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屋裡這位正抽煙喝酒的老兄是誰啊?
想來各位也猜到了……正是那於漸離。
或許有人看到這兒會覺得奇怪,這貨是不是腦子少根筋啊?在這種環境下他居然還能這麽愜意的就地躺平?
但其實,站在他的角度,這合理得很。
首先,於漸離本來就不是混元星際門的人,跟斬妖除魔這類事更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處去,他此刻會陷於這幻境之中,說白了只是運氣不好。
由於前些日子梁景鑠等人在死肖手中救過於漸離一命,讓他和混元星際門有了交集,所以他才會在這天一早到驛館登門拜謝;卻沒想到,他帶著謝禮來的時候,梁景鑠剛好不在,那他就只能坐下喝杯茶……等等唄。
這一等呢,就等來了梁景鑠在街上與人起了衝突的消息。
救命恩人之一可能要跟人打起來了,驛館裡的其他人也全都趕過去幫忙了,他能不跟去看看嗎?
於是,跟著跟著,他就跟到這智化寺裡來了。
這不倒霉催的嗎?
當然了,在已經來到這“第二層”之後,他也不是沒想過要出點力或者設法逃脫,但是和孫亦諧走散、並帶上了一個腳受傷的汪三之後,他就開始打退堂鼓了。
你說現在要是讓他撞上個妖魔鬼怪啥的,他怎整啊?
其他人不是會道術,就是有玄奇宗的符紙保底,他有啥啊?自身都難保了,還拖著個需要自己保護的拖油瓶,且這個拖油瓶走得又慢……這不白給嗎?
因此,於漸離在帶著汪三小心翼翼地轉悠了一陣兒之後,乾脆放棄了繼續探索,就近找了一間看起來還挺舒適的廂房,準備來個“以逸待勞、等待救援”。
誰知,他倆剛進屋兩分鍾不到,於漸離那第一口煙堪堪吐出,果間就推門兒進來了。
果間進屋第一眼,便看到了在房間正當中蒲團上側臥的於大爺,而在角落的榻上歇腳的汪三正好處在他視線之外,一時沒有被察覺。
那一刻,雙方眼神一對,氣氛莫名的有點尷尬。
在於漸離看來,眼前突然出現的這個和尚,有可能是和汪三一樣被抓進來的普通人,也有可是妖邪所化,情況不好說……
而在果間看來,正常人來到這個恐怖的空間後,是不太可能這麽優哉地躺下抽煙喝酒的,所以他心中也在疑惑:難道說眼前這個是“自己人”?
此處咱書中暗表啊,這倀鬼之間啊,未必互相認得,他們畢竟只是剛被轉化成妖邪不久的人類,也沒什麽道行可言,哪怕現出原形,戰力也不算太誇張,而雙方都不現原形的情況下,他們也看不穿彼此的偽裝。
果間作為在“第一層”就被及時關押、剛剛才被放出的七邪之一,自然認不全這“第二層”裡所有的同夥,故他現在高度懷疑面前的於漸離也是一倀鬼。
“你……”於漸離此刻心裡其實也很虛,但他還是故作鎮定地緩緩坐起身來,率先開口道,“……什麽來頭啊?”
列位,這就是綠林道上的老油條慣用的起手式,只要他在發問的時候用詞模棱兩可,盡可能不暴露出自己的信息,那就是“先問不吃虧”。
果間他並不知道這會兒已經有十幾個不速之客進寺了,所以他就想著……對方如果是個誤入此境的路人,那就算自己談起死肖,對方也是一無所知的,而如果對方和自己一樣是倀鬼,那就能聽懂,能接上頭。
一番琢磨後,果間便用一種自以為很聰明的方式回應道:“阿彌陀佛,小僧果間……”他微頓半秒,擠眉弄眼地接道,“我是跟隨‘蛇’大人的,
不知你是……”“哦”於漸離一聽這話,表面上是松了口氣一般,心裡可是已經開始尋思怎麽弄死果間了,“那好說,好說……咱們同道中人啊。”
他倆這一來一回幾句話一說呢,跟在果間後面不遠處的周氏也走近聽見了,她越過果間的肩頭看到前面的屋裡有人,不禁問道:“師父,這是哪兒啊?屋裡那位又是?”
而果間這時已經被於漸離的反應給騙了,當即就毫不設防地回過頭去,微笑著對周氏道:“哦,女施主,您莫怕,先隨我進來吧。”
按果間的意思,反正屋裡那個是自己人,那我先把目標騙進來再做計較好了。
說罷,他就率先邁步進屋,還回頭對周氏做了個“請”的手勢。
周氏猶豫了一下,正要跟來……誰知,就在這一刹,但聞“唰唰唰”三聲,三支飛鏢自果間後方陡然襲來。
於大爺這出手可快啊,因為他才是正經練過“藏鏢”的人,他那鏢……你就不知道是從哪兒扥出來的,但他可是一伸手就有。
只見,這三鏢中的前兩鏢分別打向了果間背後的“玉枕”、“懸樞”二穴,另一鏢則是以一股巧勁兒瞄準了果間身前正上方的門框。
結果,這波出手奇快、有心算無心的背後偷襲……全數命中。
眨眼間,果間的後腦杓和後腰已各被一支鏢深深扎入,而第三支鏢上灌注的力道則是生生把房間的門給懟合上了。
這一波操作,瞬間便讓果間驚怒交加。
因為這三鏢不但是給果間造成了不小的傷害,更是讓他那已經到嘴邊的鴨子飛了。
想必列位看官也有不少想到了,由於這“第二層”的空間銜接是混亂的,所以當這個空間中的一扇門經過了一開一合,門兩邊的空間就會錯開。
也就是說,當於漸離用飛鏢把門懟閉之際,門外的周氏就已經和她所處的一小塊空間一同連接到不知哪裡去了,此時就算果間立刻再打開門,也已尋不回周氏,只會看到另一個隨機的地點。
這點呢……無疑也是於漸離算計好的。
於大爺之前帶著汪三到處轉悠時已經發現了這個“開關門現象”,此刻他一看果間身後還有個人,便當機立斷地做出了這樣的應對。
因為在於漸離看來,無論果間身後的那個女人是什麽身份,把她“隔走”都是上策。
假設這個女人是和果間一夥兒的,那對付一個總比對付兩個要容易;而假設這個女人是被果間騙來欲行加害的普通人,那就更應該把她隔出去了,畢竟屋裡已經有汪三這麽個累贅了,再添一個累贅於漸離可吃不消。
“啊——”
兩秒後,果間一邊嘶吼著強忍住背上傳來的劇痛,一邊抱著僥幸心理上前一步……重新拉開了房間的門。
結果您猜怎麽著?
嘿!周氏就是不見了。
這下果間是徹底狂暴了,這“淫邪”懂得都懂啊,你攪誰的“好事”,都不如攪了他的來得膈應。
於是,果間當時就是一扭頭,直接現出了原形,誓要將於漸離大卸八塊,以泄心頭之恨。
下一秒,只聽得“哆哆”兩聲,那兩支深深扎入果間中脊要穴上的飛鏢竟然被一股不明的力道從其體內逼飛而出,雙雙插在了屋子的牆上。
與此同時,數十根長二十公分左右、有一定弧度的刺狀細骨,沿著果間的後脊由上往下、穿透了僧袍陸續冒了出來。
果間整個人也順勢從站姿改為了趴姿,其軀乾和四肢在一陣詭異的蠕動後皆變得極為粗壯,且其雙腿彎折的角度也成了獸足一般。
最後,他身後的衣擺下還探出了一條狹長的、帶鱗片的尾巴。
總體來看吧……這貨變成了一隻巨大的、脊柱上長滿了外骨骼的四腳蛇。
“你敢壞我好事?”果間“變身”之後,便抬頭惡狠狠地瞪向了於漸離。
於漸離這時再定睛一看對方的臉,那真是看得頭皮發麻……因為果間此刻的臉,已是滿面蛇鱗、眼白蠟黃、口生利齒、舌頭分叉……他的脖子也變成了足有半米多長,頂著他那腦袋在半空搖來晃去的。
這可不是用暗器就能搞定的對手了……
當然,於漸離的身上,也不僅只有暗器,他那隨身攜帶的煙槍酒壺,也都是兵刃。
比如他那煙槍,不但可以當短棍使,上面還設有機關,可以在打鬥過程中放出小型的煙火團攻擊對手的面部。
而他那“酒壺”,或者說酒葫蘆呢,可以配合拴在葫蘆嘴兒上的繩索,甩出去當流星錘使,沒錯……就是鎮元齋的那種玩法。
而在這之上,於漸離還有一門壓箱底的絕活兒,就是他還能把自己的酒葫蘆一拆為二,變成兩個瓢兒,再配合著繩索,整出類似奎托斯手上那對兒混沌之刃般的用法。
看到這兒可能有人要說了,這於老師玩兒得這麽花,又是“拳皇”又是“戰神”的……那他實力應該很強吧?
害,想多了。
你把兩隻鞋用鞋帶綁在一起當雙節棍耍兩下就能對標李小龍了嗎?
同理,於漸離雖說是在兵器的使法上比較時髦,但這並不代表他和我舉例的那兩位具備同等的技術或戰力。
因此,眼下他抄著這兩把並非“寶兵刃”的奇門兵器去對付果間,那勝算實屬不大。
好在於漸離並不是那種近身硬莽的風格,而是充分利用武器的特色以及自己的身法進行遊擊的類型,此刻,只見他從蒲團上兀地躍起,立即開始左右橫跳,一路騰挪變向地接近了果間,在距離兩米左右時,他衝著果間那腦袋便甩出了一葫蘆。
於漸離本以為對方會閃這一下,所以他已經做好了變招的準備,試圖順著果間閃避的架勢用“葫蘆索”纏住果間那長脖子,只要能勒住這怪物的脖頸,接下來就有用煙槍直擊對方面門的可能。
然,果間卻出乎意料地迎頭一頂,硬吃下了葫蘆的這次拋擊,並在葫蘆停滯的一瞬抬起一臂將其拽住。
一息過後,反倒是果間利用起了那葫蘆上的繩索,準備將於漸離整個人拽過來“處決”。
於漸離一瞧,這不對啊,平日裡他這一葫蘆下去,對手不說腦瓜稀碎、也該頭破血流了吧,結果眼前這貨拿頭硬接了他這一擊後,頭頂只是留下一塊淤青而已,這防有點高啊。
而且,此刻他手中繩索傳來的那股巨力,也是非同小可,縱然他已經扎穩馬步,抵死相抗,還是被對方用單臂的力道強行向前拖去。
一想到和這怪物近身後的處境,於漸離趕緊松手,連葫蘆也不要了——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架我不打了,我開溜總行吧。
正這麽想著呢,於漸離便準備去拉上正躲在屋子一角瑟瑟發抖的汪三從窗戶逃命。
或許有人會覺得在這種情形下於漸離一個綠林道的人還會去救人不太現實,但其實也還好,因為這時的於漸離還遠沒有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說到底,他還是無傷呢,而且他身上也還有能保命的東西……
他會選擇跑,只是覺得沒必要在這裡跟這怪物死磕,再說汪三的腳受傷多少也有他的責任,所以多救一個人的余力他還是肯出的。
誰料,於漸離這邊剛轉身拉開了幾分距離,就聽得後方傳來“嗖嗖嗖……”的一片破風之聲。
於漸離絲毫沒想到果間竟也有遠程攻擊的手段,當時也是有些慌亂,不過他還是憑著耳功和身法快速做出了回避。
在一個原地騰空側身轉體兩周半的動作後,於漸離成功避開了那大一片的“飛骨”攻擊,但右臂和左肋還是被蹭出了兩道鮮血淋漓的豁口。
這時的於漸離才看清,果間射來的東西,正是其背上的那一根根細長的骨刺……
這些骨刺雖然整體是彎曲的,但最前端那七八公分是類似鋼釘般細、直、長的狀態,果間方才就是把這些“外脊刺”的前端當作暗器般射了出來,且一次就能射出十幾根。
射完之後,果間背上的這些骨頭馬上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長回,儼然是還能再來一輪的樣子。
這下,於漸離便開始意識到凶險了,對方不僅是近戰有著絕對的力量優勢,遠距離上也有非常犀利的殺傷手段,這……不妙啊。
正當於漸離搜腸刮肚地思考著自己身上有什麽東西是可以逆轉形勢、求得生機之時……
忽然,他看到,有人來了。
人從哪兒來啊?
門外唄。
由於剛才果間第二次開門後,並沒有再將其關上,而是直接就回頭變身、向於漸離發難了,所以此時這個廂房還是大門敞開的狀態。
而於漸離這會兒就是越過果間的身體,看到了其背後的大門外……有個人正在急速逼近。
那來者不是旁人,正是秦風。
誒,有的看官就納悶兒了,為什麽此前跟秦風一起行動的黃東來沒在啊?
很簡單,因為他倆回到這“第二層”後不久,黃東來就想上茅廁,然後因為那個“開關門現象”,他上著上著人就沒了。
秦風跟黃哥走散後,只能自行在寺中探尋,這不……剛好就撞上了於漸離和果間的戰鬥。
且說那秦風,大約五秒前,他轉過走廊的一個拐角,猛然就瞧見前方十米開外的一個房間裡趴著一隻長了大尾巴的怪物,他再往前幾步仔細看,正在屋裡和那怪物周旋的不是於大爺嗎?
這就沒啥好說的了,打吧!
要說這秦風也是果斷,因為他無法判斷眼前的東西是死肖還是別的什麽,他本著寧可浪費也不冒險的原則,一邊往前跑就一邊從身上掏出了一張救命的符紙,將其纏在了手中的劍上。
可就在秦風的偷襲即將得手的瞬間,變身後感官得到加強的果間堪堪發現了他的存在,並以剛長出來的骨刺向背後散射迎擊。
正在朝前衝鋒的秦風被這迎面而來的、宛如霰彈槍一般的攻勢驚了一跳,可他招行至此,再想收勢閃避,怕也要落得個重傷的下場……
於是,他乾脆一咬牙,選擇繼續向前猛進。
秦風將自己身體朝向正前方的面積縮到最小,以左手架住頭部和心口這兩處要害,又屈起右膝護住腹部,然後把全身所有的力都灌注在持劍的右手上,霎時,他的劍鋒如一道黑夜中的流星般向果間的尾巴根兒那兒刺了過去。
果間也萬萬沒料到,他向後放出的那陣“骨刺雨”不但沒能起到防禦效果,還逼出了秦風那死中求生的極限,使其刺出了威力驚人的一式。
這一劍,由果間的尾椎骨那兒貫入,一路順著他那脊椎就往上走……纏繞著符力的劍鋒將果間背上的外骨一節一節連根崩碎,直到最後劍尖直捅入其後腦才算結束。
這迅如閃電、勢如破竹的突刺,殺得果間發出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嚎,嚎聲落地,他已斃命當場,其屍身也是立馬就化為了一股子黑煙。
連秦風自己都感到意外,他這一劍居然有這等威力……
但其實,這主要還是符的功勞,椿辰子給的符可是對抗死肖的級別, 用在果間這種還沒“進食”過的倀鬼身上屬於殺雞用牛刀了。
假如剛才那劍沒有纏符,那最多只能破開果間的皮肉,絕對破不開後者那強橫的骨骼。
但無論如何吧,能解決敵人就是好事。
只是,這一招舍身攻擊,讓秦風自己也被果間發出的骨刺扎傷了多處,他再怎麽護住要害,其軀乾還是難免被扎到了兩刺,他的側頸也被劃破,手臂、小腿上的傷更是嚴重。
身處房間另一頭的於漸離見狀,趕緊衝上來扶過了秦風,讓其坐到地上。
數秒後,於大爺就從懷裡掏出了幾瓶傍身的金瘡藥,內服外敷的全給秦風用上,還扯下衣擺上的布條給對方做了些緊急的包扎。
秦風也是邊配合對方的急救邊自己封閉穴道來減少出血量。
這整個過程中,他倆可謂惜字如金,除了簡短地交流了一下哪些部位的傷最為嚴重、需要更優先處理外,其他一句廢話都沒有……這也都是老江湖的經驗了——一般來說,只有雙方都認定這傷勢已經沒救的時候,救治者才會任由傷者去多說點別的,因為那就是在說遺言了;但凡還有搶救的可能,救治者也不會讓傷者在那兒逼逼叨叨些有的沒的,有這口氣你分出來封一下穴道不好嗎?
而就在他們兩個專注地處理秦風的傷情時,不遠處,有一個人影,正在悄然靠近……
原來是那屋裡的汪三,此時已躡手躡腳地來到了於漸離的背後。
不知為何,此刻汪三那受傷的腳,是一點兒都不瘸了;他那總是唯唯諾諾的神情,也變成了一副陌生的凶戾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