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桃花林遇見李昊那時,景逸就清晰的看見沈鈺把紅玉簫揣入了懷中。而且行路時自己就跟在沈鈺的身後,玉簫掉落他斷不可能看不見。
折返篝火處,找了個遍也沒找到,景逸便猜想玉簫可能是沈鈺落入池中時掉水裡了。於是,景逸便跳下溫泉去尋找。
水底漆黑一片,景逸摸了半天也沒摸到。如果真是落入溫泉,玉簫斷不可能被衝走。
那麽,玉簫哪去了呢?
猛然,景逸想到了李昊。
這麽找都沒找到,玉簫極有可能是被李昊拿走了!
情急下,景逸嗖的便衝出水面。
那時,李昊正蹲在岸邊。嘴裡叼著根草棍,手裡把玩著那把精巧的手銃。
“呦呵!大半夜的,好興致啊!本宮的湯池,景兄用的可還歡喜?”
“少廢話!快把東西還我!”李昊連錮在身上的濕衣服都顧不得換,如此執拗的守在池邊,還能為了什麽?
笨想都知道,玉簫定在李昊身上。
“東西?什麽東西?”
“明知故問!”
“爽快!本宮就喜歡與直爽的人打交道。”景逸如此,倒是省了不少口舌。於是,李昊也就開門見山了。
“本宮記得……這把玉簫是位女子之物,怎麽會在沈太師手上?”
“玉簫乃我家公子與親家表妹的定情之物,非同小可。還請殿下交還。”
聽說是定情的信物,李昊的心登時就如撕裂般的疼痛。
那麽好的女子怎麽就與這麽個小白臉定下終身了呢!
真是蒼天不公,紅線搭錯啊!
既然人家都那麽說了,自己若是再不交還就是賴皮纏了。
就在李昊想交還紅玉簫,伸手往懷裡摸的時候,猛然觸碰到自己刻的那首情詩。
隨之,問題來了。既然是定情的信物,那麽被刻上兩情之外的情詩,可就是天大的忌諱了。
既知如此,那位女子怎麽還能從容不破的交換給情郎呢?
她就不怕被退了婚,扣上淫蕩的罪名?
“哦?原來是定情之物!這麽說來,定是有兩隻一模一樣的嘍?”
“沒錯。我家公子與未來祖母人手一支。俱是紅玉打造的。”
說實話,景逸並不明白李昊為什麽這麽問,也沒注意到玉簫上面刻著首詩。
回想自己與沈鈺編排的台詞也是這樣說的,即是回答,也是無妨。也沒多想,景逸便脫口而出。
“敢問景兄,師父、師娘是何時交換信物的呢?”
“殿下問這些幹嘛?再者說,我一個下人怎麽會知道這些?”
“這麽說來,這把玉簫一定是在你之前就存在的嘍?”
“那是自然。我家公子視這把簫為珍寶,從不離身。”
李昊問,景逸便答。絲毫沒有半分猶豫。
聽完景逸的話,李昊更加的不解了。
既然不是最近交換的,那自己刻的那首詩怎麽會在沈鈺的簫上?
除非一種可能,那天出現在碧海雲天楊柳岸的,是沈鈺本人。
可一個大男人,夜半三更的穿著女子的衣服,滿大街的溜達,又是怎麽回事?
癖好男色?
自己居然被個偽娘迷住了?
我靠!老子饑渴到這種糞堆上了嗎?連公母都分不清了?
“那個啥,玉簫還你。昨晚的事就當沒發生,千萬別跟你家公子說哈。”
剛才還藏著掖著,問這問那的刁難自己,
現在竟又如此痛快的歸還。一時間,景逸竟摸不透李昊是怎麽想的。 雖然不知道李昊內心的想法,但有一樣他可以肯定;李昊不想再糾纏沈鈺了。
即是這樣,豈不更好?自己也省著操心了。
想到這,景逸一把接過紅玉簫,便樂滋滋的回雅苑了。
而那時,傅明軒正急的焦頭亂額。沈鈺發燒了。
“趕緊去趙尚藥那兒,抓點去風寒的藥來,就說是我受了風寒。”
“燒的這麽嚴重,藥劑量也把握不準啊,還是請醫官過來吧!”
沈鈺燒的都能把雞蛋煮熟,傅明軒竟然不讓叫醫官過來,這可叫郝興甚是不解。
“讓你去,你就去!哪那麽多廢話!”
“是!小的這就去!”
要是換做旁人,傅明軒一準兒會叫醫官過來好好給看看,關鍵沈鈺是個女子,醫官一診治就得露餡。所以,他才叫郝興直接去抓藥。
郝興剛出門口,景逸就回來了。
見郝興從沈鈺的屋內出來,景逸登時一驚。
而那時,郝興也發現了景逸眼中的那兩道凌厲的光束,也是嚇得一個哆嗦。
“呦,是景老弟回來了。那個啥,沈太師又吐又嘔的,我家爵爺這才……”
聽說沈鈺狀況堪憂,景逸撥弄開郝興,一個箭步便竄進屋內。
那時,傅明軒正往沈鈺的額頭上放著濕帕子,為沈鈺降著溫。
見此,景逸一把又將傅明軒扯到一旁。
“出去!”
“我這……”
“出去!!!”
登時,傅明軒便被景逸弄的萬分尷尬。
自己好心好意的照料沈鈺,這小子不但沒說句好聽的,還像對賊一樣的轟攆自己。
刨去身份不說,剛還在一起喝酒來著。可這還沒等隔夜呢,就變了臉子,任誰能接受得了?
“我說你小子,這是抽的哪門子瘋?怎麽好賴不分呐!”
“我家公子的事,景逸自會處理。爵爺還是請回吧!”
別說男女授受不親,就是同性,也不能沒經過允許,就擅自進入別人的房間啊!
再說了,沈鈺還有隱疾,景逸怎麽可能對傅明軒沒有戒備?
景逸突然的變化,著實令傅明軒接受不了。但隻一瞬,傅明軒便知曉了景逸如此對待自己的因由。
原來這小子知道沈鈺是個女子。
“即是不便,那本爵就不打擾了。對了,我叫郝興去尚藥那兒抓藥去了,不刻也就回來了。有什麽需要的話,隨時來找我。我與沈太師我們不分彼此,你也無需客套哈。”
傅明軒最不願意自稱‘本爵’,這當口自稱,無非是提點景逸知道點兒身份。
他可是太子的表哥,皇后的親外甥,正宗的皇親國戚。一出生就頂著爵爺的尊號。
他景逸一個下人怎麽可以這麽對他無理?
可景逸是誰?
在他的眼裡,只有沈家人才是他的主子。
就是皇上老兒他都不放在眼裡。別說一個傅明軒了。
“好了,我知道了!記得把門關上!”
自己如此的謙恭,可景逸卻連個頭都沒回。一時間,傅明軒竟搞不懂沈鈺這個書童,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傅明軒走後,景逸便開始忙碌起來。
雖然也明白男女授受不親,但是此時也只有他才能照顧沈鈺。
顧不了許多,景逸便開始了物理降溫。
打了盆水,沾濕巾帕,敷在沈鈺的額頭處,景逸又撩開沈鈺的手臂,捋著動脈擦拭了一番。
若不是礙於沈鈺是女子,前胸後背他也不會漏掉。
許是太急迫,景逸竟忽視了沈鈺的頭髮還在往下滴答水。直到第二次換巾帕他才發現。
繼而,他便摘掉沈鈺的發冠,披散開一頭秀發,替沈鈺擦著頭髮。
許是動作太過輕柔,竟讓燒得糊塗的沈鈺產生了幻覺。
“鈺兒不孝,鈺兒不孝!”
“怎麽了公子,這怎麽還哭上了?咱沒在家,咱現在是在東宮,您還是別哭了哈!”
景逸最看不得的就是沈鈺落淚。這一哭,直叫景逸抓心撓肝的難受。
“光弘,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嗚嗚嗚嗚……”
雖然不知道沈鈺口中的這個‘光弘’,到底是何許人也,但此時能從沈鈺口中喊出的名字,得是個什麽存在?
意識到沈鈺有喜歡的男子了,景逸的手登時抖了一下。
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一切。
雖然知道自己是癡心妄想,雖然也知道與沈鈺此生無緣,但他卻無法控制那顆跳動的心臟。
他是個下人,一個連姓氏都不知道的孤兒。
他曾抱怨過上蒼對他的不公,也曾憎怨過生下他的父母。
生了他,卻又讓他成為了沒人憐沒人愛的孤兒。
兒時,景逸就被抓去做苦力當礦工。吃過土,喝過尿,挨過毒打、患過重病,可謂九死一生。
仿佛,這世間的一切苦難他都嘗了個遍。
他曾想過死。可是老天居然絕情到連個死的權利,都不給他。
也許,這就是世間最嚴厲的懲罰。加在他身上的罪,許還沒受完。
直到有一天,他暈倒在沈府的門前。打那以後,他才知道自己是個人。
沈鈺救了他。
那時沈鈺還小,只有桌子那般的個頭。
自打被沈鈺收留,沈鈺就待他如親哥哥一般。成日裡的粘著他,喊他哥哥。給他好吃的,好穿的,教他識字,教他讀書。
也是從那時起,他才懂得什麽是快樂,什麽是留戀,什麽是牽掛,什麽是恩情,什麽是責任。
就是這麽個穿著男裝的小女人給了他自信,給了他憧憬美好的希望。
也許,他就是為她而生,為她而活,為她而存在的吧?
“公子!我是景逸啊!”沈鈺抓著自己,卻喊著別的男人,直叫景逸的心疼的都要碎了。
“哥,水,水……”
聽沈鈺要喝水,景逸急忙起身去取茶壺。
就在他剛剛走到茶案那時,猛然聽見窗外有心跳的聲音。
“誰!誰在外面!”
意識到有人偷聽,景逸嗖的便衝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也飛身屋脊。
旋即,景逸也飛身房上,玩了命的追攆。
可行至一處宮闈,人影竟然不見了。
因為住的都是宮女太監,心跳的聲音也是雜亂不堪。一時間,景逸也分不清,哪個心跳才是那個人的。
又因出來的匆忙,房門沒上鎖。憂心沈鈺下,景逸急急便折返雅苑。
可當他進入沈鈺房間的時候,卻突然愣住了。
沈鈺居然不見了!
即便也意識到是重了調虎離山之計,可到底是誰將沈鈺偷走了呢?
“傅明軒!你把我家公子弄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