:“是被......是奸殺......”
沈若面色微凝,迂久才沉著聲音道:“我猜到了。”
江辭知曉在古代,人命如草芥,卑微至極,但她,還是不能接受。昨日那幅畫面仍歷歷在目,想起張遠山的夫人和他的兒子如同殘破玩偶一般癱倒在地,渾身腥紅,雙目難瞑,江辭不免心痛。
“我知道不該問,但......”江辭抬頭,直直看著沈若,正色道:“奴婢想知道公子來原城的真正目的。”
此話一出,江辭便後悔了,這話,怕是會絕了她的後路。
她從來沒有表明過自己的身份,在旁人看來,她不過是一個出身卑微的小小使女罷了,竟如此冒犯一個王爺,按理,該誅九族了。
果然,沈若的面色一下子便變了,只見他冷冷道:“你不該問的。”
江辭也不敢言語了,隻得低下頭,空氣如冬季的漢江一般,凝固成冰渣,寒涼至極。
迂久,聽得沈若一聲低歎,道:“事出有因,這個結局實非我願。”
江辭微怔,沈若這是在同她解釋?
江辭抬頭,對上沈若熾熱的眼眸,倏然一笑,道:“公子不必向奴婢解釋的,是奴婢僭越了。”
沈若啞然,不再言語。
車馬顛簸,向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