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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這家店的招牌一是他家那便宜的水酒,一文一杯,另一個就是他家的鹵菜了。
各種鹵味香料雖然挺貴,但能鹵的東西也多,還可以反覆利用。
生牛肉一斤五十錢買進來的,鹵好後一斤賣八十錢,掌櫃的還很有賺頭,尤其是他有時買的南方來的水牛肉和西邊來的犛牛肉,還要不了五十錢一斤進價。
鹵牛肉雖賣的不多,可那大鍋裡其它的鹵菜,尤其是一些豆腐啊豬牛羊下水卻是很賺錢的。
掌櫃的親自從鹵鍋裡撈出兩大塊犍子肉,向夥計展示了自己當年做夥計時苦練十幾年的精湛刀功,牛犍子肉切的既薄而又均勻,還一點都沒散。
切好,碼放盤中整齊,再弄點香菜。
“掌櫃的,這可不止二斤了。”
“我當然知道不止二斤,不用稱量我也知道,這兩塊起碼五斤了,秦相爺肯來咱家店吃,那是給咱們面子,這是咱們發財機會來了,以後咱們就能跟人宣傳秦相爺也讚賞過,到時還怕愁生意不好?”
“再說了,秦相爺剛才可是給了兩個銀開元,瞧見沒?這可不是一般的銀開元,是宮裡聖人特意鑄造的用來賞賜的銀開元,看到這沒,有個月牙指甲印,還有這裡,有個小小的賞字,這可不是一般的銀錢,十分稀少呢,外面有人專門收這種銀開元通寶,一枚銀開元本來直錢兩千,而外面三千收。秦相爺賞了兩枚,這可是能換六千錢呢,都能買一頭耕牛了,我還能小氣這點牛肉?”
掌櫃的興奮的對夥計道,“趕緊去後面井裡把我那塊早上剛買的那塊羊肉取出來,我要做兩道水盆羊肉!”
掌櫃的年輕的時候也跟這小二一樣,從學徒做起,擦桌子掃地挑水洗碗燒火,幹了三年,才讓他摸菜刀,又配了三年菜,才讓他開始上灶台,然後又三年,才勉強算是有了點工錢。
辛苦了大半輩子,也才勉強攢下了點錢,本來已經到在家休養的年紀了,看到環境好,便也心動起來,一咬牙找嘉德銀行借了筆錢,在這關廂路邊租了塊地皮,請人蓋起這三間鋪子,開門營業做起生意來,自己當起了東家。
生意說不上多火,可也不算壞,天子腳下,稅要交,租要交,倒也沒什麽亂七八糟的攤派等,雖然行會會費少不得,平時該給的孝敬打點也得出,可總的來說,辛苦忙碌,總還也能有不少節余。
老掌櫃的忙碌了半天,終於給秦相爺把菜都做齊了,一大盤冷切鹵牛肉,選的上好的壯黃牛肉,不老不小,肉質最好。羊肉也選的是上佳的大肥羊肉,另外還上了盤鹵水拚盤,又弄了兩盤當季時蔬。
其實秦琅啥好吃的沒吃過。
阿黃以前也沒少跟著秦琅吃香的喝辣的,在武安州這幾年,也算是個土豪,山珍海味更是家常便飯。
兩人也不是尋味而來,只是喜歡這市井的熱鬧,坐在這馬路邊上,就著這味道還算可以的菜下酒,邊喝邊聊天。
路邊,跟隨著秦琅邊疆數立軍功的獨孤燕雲,一件鋥亮明光鎧甲,腰間還有一枚銀魚符,這是一位從五品下階的軍官,還有一個開國子的爵位在身。
可此時,他卻腰挎橫刀,手裡握一對銅錘架在肩膀上,肅立在路邊,如同是一位忠誠的親兵一樣。
老黃吃著水盆羊肉,感歎著道,“羊肉啊,還是咱們長安的最地道,尤其是這水盆羊肉,我在武安州也常讓廚子做,中原帶去的廚子,可偏偏就是感覺差點味。”
“不過這牛肉啊,我覺得沒有嶺南那邊的弄的好吃,那山僚們養的黃牛肉,拿來小炒,尤其是加上扶留藤葉一起,多放大蒜,那叫一絕,麻辣鮮香。”
秦琅笑笑,“我還以為你在那邊呆了幾年,會說嶺南的山僚更好吃呢。”
“嗬,我老黃好歹也是堂堂武安州長史,開國伯爵啊,吃人這樣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來,那是蠻子們乾的事情,那些蠻子啊,動不動就出草,最喜歡割人頭,很不好的風俗。”
秦琅知道這幾年武安州表現看似很平穩,可南下移民跟原來的漢客家人和土著的俚僚之間衝突很大。
甚至就是移民也經常爆發衝突,歸根到底其實也就是爭山爭田爭水,許多移民為了便於管理等,都是以同鄉等聚集為村屯,比如同是從河南過去的人,大多安置在一地,同是從關中過去的又大多聚居一地,從淮南過去的又聚居一地,從河東過去的又劃一片,河北過去的又劃一片。
這樣確實有利於新移民的管理,也便於他們一起生活,畢竟有許多風俗習慣等相同。
但這也帶來一個不好的地方,這就形成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同鄉勢力,十分排外。一旦爭鬥起來,容易抱團對抗。
去年新移民中的關隴人和河南人就因為爭奪水源而大打出手,雙方爆發了群毆,各出動了上千人,他娘的連弓箭長矛都出動了,最後雖然阿黃他們馬上帶兵過去平息,但依然造成了數十人的死亡,以及幾百人的受傷,可謂是後果極壞。
而這並不是孤例。
“武安州的管理還是有些跟不上,漢蠻矛盾,移民矛盾都日益尖銳,動不動就爆發群毆,甚至是引發蠻人叛亂,這很不好。”秦琅提醒阿黃。
以現在的情形來看,暫時秦琅還是沒可能離開中樞,就藩封地的。對於武安州封地,他只能委托給家臣們來管理。
阿黃先是向秦琅認了個錯,說他們辜負了秦琅的托付。
“不過,我倒覺得不破不立,那些蠻子們啊,只能用刀和劍征服,講道理是講不通的,我們給他們的那些好處,他們這邊收下了,轉眼就會翻臉不認人。所以我認為,還是得打,打到他們徹底的痛了,怕了為止。”
“這幾年,蠻子尤其是山蠻島蠻們喜歡做亂,我覺得不是壞事,每次做亂,我們都可以趁機滅掉一批不服的蠻子,然後奪得新的土地、山林,就可以安置更多的移民,分封更多的家臣騎士們,建立更多的塢堡莊園,進一步的增強我們的掌控。”
至於移民們之間的那點矛盾,其實別說在武安州,就是中原不也很尋常嗎?哪個地方旱的時候,沒有爭水鬥毆之事呢?
慢慢引導就好,總得有個過程的。
“過段時間,我會派更多的人南下封地,加強封地的管理,充實州縣衙門,我們封地的家臣騎士、武士們也要提高自己,增強責任感。”
阿黃點頭,連聲稱是。
“其實我與秦用、秦勇二位都只是適合打仗的匹夫,這治理地方,還真不是我們所長,這方面,說實在的話,我們其實還不如阿儂夫人一介女流,更比不上楊季真這樣的老狐狸。”
“楊季真確實是個老狐狸,他與我們終究還是人心隔肚皮,並不能完全信任,武安州的治理,還得靠我們自己人。”
秦琅很清楚,封地現在的混亂,其實也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有楊季真這樣的原來的豪酋們縱容的。這些人利益受到很大打壓,故此也暗暗希望出亂子。
真要把武安州交給這些人來打理,那只會出更大的亂子。
當然,如今封地的亂象,其實也有阿黃和那些封臣騎士們的有意為之有關,他們做為秦琅封地的推恩再封家臣,做為新來的外來者,在蠻夷們的舊地上,獲得了采邑封地,建立起莊園塢堡,自然不可避免的跟原來的土著起衝突。
他們立穩了足之後,又想要更多的土地山林,甚至想要礦山水源,那便只有爭。於是他們也有意無意的製造矛盾,為的就是激那些蠻夷們作亂,然後他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調集鄉勇,召喚封地軍隊,把那些蠻夷們滅掉,然後奪佔他們的山林寨子田地水源等,甚至是擄人為奴。
現在的武安州, 沒有秦琅親自坐鎮,但是有他源源不斷的錢糧武器等支援,所以完全就是野蠻擴張。
秦琅心中輕歎一聲,這本質上也就是殖民地擴張模式,殖民者與土著不可避免的會發生這些利益衝突,最後只能是征服或驅退,不可能真的和平共存。
三百位分封騎士,五百位分封武士,另外還有十幾位伯子男爵,這麽多人都在為自己領地謀劃,武安州能太平才見鬼了。
擁有領地的這些家臣們,早就跟武安州利益相連,所以他們在那邊比秦琅還上心,哪個騎士手底下,沒個二三百號鄉勇土兵?跟蠻子們打起仗來,更是全都嗷嗷的往前衝,因為都是為自己打仗,這是搶錢搶糧搶人搶地盤的仗,而那些鄉勇們也很拚命,打下地盤,好處多多,人手有份。
這是中原南下的移民,不是終生不得返鄉的罪囚流人,就是在中原站不住腳的窮人光棍,如今在南疆都想拚出一片新天地來。
他們不是為別人打仗,而是為自己而戰!
南疆很苦,但新生活有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