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不動子,一拳轟完,打得佛像崩碎,妖氣遁走。
殿內眾僧見了,無不面露詫異,驚疑交加。
這一刻,他們本以為,這位道長乾完這事兒,多少會稍微說上兩句,解釋一下自己的行為,卻沒想到……
不動子可是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而是順勢又跳到了另一座羅漢像前,又是一拳,如法炮製。
就這樣,一拳、兩拳、三拳、四拳……不動子在這智化殿內來回竄打,直至四拳打出,這才堪堪作罷。
而被他打爛的那四尊羅漢像裡,也是每一座都冒出了連凡人都肉眼可見的妖氣。
這下,和尚們可都傻了。
此刻他們再想想方才不動子那句“你們身邊就供著四尊妖魔”,那是一陣陣的後怕呀。
誰能想到,這光天化日之下,佛門淨地之中,居然就藏著妖物,而且那些妖邪居然狂到敢附在十八羅漢像上,接受香火供奉,這是多大的能耐?
“道長……”到了這會兒,那能明和能智可就不敢再擺什麽架子了,倆老僧趕緊起身,由能明率先開口對不動子道,“哦不……天師,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這佛門正殿之內,怎會有……”
“你們先甭問了,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動子擺了擺手,搶過話頭道,“帶我們先去見過了方丈再說。”
他提出這要求後,能明能智先是一愣,隨即又面面相覷,交換了一下眼色。
這幾秒間,雖沒有對話發生,但很顯然二僧已迅速達成了共識。
“好,眾位天師……請隨我來。”兩秒後,能明便應了不動子的要求。
他一邊說著,一邊已從講經的蒲團那兒離開,來到了大殿的一側,並伸手示意不動子等一行人跟上自己,準備將他們往後殿引。
而能智則是叫住了大殿門口的幾名仁字輩僧人,讓他們和自己一同留下安撫殿內眾僧、控制一下局面。
當然了,仁璨,並沒有被能智叫住。
仁璨作為方丈的首徒,又是他帶頭把這群外人領來的,那他肯定也要跟著能明去見見師父、說明一下情況才行。
就這樣,在能明的帶領下,不動子、仁璨和雙諧等十來個人,從正殿的後門行出,經如來殿、萬佛閣、大悲閣……又穿屋舍數片,最終來到了寺院最北的萬法堂前。
智化寺的現任方丈能澤禪師,此時就在這萬法堂內坐禪念經。
這位方丈能澤,今年雖已六十有八,但身體向來健朗,身邊也從不讓小和尚跟隨伺候啥的,所以這會兒能明需要親自進屋去通報。
眾人本來也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妥,不料,能明剛進屋不到半分鍾,屋內就傳出一聲慘叫。
“不好!”不動子聞聲,瞬間變了臉色,一個箭步就追了進去。
其旁諸人見狀,也都意識到了情況不對,紛紛跟上,魚貫而入。
但他們終究是來晚一步,當眾人衝進萬法堂時,也別說是能澤方丈了,剛才先進來一步的能明大師也已不見了蹤影。
且這萬法堂內,還不知為何彌漫著一股子油腥之氣。
“退!”
那數秒之間,大夥兒還沒鬧明白怎回事呢,不動子口中忽然又大聲地喝出了這麽一個字。
列位,我們都知道,人在面對不同程度的危險時,用詞是會有一定變化的——通常越是緊急的情況下,人們所用的詞兒越少,且吼得越大聲。
此處,不動子沒有用“糟糕,快撤出去”或者“糟了,有埋伏,趕緊退後”之類的表述,而是用很大的聲音盡快地喊出了最簡短的一個“退”字,那大家可以想象……事情是有多嚴重。
而在這種情形下,第一個做出反應,並成功逃跑的人……估計列位也猜到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不動子話音未落之際,縮在人群中間靠後位置的孫亦諧已然一個回身飛撲,如驚嚇盒裡彈出的小醜一般,蹭一下就反向往屋外蹦去。
他這一蹦,還把跟在最後邊兒的於漸離一塊兒給帶了出去。
兩人一個踉蹌翻滾,來到了屋外,待再回頭時,便覺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一秒後,他們定睛一看,身後的萬法堂已經陷入一片火海,那火勢大到好似不是在燒建築,而是在烤一個浸透了油的棉花糖。
“啊!”這一瞬,於漸離驚呼出聲,因為他本能地覺得沒能及時逃出來的其他人都已經被燒死在屋裡了。
但孫亦諧的反應卻和他不同,只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撇嘴來了句:“媽個雞,還好老子閃得快。”
於漸離當時都有點愣了,心說這孫少俠居然這麽冷血嗎?同伴在眼前死光了,他非但不驚不恐也不悲,還能澹定地表示慶幸?
“於兄,你沒事兒吧?”兩秒後,孫亦諧看向於漸離,詢問了一句。
“呃……啊……沒,沒事。”於漸離有些木訥地回應了一聲,其情緒顯然還沒從剛才的劇變中緩過來。
“沒事的話你可把眼睛睜大了,咱現在隨時有危險。”但孫亦諧已在提醒他要注意四周的變化了。
而經孫哥這麽一提醒呢,於漸離也是趕緊看向四周,並立刻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件事:這屋外的天色,不知何時竟已變黑了。
要知道,他們剛才走進萬法堂前,外面還是陽光明媚的上午,這一進一出才一分鍾不到,即便是要下雨變天,也沒那麽快的啊。
這麽一看……他們身後的萬法堂在前一秒還好好的,後一秒就燒得跟碳一樣,也不是什麽正常現象。
這時於漸離才漸漸明白過來,孫亦諧的“澹定”,或許不是冷血,而是他知道某些自己不知道的情況。
於漸離猜得也沒錯……
孫亦諧因為此前已經歷過好幾次這種異象了,再加上他對屋裡某幾位的能力相當有信心,所以基本能確定同伴們並沒有死,只是這“一把火”將萬法堂“門裡門外”的人給隔開了。
更要命的是,他們這群人裡,總共就三個半道士,即不動子、煙澹子、梁景鑠和黃東來——眼下這四人可全都被隔在了另一邊。
這樣一來,成功逃出了屋子的孫於二人,處境反而顯得不太妙。
唰——
數秒後,孫亦諧默默地便掏出了他的三叉戟,進入了備戰狀態。
而正在思考的於漸離,在聽見了戟鋒的破風之聲後,抬眼一瞧,被這突然出現的兵器給嚇了一跳:“謔孫兄,這兵器你從哪兒拿的啊?”
“我隨身帶的啊。”孫亦諧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道。
“啊?”於漸離聞言,思緒陷入了短暫的混亂,隨即他又將孫亦諧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問了句有點奇怪的台詞,“你也練過藏鏢?”
“哈?”孫亦諧沒聽懂,“什麽叫藏鏢?”
“哦……沒啥,沒練過的話也不必在意這個。”於漸離含湖回道,心中則在暗道:我就說嘛,那麽大一柄兵刃應該藏不下啊。
兩人正說著話呢,孫亦諧的余光忽又掃見遠處的一棟屋舍那兒,有一個人影在牆角處朝此窺探。
此刻天色雖暗,但他倆背後火光衝天,所以周邊的能見度還可以,孫亦諧自信並沒看走眼,故他馬上就壓低聲音衝於漸離道了句:“於兄,那邊好像有人在偷偷地盯著咱們呢。”
孫哥說著,還用很小的幅度努了努嘴,指出了方向。
“哦?”於漸離的江湖經驗也頗為豐富,所以他並不會立馬傻呵呵地朝那個方向轉過臉去,他只是繼續裝作不知,面朝著孫亦諧,小聲問道,“孫兄有何計較?”
“我們兵分兩路,你直接朝他過去,我從那屋子右側小繞一下去堵他,咱們且看看他究竟是什麽人。”孫亦諧道。
於漸離想了想,接道:“那為什麽不能是我繞一下路呢?”
孫亦諧笑了:“呵……也可以啊。”
“嗯?”這回於漸離倒給整不會了,心說:難道他預判了我的預判?
“呃……那還是你繞路吧。”於漸離在短暫的思想鬥爭後,終究還是順著孫哥的意思去做了。
於是,下一秒,這二人就如離弦之箭般,一左一右,朝遠處的那間屋舍兩側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