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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俗人》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血濺南宮
  清晨。

  許久沒上朝的皇帝親臨金殿,還帶著秦皇后垂簾禦坐後,一同臨朝。

  右相來濟請上皇帝尊號天皇,又為皇號請上尊號天后。

  強撐著上朝的皇帝今天還特意化了妝,掩飾這些天來急速變化的病狀,當著百官的面,皇帝欣然接納了右相的奏請,還直接在殿上說自己近來身體不適,以後便由天后垂簾聽政,處置軍國事務。

  這驚人的變化,引的許多官員們都一時反應不過來,怎麽就二聖臨朝了?

  然後皇帝又讓學士宣旨,冊封三歲的潞王李隆慶為太子,更名李燁,緊接著又是對一眾宰執大臣們的加封,甚至連遠在呂宋的安國齊王、尚父也加封太子詹事兼太子太師。

  朝會結束時,好多官員都還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怎麽要由皇后垂簾聽政?

  可就在朝會結束後,千牛衛直接就在宮裡把數百名官員給拿下了,罪名謀逆造反!

  接著便是全城戒嚴,封鎖洛陽。

  禁衛緊急出動,按照著名單,按圖索驥,大肆抓捕。

  甚至神機營等精銳北門禁軍,還直接包圍了太上皇居住的上陽宮,程處默和牛建武親自帶兵入宮,從宮裡抓走了許多內侍、宮人,甚至原來駐守在宮外的一些禁軍,也被逮捕。

  有人試圖反抗,還被就地格殺,血濺當場。

  聽說太上皇氣的都從輪椅上站了起來,嚷著要程處默他們滾來見他,但是兩位執政根本沒有理會,直接派兵把太上皇所居的含風殿的宮門都給拿磚給砌死了,就留了一個小窗,以後太上皇生活所需都從這個小窗送進去,還得經過禁軍的嚴格搜檢。

  一個宮裡人都不許出去,連一張紙片也都不許傳出去。

  整個抓捕反賊的行動很迅速,也很成功,基本上都沒遇到什麽像樣的抵抗,有皇帝的詔令,有鸞台的兵符、調令,中郎將們四下出動,迅速而又果決。

  雖然名單上的人很多,但這些人明顯沒有預料到這雷霆打擊。

  ·····

  憲台此時很忙。

  知曉了發生如此大的逆案後,禦史們都準備擼起袖子大乾一場,既然事先沒能發覺這些逆賊們的歹意禍心,那是失職,現在必須得彌補,大家開始搜羅他們的罪狀,寫彈章。

  雖然是馬後炮,但該表明的態度,該做的事也不能少,再者,已經查出來了這麽多,那是不是還有同謀黨羽沒查到?他們當然得深挖細究,將他們一網打盡,一個不留。

  憲台肅政郝處俊剛從宮中開完會出來,召來台中的主要官員們,讓他們抽調人手,準備與大理寺和刑部對逆案三法司會審。

  一定要迅速的盡快審理此案,及早定案結案。

  其實審不審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抓人之前,郝處俊與宰執們已經經過了緊急會議,早擬定了逆案名單,連對他們的處置都商議好了,從嚴從重,舉族流放到呂宋去,交給太師秦琅編管。

  事急從權,特事特辦。

  根本不需要走正常的流程,甚至因為是涉及到太上皇,所以這件事情的處理會比較特殊,有些細節也不會公開。

  但打擊起來是不留半分余地的,甚至是有些擴大化傾向,但凡有一點牽涉聯系的,都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

  外面還不知道如今皇帝病重甚至危急,太上皇此時搞這種事情,雖然不一定能證明就是太上皇害了皇帝,但這個時候太上皇暗裡聯絡外面的一批人,明顯就是要搞事情,甚至想要複辟的。

  不管是來濟也好還是劉祥道也好,這些龍朔朝重臣,那都是新朝的擁立者和既得利益者,如果皇帝病逝,讓太上皇趁亂借機複辟成功了,那麽他們絕對會被清算,而且很慘。

  沒有誰敢大意,寧錯殺,不放過。

  現在禦史台要做的事情,就是補一道合法程序而已,一切就是走流程,補辦手續,根本不需要怎麽認真的去審理調查。

  皇帝和相公們要的都是立馬結案,然後馬上把這些人全都流往呂宋。

  至於太上皇,把他之前身後的人全都一起流放到呂宋去,換一批人嚴格監視看守,宮外的守衛也全換人,徹底的封鎖上陽宮,絕不再讓太上皇有半點機會跟外面聯系。

  “天皇情況有多壞?”原禦史中丞,現已更名為司憲大夫的佐貳李楷問。

  “做好最壞的準備吧。”

  郝處俊對李楷道,“這段時間,對台裡的禦史得盯緊一點,人心不能亂,要擔負好職責。太子已立,不管未來局勢如何變化,我們禦史台都要堅決擁護皇太子殿下,擁護垂簾聽政的天后。”

  李楷一下子聽了這話外之音。

  禦史台雖更名憲台,但改的只是名字,職責沒變,最大的職責依然是整肅綱紀、察舉百官,甚至他們還負有監督宰執的重任。

  禦史大夫和禦史中丞一旦親自發起對兩府宰執的彈劾,那麽按例兩府宰執就得引咎停職,回家閉門接受調查。一旦彈劾罪名屬實,宰相便要辭職或是貶官、罷職。

  若是禦史大夫和中丞的彈劾最後查明不實,則禦史大夫和中丞要坐罪,或貶或罷。

  總之禦史台就是皇帝製衡宰相的一把利劍。

  所以從武德朝到如今龍朔朝,歷經四朝,禦史台的地位一直都很高,就算是如今,也是與府院的宰執閣老們同列的。

  如今皇帝病危,已經向宰執們托孤顧命,讓年輕的皇后垂簾聽政,實際代年幼的太子監國。

  這種時候,皇權虛弱,相權膨脹,便越發需要禦史台盯著兩府宰執,以維持權力的平衡,維持朝堂的安穩。

  李楷是李藥師的兒子,李靖的侄子,早年跟秦琅搭檔,秦琅做長安縣尉,李楷是長安法曹,後來秦琅為鎮撫司丞,李楷是參軍。

  “這次諸公出手夠果決的,應當不會再有反覆了吧?”李楷問。

  “翻不起什麽浪花了。”

  “衛尉卿李弼是英國之弟,這次他有兒子牽連其中,此事跟英國公是否有關,朝廷如何處置英國公?”

  郝處俊搖了搖頭,“李績那人你也是了解的,行事小心謹慎,這次的事情只是他侄子有參與,他們兄弟有沒有參與不好說,但估計是知情的。聖人和相公們的意思,是李績也一把年紀了,念在他也是勞苦功高,便不深究,我們禦史台也不要盯著他。”

  “象征彈劾下也不用?”

  “嗯,不必理會。畢竟李績的名望擺在那,真要燒到他身上,到時說不得可能還要引出些不必要的枝外意外。聖人也說了,李弼事涉謀逆,絕不輕饒,但對於李績,特旨不受牽連。”

  “好,我明白了。”

  “出了這麽大事,太師會入朝嗎?”

  “應當不會,秦太師跟你也是老搭檔了,他的性格你當是知道的,上次離洛,就沒打算再回來了,現在局面也不是失控,當不會回來的。”

  兩人沉默了會。

  李楷還是忍不住要問,“聖人真是被上皇指使禦醫下毒謀害?”

  郝處俊也不知道怎麽回答,這事現在也是成了個糊塗案,皇帝是吃了禦醫蔣孝璋引薦給皇帝的一個術士煉的丹藥出事的,事後那術師畏罪自盡了。審問蔣孝璋,他拒不承認,隻說不知。

  皇帝年紀輕輕服丹藥的原因,倒也是問過皇帝了,皇帝也說不是想長生什麽的,畢竟才二十來歲。只是因為初登大位,國事操勞繁忙,而皇帝又年輕,不免有些貪戀美色。

  繼位才一年,身體便已經有些吃不消了,皇帝通過奉禦蔣孝璋知曉了有位道長煉的龍虎丹很有名,據說吃了能夠生精補髓,強筋健骨,尤其是那方面效果特別好,皇帝便召見了那道長,一番交談後,覺得這人談吐不凡,不像是騙子,而且蔣孝璋也說這丹藥他驗證過,確實所用材料都很珍貴,而且洛陽有不少貴人也都在食用,效果很好,並沒有什麽副作用。

  皇帝於是開始服用,剛開始時,效果確實很好,吃了後人更精神,甚至夜禦三女都不是問題。

  只是後來效果開始減弱,皇帝加大了服用量,效果也並不明顯,最後甚至出現了嚴重的病症,身體極速衰敗,甚至起不了床,禦醫都稱無力回天了。

  這個過程很短,短到讓蔣孝璋都措手不及,補救都來不及。

  因為那道師已死,蔣孝璋又嘴硬的很,所以現在也搞不清楚太上皇是不是幕後主使,但通過其它渠道,查到蔣孝璋做為宮中的老奉禦,他以前也是太上皇的奉禦,還比較受太上皇賞識。

  而他在太上皇退居南宮後,還曾奉旨定期到南宮為太上皇檢查身體,誰也無法保證他接觸太上皇后,是否被說動,達成了什麽陰謀。

  雖沒有確切證據,但現在大家都是做有罪推論,因為這樣才更符合常理。

  郝處俊雖是三法司之一的禦史台的長官,但此時也沒什麽精力去探究這樁無頭案了,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也彌補不回來了。

  把蔣孝璋流配呂宋,也不冤枉。

  太上皇被軟禁上陽宮,也不過份。

  如今已經到了變革之時,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可能都會是天后垂簾,宰執輔政的局面了,他們這些憲台的禦史言官們,身上的擔子會更重。

  年輕的皇帝還能撐多久?

  郝處俊見過皇帝幾面了,他覺得不會太久,也許一兩月,也許三五月,但估計很難撐到下半年去。

  本來李賢當初被擁立即位,大家都感歎著可能要迎來一個大好局面,李賢繼位時才二十出頭,不說久,三十年天下總要坐的吧?

  一個皇帝在位三十年,必然能讓大唐政局更加穩定,也讓能大唐更上一層台階,可現在才在位一年就出這事,就算現在皇帝果決出手,硬保三歲太子繼位,可孤兒寡母的,掌控這麽大一個帝國,依然還是充滿了各種變數和危機的。

  這也為大唐帝國的未來,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種時局,其實如郝處俊心裡反而是不希望太師秦琅入朝主政的,他相信同樣想法的人還有很多,雖然他也是秦琅一手提拔起來的,但秦琅若入朝,那麽距離大唐江山傾覆易主,可能真的只有一步之遙了。

  誰敢賭秦太師就是周公呢,誰知到時面對唾手可得的江山,他就不會變成楊堅?

  畢竟這跟一年前李賢被擁立繼位後的局面可是完全不同的。

  秦琅再入朝,那就是五朝元老,面臨著才三歲的外甥小皇帝,才五十出頭的秦琅,若要把持朝政,起碼還能把持近二十年,這二十年,只要秦琅有心,有太大的機會篡奪李唐江山了。

  郝處俊不是對大唐如何忠心,他只是不希望帝國分裂內亂,如今的局面不容易,一旦秦琅走出那一步,就算他成功篡位,只怕這天下也將多幾分動亂,甚至貞觀以來開創的盛世都就此結束,由對外開拓進展,轉為收縮內卷。

  這種情況是有極大可能的, 畢竟秦琅如果篡位成功了,那麽他肯定得花更多精力以穩固政權,防止李唐的臣子反他,也還得防止有其它的野心家想渾水摸魚,這也就必然導致到時秦琅會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對內上。

  也必然導致新舊兩朝權力交替帶來的巨大動蕩,這是不可避免的,一朝天子一朝臣,這可不比父子傳位,而將是兩姓王朝的更替,動蕩會十分巨大,一個不好,便是天下大亂。

  他希望秦琅就留在呂宋當他的安國齊王、呂宋國王,做他的南海宣慰使,不要回朝上洛,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起享受這大唐的繁榮盛世多好。

  一旦動蕩起來,誰又能保證自家不會被這動蕩的浪潮給拍碎淹沒?

  只有那些不得勢者,那些被壓在底層的人,才會迫切的希望動蕩,希望著能夠亂中取利。

  對於郝處俊這位禦史台長而言,他距離宰相也僅差一步之遙了,他舅父許圉師甚至已經先一步拜相了,而他兄弟如今也做了秘書監,以現在這態勢,郝家將來可能要出兩位宰相,郝家將在他們兄弟手中更進一步,成為大唐頂級名門之一。

  這麽美好的未來,誰希望被打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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