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

　一縷烽煙升起，直衝天際。

　鄭恩養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他手摭額頭，認真觀看。

　“師傅，西南烽煙，南蠻入侵！”

　正要下樓去殺豬的火長嚴石柱停下腳步，轉身回頭，湊到堡垛前打量。

　“他娘的，還真是，五縷黑煙，這起碼是五千以上蠻賊入侵了，這還真是讓我說中了，這些狗娘養的，想來毀我們莊稼。”

　“怎麽辦?”鄭恩養問。

　“先升起烽煙，然後敲響警鍾。”老嚴咬著牙，“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就是了，既然這些蠻子想來搶糧，那咱們就跟他拚了。他娘的，這些糧食可是我們累脫了幾層皮，手上擼起無數老繭才換來的，如今好不容易成熟，即將收獲，他們卻想來搶現成的?”

　“乾他娘的。”

　老嚴抄起鐵釺在警鍾上狠狠的敲擊起來，鄭恩養則熟練的去點烽火。

　碉樓下，一群蠻族土兵正在趕豬，火長說今天殺豬，提前殺好幾頭豬，準備開鐮收割。

　豬是自己養的，大黑豬。

　一頭也有不下二百斤了，很肥。

　一會殺了豬，好豬肉先留著，但豬下水、豬頭豬腳這些肯定是要先弄了吃的，要開葷，大家都很興奮。

　碉堡裡平日的夥食還算可以，反正糧鹽醬菜都是管飽的，但是說到葷腥這些可就不能敞開吃了。

　堡裡自己有屯田，也自己養有豬牛雞鴨這些，但畢竟數量也有限，平時可也是難得能吃上一頓肉的。

　趕豬的時候大家都很起勁，甚至休息的人也都趕來湊熱鬧。

　那幾頭豬如臨大敵，感覺大限將至，在做著最後的掙扎，東奔西竄，想要突圍逃命，可總也逃不出去。

　正亂哄哄的，突然警鍾大作。

　一眾人都不由的抬頭望向碉樓頂上，看到黑色的烽煙滾滾升起，無不驚訝。

　“蠻賊來了，準備作戰！”

　火長嚴石柱一口氣跑下十丈碉樓，衝著還圍著豬的眾人吼道，“把豬趕回去關起來。”

　“趙老三，你趕緊帶上兩騎往西南打探，若是發現蠻賊立即來報！”

　“常老四，你馬上帶幾個人，把在地裡乾活的人都叫回來。”

　“王老六，你去把屯中的余丁也都組織起來，操起長矛弓箭，備戰聽令。”

　“劉老七，你帶弓箭手上碉樓準備。”

　·····

　一連串的命令發出。

　以碉樓為中心的屯營立即亂了起來，甲仗庫打開，一眾人排隊領取武器鎧甲，屯外耕種的屯丁也都趕緊往回撤。

　好在這已經不是蠻子第一次來，大家雖然有些亂，但卻並沒怎麽慌，大家一邊扛著鋤頭，一邊還不忘記隨身帶著的弓箭、長矛。

　孩童們也聽到呼喚，趕著牛和豬往屯裡撤。

　屯中的土兵領了武器，迅速登上了屯莊的土牆，余丁們也在屯中大曬場集結。

　婦女兒童和老人，都集中一起，暫時呆在兵營裡，萬一蠻賊進犯到堡下，就會把她們再撤到更安全的碉樓中。

　不遠處的石砰縣城內牙城碉樓上，也終於點燃了烽煙。

　有輕騎兵自城中奔馳而出，往西南奔去。

　鄭恩養仍然站在十丈碉樓頂上，他還沒有看到蠻賊的影子，但一座又一座碉樓都升起了烽煙。

　一騎又一騎的輕騎斥侯，自一個個碉樓中馳出。

　看著這場面，他甚至已經沒有了波瀾。

　大約半個時辰後。

　石砰城中來了輕騎，帶來劉校尉的命令，讓各碉樓派一隊兵增援縣城，加強防禦。

　老嚴派去了五十名蠻族土兵去增援縣城。

　屯營裡已經沒有了最初的慌亂。

　“就這麽等下去嗎?”

　老嚴嚼著檳榔，想了想，“他娘的外面的糧食可都熟了，不能等蠻子打過來搶收了去，我看組織下人現在就下田收糧。”

　一名鎮兵也建議，“我看乾脆男女老少都去，隻把稻穗割了，然後青壯肩挑上岸，用車拉回屯子裡來曬。”

　正常收割水稻，是要提前放乾稻田裡的水，然後在地裡割倒稻子，再在田間脫粒，甚至是揚塵，最後裝袋運回來晾曬乾水份，最後再進行一次揚塵去灰等，然後便可入倉儲存了。

　脫粒後的稻杆還要進行捆扎晾曬，等乾後打捆挑回家堆起來，便能做為很好的牲畜過冬的乾草，也可以用來編織草繩草袋，甚至是墊床等，用處很大。

　不過現在蠻賊要來搶糧了，所以只能用最快的速度把稻穗割回來再說。

　鄭恩養對老嚴道，“師傅你在碉樓上盯著賊蠻動靜，我帶人出去搶割。”

　老嚴歎口氣。

　整整五十頃屯田呢，那可是五千畝地，正常情況下收割完，也得十天半月，現在匆匆忙忙，一時半會哪來的及。可也呆能收一點是一點了。

　總不能讓蠻子搶去了。

　“留幾個老的在碉上了望著就好，蠻賊也不會來的這麽快的，咱們可是在縣城邊上。”老嚴說著，乾脆把身上的甲脫了，隻掛了把腰刀在身上，然後就開始安排搶收。

　男女老少全都下地搶收。

　青壯負責從田裡把割好的稻穗挑到路邊，然後再由年紀大點的男人用牛車載回屯裡，婦人孩子在地裡負責收割。

　老嚴看了眼那邊的豬圈。

　“把那幾頭豬都宰了，搶收、防蠻都需要耗費力氣，沒點油水怎麽成。”

　······

　通海城。

　程處默剛從廣州回來沒多久，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招兵買馬，擴編通海軍。

　擴充通海鎮兵，增加城傍、側近蠻兵，各州都加練團結土兵，沿著幾條重要的交通線，碉堡戰術仍在繼續，一個個新的碉樓拔地而起。

　通海府的要塞已經從最初的五個，增加到現在的八個，並用碉堡建立起了四縱三橫的碉堡鎖鏈。

　通海府的控制力在不斷增強，和蠻過江以來，斷斷續續的打，已經打了差不多一年多了，但並沒有影響到多少通海軍的實力。

　恰相反，這些反反覆複的戰鬥，反而讓通海軍的實力越來越強，甚至對蠻族的控制力越來越強。

　通海軍佔據著城鄉，和蠻們盤踞山區，可重要的交通線都控制在程處默的手裡。

　新建的都督府牙軍剛剛從山裡剿蠻歸來，戰績很豐厚。

　這支新建的牙軍，兵額一千，卻是全軍精銳匯聚。除了正兵一千外，程處默還通過招募通海軍子弟為義勇，又增加了兩千人，然後再又從蠻族的團練之中，調了五千。

　實際上這支牙軍，兵力達到八千。

　牛見虎的南洋水師從廣州為他運來了大批裝備，程處默第一時間就把他們都先拿來裝備這支牙兵了。

　這支牙兵程處默期望很大，給的待遇也很好。

　他建這支牙兵的初衷也很簡單，就是打造一支機動精銳力量，原有的要塞、碉樓體系不變，仍以防禦為主，各守一方，扼守交通線。

　而他這支新建的牙軍，則主動出擊。

　五天前，程處默親自帶領著這支八千人的部隊，出上關，進入了玉溪，長途行軍四天，第五天殺到玉溪山區一個和蠻人的營寨。

　這個營寨本就是和蠻人的一個寨子，在西爨將玉溪讓給通海都督府後，這些人拒不肯繳納錢糧，派遣壯丁，在和蠻過江之後，不但主動迎接，甚至還給他們提供錢糧、營地，甚至派出子弟相隨，跟著一起攻掠搶劫。

　程處默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

　這次五日奔襲數百裡，一舉攻破營寨，一戰斬殺數百，繳獲甚眾，緊接著又追擊潰賊，又接連掃蕩了十幾個通賊的蠻寨。

　前後加起來，斬殺賊蠻上千，俘虜五千余眾，繳獲的牲畜豬牛等眾多。

　首戰告捷，士氣大盛。

　一路上浩蕩的得勝而歸，牙軍長矛尖上全插著蠻賊的頭顱，牽豬趕牛，拉著蠻俘，好不熱鬧。

　回到通海城，更是殺豬宰牛，犒賞將士，緊接著又論功行賞。

　這次戰鬥的勝利，更加堅定了程處默要精心打造這支牙軍的決心。他去廣州，本想讓衛公同意他集結力量，跟蠻子決戰的。但衛公拒絕了，不過最後給他出了個主意，便是這牙軍。

　打造一支少而精的機動力量，來掃蕩突襲蠻逆。

　第一戰就收獲這麽大，也越發證明了衛公的高明。

　“都督！”

　“軍情急報！”

　一名衙內親兵把一封軍情送上，程處默打開一眼掃過，冷哼一聲。

　“這些該死的蠻子，果然又來這一套，眼看著稻子成熟收獲在即，便開始從山裡湧出，要來搶糧了。”

　這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了，去年和蠻過江，便是挑在夏收之前，一開始確實打了通海府一個措手不及，許多糧食被搶收，搶不走的便直接燒毀踐踏。

　秋收時， 和蠻又故計重施，只是這一回，通海軍早有提防，損失不大。

　沒想到，這夏收快到，和蠻又來這一手了。

　“各地烽煙四起，都開始一邊防守和蠻，一邊在加緊搶收。”

　程處默點了點頭。

　光是防守是不行的，畢竟和蠻是來搶糧的又不是來攻城的，他守在城裡也不行，如果出城離堡，那麽通海軍的優勢就減弱了許多。

　以往都是利用碉堡控制交通線的優勢，襲擊蠻賊，並不與他們正面交戰。

　這次程處默打算更改一下戰術了。

　有了八千精心打造的牙軍，有這麽一支精銳機動力量，他用不著再被動挨打了。

　“拿地圖來！”

　程處默打算挑一處合適的戰場，給蠻賊來一記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