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
蕭嗣業和薛仁貴、李社爾、李何力等樞府執政也都明白了皇帝的心意,然後是要一意廢西突厥、罷撤兩都護府之意。
裴行儉和來濟分任安西和北庭的三把手,實際是出任蒙池和昆陵這兩地的長官,其差事裡宣慰和經略這兩個詞,已經表明他們差事的重點,若是突厥諸部老實,那就宣慰安撫,若是不老實,那就經略招討。
還給他們各派去一個能打的悍將,王方翼和劉仁軌,都是名門出身且非常能打的,屬於在開元一朝中打出威名來的新一代戰將。
皇帝明顯沒太把如今的西突厥放在眼中,什麽突騎施、葛邏祿算個屁,這幾十年,西突厥這個汗那個汗的,起起落落,敢反大唐的誰又能撐幾年?
現在大唐天子的目光早已經越過了河中,目光放到了波斯,放到了信度河,甚至是放到了裡海的伏爾加河畔了。
大唐在西域的絲路,都已經三路齊進,北路經昭武、可薩,直接通過裡海,聯通黑海,與羅馬帝國直接貿易往來了。
中路,經天山南北通過昭武、吐火羅,與波斯相接,甚至如今隨著唐軍西征的推進,只差一點點就能南接波斯灣了。
現在大唐中線絲路,無數的粟特商人用駱駝把貨物運到河中,運入吐火羅,然後波斯和大食商人接力,再運往兩河或波斯灣北岸,他們在那裡與埃及商人或是天竺商人交易,由他們再分銷轉運往更遙遠的地方去。
而南線,直接從天山南經蔥嶺進入吐火羅,再越過開伯爾山口,進入印度河流域,把貨物賣給天竺商人,通過恆河銷信天竺諸國,或是沿印度河南下入海,在海口把貨賣給大食可埃及商人。
過去,東西萬裡之遙的絲路,大唐真正能控制的也就是到河西走廊,再往西就基本上是西域的西突厥人,河中的粟特人等控制了。
絲路貿易,其實是分段的,玉門關以東,是大唐控制,天山南北是西突厥人控制,河中地區是粟特人控制,再往西,則又有波斯人、天竺人、可薩人、阿爾瓦人、羅馬人等,往南是吐火羅人、天竺人、大食人、埃及人以及威尼斯商人。
西突厥、波斯、羅馬、可薩、天竺、大食,各方霸主,都在極力壟斷自己家門口的絲路,層層設卡,重重收稅。
東方的絲綢販賣到羅馬,貴比黃金,南洋的香料,幾經轉手到威尼斯商人手中時,甚至已經號稱黑黃金,價格則翻了幾十上百倍,其中大多數都是因為路上層層抽稅導致的。
西突厥最強盛的時候,能夠滅亡厭達,征服吐火羅,拳打波斯,腳踢羅馬,最重要的就是他們掌控了從玉門關直到黑海的絲綢北路,絲路上絕大多數的利潤,都被他們拿去了。
而如今,大唐三條絲路路線,都直接與波斯、羅馬、大食、天竺這些地區大國聯通起來,中間少了許多中間商,這意味著大唐不僅掌握著絲路上重要的貨物源頭,也掌握了更多的貿易中轉利潤。
大唐在西域這幾十年的發展路線,實際上就是沿著絲路貿易的線路,一路沿絲路修驛站、兵堡,建立軍鎮、屯田,沿線移民。
皇帝一直在盯著西域,他的目光很遠。
他現在在盼著西征軍能夠大敗波斯的大食人,最好是能夠趁勢一股腦的順著吐火羅往南推進到大海邊。
雖然前線的郭孝恪告訴皇帝,吐火羅本就屬於高原地帶,往南更是戈壁沙漠,相當難以通行。他給皇帝提議,若要打通一條西域出海口,其實最佳的方案,就是在越過蔥嶺後,在烏滸河的上遊的月氏都督府阿緩城(汗阿巴德)南下,經雙泉州蘭城(巴格蘭)往南抵寫鳳都督府羅爛城(巴米安),往東翻越大雪山(興都庫什山脈),抵達東麓的河谷細柳州的護聞城(喀布爾),沿細柳河谷向東,翻越隘口,進入到印度河谷的犍陀羅國。
只有經這條路線,才能翻越大雪山,抵達到富饒的印度河流域,然後順流而下,就能直抵大海了,甚至只要越過山口,還能往東進入天竺北方平原。
相比起吐火羅南面那連綿的高原群山、戈壁大漠,無疑印度河流域的富饒更加誘人。
西征軍在與大食軍隊的數次交手後,如今雖然還未能收復整個呼羅珊地區,但是也遏製住了大食軍的東進,甚至還收復了部份失地。
現在大唐西征軍在最東南的據點是疾陵城,在最西北的據點是火尋和木鹿,分成了兩大軍團。
一個就是依托吐火羅,幾乎佔據後世整個阿富汗地區的東南行營,以及幾乎佔據後世整個土庫曼的西北行營。
疾陵城就是後世的扎博勒,而大食的東面軍團又稱遠東軍團駐扎於扎黑丹,兩軍相距不過數百裡。
西北行營重點屯駐木鹿(馬雷),而大食的北方軍團又叫呼羅珊軍團駐扎於圖斯城(馬什哈德)。
若不是大食內訌,如今分裂為東西兩部份,還互相討伐,其實當初大食攻滅波斯東進後,便定下了未來戰略目標。遠東軍團先征服吐火羅,然後越過開伯爾山口進入印度河流域,就跟歷史上無數外族一次次入侵印度的路線一樣,進入肥沃的印度河平原,甚至是更加富饒的北方恆河平原。
而其呼羅珊軍團則向北越過烏滸河,進入河中地區,攻奪昭武諸國,以奪取這裡富庶的城邦,並控制絲路的重要節點。
只可惜他們遇到了強勢西進的大唐,自己又內訌。
歷史上,大唐進入西域後,並不強勢,控制力不足,尤其是當吐蕃崛起後,更是讓大唐對西域幾度失手,不過歷史上突騎施人擔當起了保衛西域,抵抗大食西進的重任。
直到後來大唐重返西域,但是重返西域的大唐讓突騎施警惕和不滿,於是後來大唐和大食的怛羅斯之戰,身為唐協軍的葛邏祿人卻臨陣倒戈背後一擊,使唐兵敗。
而這戰之後不久,中原爆發安史之亂,安西軍團主力調回中原勤王,使的大唐此後幾乎徹底失去西域的控制。
而在這個時空,大唐更強勢,吐蕃剛冒頭時就被秦琅打的灰飛煙滅,之後被徹底肢解,再也起不來,松讚乾布雖忍辱負重,曾想伸手向泥婆羅,結果被王玄策又痛揍一頓。
之後鬱鬱之中病死,他死後,小小的吐蕃又陷入繼承人之爭,最後噶爾東讚扶持了他的孫子繼位,但吐蕃卻是一日不如一日,困死在邏些山南那小塊地方。
西突厥也被李世民和李胤父子玩死玩殘,一代不如一代,至於說西域高昌龜茲、昭武粟特諸城邦國,更是早就被洗了一遍又一遍。
在這種局勢下,本就好大喜功的皇帝李胤,又怎麽可能把目光再局限於天山呢,他的目光早就望向地中海,望向波斯灣了。
本質上,這其實也是大唐貞觀新政以來,不斷爆發的生產力提升帶來的溢出效果。
大唐國力蒸蒸日上,生產力解放,府庫中有了充足的儲備,能夠支撐的起唐軍一次次遠征大戰,可以支撐他們不斷對外擴張,能夠讓他們走的更遠。
而歷史上,日耳曼蠻子們滅了西羅馬,建立起以法蘭克為代表的封建國家後,玩分封騎士那一套,一群野蠻的大老粗們,硬是用了好幾百年的時間,才恢復了足夠的生產力,儲備了足夠的實力,然後才有了十字軍東征。
本質上實質軍東征雖是打著聖戰旗號,可實質上也是那些蠻族封建貴族們終於有了生產力溢出,這才能夠東征,跑到地中海東岸去跟異族搶地盤,建十字國家。
如果中原還處於南北朝時代,大家還整天忙著內卷,百姓們連溫飽都解決不了,君王們整天得提防著自己老巢,又哪還能有什麽遠大格局,哪可能還能遠征西域,劍指兩河。
數千年歷史,也不過秦漢時有過強勢而持續並成功的遠征而已。
隋文帝一統天下,三十年積攢的開皇盛世,卻也支撐不起楊廣的揮霍,其三征高句麗也是把整個大隋家業都敗光了。
說到底,還是隋朝的積蓄不夠,是其制度還不能完全解放生產力,沒辦法為楊廣的三征提供更充足的支持而已。
這些問題,在李胤這裡不存在。
貞觀盛世積攢的財富和實力,比漢文景之治和隋開皇之治更強,更別說漢和隋說到底仍然是傳統的農耕文明,但貞觀改革之後,大唐已經是一個工商發達、農耕先進的社會了。
“郭孝恪久鎮西域,既然他提議暫時放棄呼羅珊部份失地,以守代攻,轉而往東面印度河方向經略征討,朕覺得可以一試。”
“當年白匈奴厭達人和西突厥人既然都成功的沿著這路線攻入過印度河流域,征服了許多天竺城邦,那麽我大唐西征軍自然也可以。”
皇帝手指敲打在椅背上,力度增加了幾分。
“命郭孝恪坐鎮大宛軍鎮,負責木鹿城、疾陵城、火尋城等邊境防務,以程名振為印度道行營總管,越過大雪山征討健馱羅等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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