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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俗人》第九百零六章 拒不入朝
  花一百多萬貫建起衛公堡,耗時數年,有些不符合秦琅低調的風格,過於張揚了。可秦琅卻也是想通過這個,向長安的李世民表明自己的心意,自己這人生啊也就那麽點追求了,謀一個世封之爵,子孫永鎮武安,世代屏藩大唐。

  一個邊疆藩臣,與一個朝堂權臣,誰更能威脅到皇位?

  答案自然是朝中的權臣,不管是王莽還是楊堅,還是曹操或司馬家,其實都是在朝堂上先奪取了朝廷的掌控權,架空了皇帝後,才最終走到篡位那一步的。

  相反,一個邊疆藩臣,想要憑一藩之力,掀翻朝廷,這幾乎不可能。

  不管是西漢的七國之亂,還是西晉的八王之亂,反正都沒誰成功過。

  秦琅在武安州越是下血本投重金,那麽李世民也就越能明白他的想法,說明秦琅就那麽點念頭。

  這樣的秦家,相比起什麽五姓七家,關隴六姓等對李唐的威脅來說,其實差遠了。

  反正在李世民的貞觀朝,秦琅也不可能成為什麽權臣的,他雖然六度拜相,但其實不過是因為李世民用人的習慣,總是要往政事堂裡放幾個自己夾袋裡的心腹親近之人。

  或是他藩邸舊部,或是兒時夥伴好友,又或是親戚。

  這些出身的人雖進政事堂做宰相,可其實並不可能成為首相,而僅是皇帝用來平衡政事堂人事的,甚至有的時候只是一次性的,不方便自己出面時,提一位出來,然後用過就扔。

  政事堂裡真正得皇帝依賴,且主持朝政的也只會是那幾位,房玄齡、長孫無忌、杜如晦、魏征,杜如晦、杜淹已死,溫彥博也去相,蕭瑀、陳叔達等其實就是經常拎出來做做樣的。

  至於什麽楊師中、韋挺這類的,更只是拿來照顧照顧下那些大門閥的感受,找平衡。

  馬周、王珪、岑文本這幾位,反倒如今也正在晉身皇帝心腹之列。

  秦琅完全就是屬於親貴,皇帝自己人,用的時候方便,也不用顧忌,尤其是有時候一些麻煩事,皇帝最喜歡用秦琅、張亮、侯君集他們,頂著皇帝親信的名頭,隨意安插,也不用論資排輩,就算乾不好,也方便兜著。

  不像是馬周、戴胄他們這些出身寒門的臣子,別人攻擊起來沒顧忌。

  秦琅也很清楚自己的定位,自己本事是有的,李世民也是清楚並欣賞的,但皇帝依然不會讓他真的在政事堂上執政主持,他就是那種先鋒,這裡調調那裡跑跑。

  立下功勞,皇帝也是不吝賞賜的,反正他是親貴那一列的,因此封什麽爵位授什麽勳職,甚至是給實封什麽的,也不會有人有太多非議。

  這不像是馬周他們,就算封個虛銜的縣公爵,都會有一堆人上本反對。

  魏征晉封國公,皇帝想給點實封食邑,結果一堆人問,魏征有什麽大功於國?能夠食國之邑?

  堂堂侍中,是如今政事堂排第二的宰相,結果硬是被眾人反對而沒能得到實封,依然僅得了一個虛封國公爵,食邑五千戶也全是虛封。

  “三郎這次嶺南立這麽大功勞,要不了多久就應當召回朝中,再入政事堂執政了吧,是仆射還是中書、門下?”

  秦琅瞧了眼張超,這小子倒是個官迷。

  跟在身邊歷練幾年,倒也已經很幹練了,只是這官迷本色從來沒變過,“你是不是想回長安了?若是想,我可以給你安排,你要武職還是文職,都可以替你安排,六品如何?”

  “三郎你不回長安嗎?這都九月了,朝集使遠的從十月中可就開始入京了,咱們遠在嶺南,不會拖到十一月才動身吧?”

  秦琅卻只是道,“我今年肯定不會入京朝集的。”

  “為何?”

  “我從去年年後出京,到現在都轉眼九月了,快兩年了,但在廣州呆的時間還沒兩個月,這次聖人催我回廣府衙門,接下來的事情多著呢。”

  “可是你立這麽大功?”

  “打跑幾個蠻子,算什麽大功麽?”秦琅不以為然的道,其實這恰是現在長安那邊朝野對於秦琅在嶺南平蠻這件事情的一個看法。

  別管傳說中蠻子有多厲害,什麽幾十萬蠻部,轉戰幾千裡什麽的,在關中長安帝都官民們的眼中,南蠻算個甚啊。

  也就曾經飲馬渭河兵臨長安城下的北方草原突厥人,能夠讓他們覺得是個威脅,或者是西北吐谷渾、黨項、西突厥這些啊,覺得兵強馬壯,是個勁敵。

  至於南蠻,從來就不曾是什麽對手好吧。

  就算有人說當年秦始皇三征嶺南,發五十萬大軍征討嶺南,前後數十戰,在嶺南損耗無數錢糧,死傷幾十萬戰士、民夫,可這事也不會有幾個真記的的。

  大家只會覺得嶺南那邊的全是一群一烏之眾,衛國公秦琅平蠻,那就是去欺負人的。

  所以打一千打一萬,打十萬百萬,那都不算功績,遠不如他先前一千兵襲取遼東高句麗卑沙城值得一提呢。

  皇帝之前也有意征秦琅回朝,是打算讓他去幫忙乾薛延陀的,可秦琅拒絕了,認為北方有並州李世績在,遼東又有牛見虎在,這些都是猛人,打幾個胡人用不著他。

  何況朝中還有那麽多猛將呢。

  侯君集現在是吏部尚書,尉遲恭是兵部尚書,張亮是禦史大夫,高士廉是左仆射,長孫無忌是右仆射,王珪是中書令,魏征是侍中,馬周是中書侍郎,岑文本是翰林院大學士,戴胄是戶部尚書,反正政事堂也沒他位置。

  所以倒不如繼續掛著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銜,繼續在嶺南當他的鎮南王好了,還能順便打理打理下秦家的家業,公私兼顧嘛。

  馬上冬天了,漠北都下雪了,跑那去吃沙子喝北風受凍有啥好的。

  廣州多好啊,冬天都不用貓冬。

  要是冷點,還能借巡視之名,去海南度啊交州啊度個假到海邊沙灘曬個太陽吃個海鮮啥的,不比回去湊那熱鬧強?

  “剛平完蠻亂,三郎不得回去表表功領領賞?”

  “還領什麽賞?賞都早已經賞過了,我五個兒子一縣公四縣侯了,還不夠嗎?長女都特旨恩封縣主,賜湯沐地了,還不夠?”

  張超沒料到秦琅居然是這麽個反應,“這中間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要不然,不應當是這個樣的啊。再說,我聽說齊國公這次回京後,一直被陛下留在京中,你就不想回去見見?”

  秦琅拍了拍張超的肩膀,“咱們就是打了幾個蠻子,別總覺得自己好像立了個天大的功勞似的,跑回去顯擺什麽?惹人妒忌還是惹人嫌?侯君集那狗日的還天天參我呢,說我故意挑起邊釁,製造戰爭,好發戰爭財,好立功求賞。”

  “那和蠻在紅河南偽立蠻國,更是讓那侯君集興奮不已,整天上竄下跳的說我如何養賊自重,如何禍害天南呢,所以我現在也懶得回去。”

  做為嶺南九府經略,這本是個欽差使職,但他現在又還授了廣州大都督、廣州刺史職,所以秦琅鎮守嶺南也是應當,何況就因為紅河南面的那個偽蠻國還在鬧騰,秦琅這個嶺南九府宣撫經略相公,就還重擔在身,一時沒法返京呢。

  “你總惦記著回長安做什麽?有相好的了?”秦琅笑問。

  “我不是想著我阿爺隨齊國公從松州回長安了嗎,一別好久沒見了呢。”

  秦琅意外,“還以為你是急著想回京邀功請賞,好滿足下官迷念頭呢。原來如此,這樣,你替我回趟長安,帶些土產回京,拿去獻敬下我阿爺,還有你阿爺,另外也給平康坊府裡送去,此外,咱們府裡平時關系好的各家,也都送一份。”

  “你真不回長安?”

  “不回了。”秦琅擺擺手,轉身返回船艙去了。

  回到船艙裡,打發走了屋裡的人,倒是安靜起來。

  艙外傳來海浪的聲音。

  轉眼就到貞觀八年的深秋了,其實心裡面秦琅倒是挺想回長安了,想念平康府裡的玉簫等妾侍,也想念四兒三女。

  一離京就是近兩年,說不想是假的。

  只是他知道現在長安那邊有些亂,侯君集一直在攻擊他,而侯的攻擊一直沒停過,這說明皇帝有縱容之意。

  為什麽會縱容,秦琅猜測估計也是因為皇帝對他的某些行為不滿,或者僅是要借侯的手,來敲打敲打下在嶺南又立大功的女婿,省的他得意忘形。

  君臣分別近兩年,但近來因為世封之事,其實爺倆暗裡已經交了好幾回手了,隱秘而無聲,但結果很明顯,皇帝丈人的手腕更高超,而且眼光也很老辣,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小心思,並堅決的打壓回來了,不過也給了他兩甜棗安慰。

  也許正因此, 所以皇帝才故意縱容侯君集的攻擊行為,就是給他提個醒,敲打一下他。

  君臣最近密信往來頻繁,對於在唐對外貿易之事也在深入探討,尤其是對於海貿這件事情談的很深,並且有一些明顯的分歧,秦琅是海上貿易的堅定推動者和支持者,如今沿海有新興的海貿勢力在不斷崛起。

  李世民無疑也已經感受到了,所以對這支新興的勢力,還在觀望猶豫,卻也堅持要嚴格把這些控制在掌握之中的意思。

  秦琅是希望稍放寬一些,管的太嚴,無疑會扼製海貿的咽喉,不利於長遠發展。

  可秦琅明顯感受的到的是,李世民的骨子裡還是崇尚關中本位製,更別說大陸本位了,海洋貿易雖利潤可觀,但李世民一直只是將其視做是財稅的一個補充而已。

  可現在東南海貿真來越欣榮,卻是在讓關中本位製受到影響了。

  秦琅建議是朝廷重點經營東都洛陽,以後朝廷就常在洛陽了,以西京做為陪都,整個大唐的政治、經濟重心都順應時稱東移。

  但這個提議,卻讓李世民有些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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