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西傾山,曾是氐人們的聖山,與羌人聖山積石山東西對立,氐人們稱呼西傾山為出聖水的神山。
這座山既是洮河的源頭,也是羌水的源頭,可神奇的是,一山兩水卻南北背道而馳。羌水東南而行,成為長江水系,而洮河卻往東北而入最後匯入黃河。
迭山山脈,便成了這兩大水系的分水嶺,同時也成了疊州和岷州洮州的邊界。
溢樂城。
洮河由西向東而行,在這裡突然轉了個九十度的彎,轉向正北而流,岷州治所溢樂城,就在那個直角大彎的外角上。
膠東公李道彥站在城頭上,看著一支馬隊緩緩行來。
“那就是疊州來的商隊?”
一名長衫幕僚馬上道,“嗯,自上次羌人入侵之後,這是疊州過來的第一支商隊,昨天就已經有人過來報備了,滿載的皮毛、油脂、氈毯、酥油還有麝香,另外還有不少銅料。好東西不少,數量也很多,我已經安排了人,準備驗過貨後,就把這批貨全都吃下來,然後派人趕緊送到長安去,轉手就能賺上不小一筆。”
李道彥卻只是皺了皺眉頭,身為堂堂宗室,雖然也看中錢財,但絕不會把錢財看的太重。李道彥是淮安王李神通的長子,也是太上皇的侄子,當今天子的堂弟。
當初李淵在長安舉兵反隋,隋官搜捕李淵同族,李神通父子為了躲避追捕,從長安一路南逃,藏在山谷裡數十裡,他穿著破舊衣服乞食於民間,或是采摘野果進奉生病的父親,後來他們與史萬寶等聯合起兵響應,擁兵萬眾,迎接李淵父子入關。
李唐建立後,遍封宗室,李神通封王,兄弟子侄十余人也並皆封王,李道彥就受封膠東郡王,此後先後任過隴州刺史、相州都督。貞觀元年,新皇貶降宗室諸王為公侯,李道彥還算有功,父親保留了淮安王爵位,他也只是由郡王降到了膠東公。
不久後改任岷州都督。
他初到任時,岷州都督府管岷、洮、疊、芳、宕、旭、文、武、扶九州。
可先是年初廢文州、旭州,接著是扶、文二州劃入劍南道。
而現在芳州並入疊州,疊州又另設都督府。
他這個本來都督九州的岷州都督,現在卻只剩下了岷洮宕三州,武州又被劃出去了。
父親淮安王來信,說朝廷本來這次是要把疊芳宕武四州都劃入疊州總管府的,是他從中插手,才使的宕州仍留在了岷州。
李道彥雖年輕,但也是有些抱負的,他也想如族兄李道宗一樣封王。可宗室旁枝沒有過硬的功勞,又哪有機會再封王。
上次羌人犯境,李道彥這個岷州都督也有些興奮,感覺機會來臨,立即召集人馬,準備討羌立功。
可誰知道疊州刺吏姓劉的只聽秦琅的號令,不聽他的,武宕幾州也是一樣。
等他帶著萬余人馬,從岷州火急火了的感到宕州,黃花菜都涼了,他比唐儉他們還晚一步,秦琅爺倆早就大局已定,他連口湯都沒喝上。
本來也想去疊州湊個熱鬧,撿點功勞,結果秦琅卻很不客氣的以宰相和行軍總管的身份,命令他帶兵返回岷州,直接解散。
這讓李道彥那個氣啊。
好歹也是堂堂一都督啊,發生在他地盤上的戰事,他什麽也沒撈著。
戰後論功,果然沒有他半分功勞,苦勞也沒記他一點,甚至所轄之州,還被朝廷肢解,結果從管九州變成了管三州。
他岷州僅戶就有五千戶,人口兩萬多,洮州還有兩千多戶,宕州等也不少戶,最終岷州卻不如疊州了。
疊州還單設鎮西軍,洮州岷州卻沒有。
“我且問你一事,秦琅罷相貶疊州都督,才短短這些時日,怎麽疊州恢復這麽快?我聽說秦琅在疊州清戶籍丈田地招安羌氐,編練土團,十分順利,甚至還已經開了邊市,又在修道建驛站設烽堡築軍城,還在搞軍屯軍牧,秦琅怎麽做到的?”
幕僚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復。
說來洮水流域諸州,比起羌水流域諸州可是要強多了,起碼不論是田地還是戶口人丁都強的多,但現在疊州那邊搞的熱火朝天,十分興旺的,他們這邊卻受上次羌人入侵影響,到現在都還沒恢復過來呢。
“秦琅上次狠狠搶劫了黨項人一把,疊州現在府庫很豐,再者,細封等不少黨項人現在都在跟松州的秦瓊和疊州的秦琅做買賣。而我們洮岷諸州主要是通過洮河谷,與吐谷渾人做生意,但現在吐谷渾人正頻頻襲擾我們的邊境,我們被迫關閉了邊市,商人們也就大多轉往疊州做生意去了。”
李道彥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他又問,“那為何吐谷渾人不去犯秦琅的邊,就敢來犯我洮州的邊?難道我李道彥就顯得這麽好欺負?”
幕僚心想,秦琅把吐谷渾人和黨項人打怕了,他們現在自然不敢輕易去他的地界,但這種話不能說,於是他便笑道,“吐谷渾去疊州畢竟要繞遠路,他們直接來洮州更近。”
李道彥黑著臉。
“邊境的洮州現在一片死寂,以往熱鬧的岷州現在也已經淡了下來,商人們都跑去疊州,甚至有些境內的羌氐部落,也都跑到那邊去了,說那邊什麽政策好待遇好,這樣下去,還得了?”
做為都督,那就是有牧民之職,也有守境之職。
除了守邊打仗,勸桑課農也很重要,而戶籍人口更是一項考核的重要指標。秦琅做上疊州都督,短短時間,就把疊州千余戶,幾千人口,弄到現在帳面上有五萬多口人了。
雖說這裡還有朝廷新設的折衝府兵和家眷,也有新設的鎮西軍的邊軍,又有他掃羌氐入籍的蠻夷們,可不管怎麽說,疊州的戶籍人口,那是翻了十倍。
僅這一項,秦琅的功績就已經不得了了。
而他現在不但管的州從九個降到了三個,州中的人口還在流失,邊市商隊減少,稅收也就在減少。
幕僚進策。
“不如我們也重新開放邊市,並去招黨項人和吐谷渾人來交易,只要邊市重開,我們有地理優勢,邊市肯定會比疊州和松州更強,則商人都會回流,我們的稅收也就能上來。”
“問題是黨項人和吐谷渾人都還在襲擾邊境,此時如何開放邊市?那豈不是開門揖盜,引賊入室?”李道彥反問。
“黨項人好利,不如派人攜帶金寶賄賂······”
“實在不行,咱們就帶兵去襲擊劫掠黨項人,反正現在黨項人經過上次入侵大敗後,如今也是元氣重傷,咱們正好突其不意,趁其不備乾他。”
聽說出兵,李道彥倒是有些擔憂起來,他不是武將,沒帶過兵不曾打過仗,雖說做過幾任刺史都督,但其實根本沒上過戰場指揮過部隊。一聽到打仗,還是有些猶豫的。
幕僚於是又提出了幾個建議。
“讓我考慮考慮!”
······
積石山下。
拓跋部營地。
一隻黑色獵鷹在白色大旗上展翅欲飛。
拓跋部崇拜白色,也崇尚獵鷹。
獵鷹就是拓跋部的象征,是他們的圖騰。
一襲白衫的文士被請進了拓跋赤辭的大帳,文士呈上禮單。
“我家主公岷州都督乃是大唐宗室,向來仰慕大王的威武,這次特差某來拜見大王,是想勸說大王,良禽擇木而棲,識時務者方為俊傑,細封步賴歸附我大唐,立即被天可汗授封為軌州刺史,並封侯。”
“若是大王願意棄暗投明,我家主公願意居中薦引,保證能讓大王得一個都督之位,郡公之爵,定比細封步賴要強上許多。”
拓跋赤辭連那張禮單也沒有看一眼,拿著刀子削著羊骨上的肉,不屑的道,“渾主乃我翁丈,他以心腹待我,我不會背叛他的,你趕緊離開,免的我動怒汙了我的寶刀。”
“大王何不三思?”
“送客!”
拓跋赤辭喝道,頓時幾名拓跋武士進來,將他請了出去。
帳中。
拓跋思頭忍不住問,“叔父為何拒絕這使者提議?岷州都督李道彥既然肯出面牽線,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啊。”
拓跋細乾也點頭讚成。
經過上次松州之戰和疊州撤退後,拓跋赤辭也是元氣大傷, 把利、宕昌等幾個附庸部落都打沒了不說,拓跋本部也損傷不輕,加之秦琅深入腹地襲擾,也讓拓跋部雪上加霜。
全族動員,結果一根草沒撈著,倒損失了上萬的附庸,本部也損失了數千,這都堪稱傷筋動骨了,牛羊也白白的折了許多。
現在部落上下,都是怨聲載道。
拓跋思頭和拓跋細乾這兩個打了大敗仗的頭領,更是整天都無臉見人。
細封步賴等歸附大唐,授封刺史後,思頭等不少人觀念也在轉變,打又打不過,倒不如跟細封部等一樣,也內附唐人,起碼能保個平安啊。
拓跋細辭拿著刀削著羊骨肉,“李道彥是誰?他也配要我拓跋部歸附於他?”
“那要不我們派人去疊州?據說秦琅被皇帝貶為疊州都督,罷相了。”思頭問。
赤辭卻依然不屑道,“拓跋家族的勇士已經喪失了勇氣嗎?我們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不戰而降,那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