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是來屯田的,管好自己就行了,管別人做什麽?”有個中年流民衝大家招了招手。
“胡三哥,聽好多人說,此間屯田都是按照官六民四來分配,咱們勞作一年,留到手裡的僅剩四成,如何養活一家老小?”
那被叫做胡三哥的流民顯然是這幫人裡領頭的,他歎了口氣道:“當今天底下也就皇帝這裡在屯田,有四成總比一成都沒有強吧。
只要有田地,咱們便好好耕種,別像那兩個人一樣,人浮於事,要餓死也是先餓死他們。”
“那倒也是,咱們快去,去晚了,好田地都被別人佔了,”身邊流民們紛紛點頭。
他們這些人都是從淮南趕來的。
佔據淮南的袁術驕奢淫逸,根本就不顧念底層百姓的死活,其所治下的百姓們,日子過得苦不堪言,餓死的大有人在。
當皇帝的《勵農詔》傳至,他們便立即攜家帶口,扶老攜幼,投奔許都而來。
但是到了許都一打聽才知道,這裡屯田竟然要繳官府六成,而且隻選有勞作能力的人編入屯田民,剩下垂髫兒童,耄耋老者,均不在列。
這條件也太過於苛刻了。
眾人商量了一下,苛刻歸苛刻,但他們既然都已經來了,也只能硬著頭皮接受。
誰想當時接待他們的官員又一句話把他們支到了這裡,讓他們耕種天子籍田。
這幫流民更擔心了,既然是天子籍田,恐怕盤剝的更厲害吧。
據說連袁術那一方諸侯每日都紙醉金迷,皇帝比袁術要大的多,生活自然更為奢靡,不剝削百姓,用度從何而來?
他們卻不知道,眼前田地裡那揮汗如雨的青年,正是當今天子。
眾人隨著指引,順田間小路前行不過三五裡,路邊臨時扎了個簡陋的帳篷,裡面坐著一個官員模樣的人。
“使君,我等是從淮南趕來,參與屯田的,”胡老三代表眾人,走上前恭恭敬敬的道。
那官員正是韓浩,他也是精於農事之人,且一直在替劉平管理民政,如今作為羽林郎將,既然皇帝和劉平在田裡耕種,他便一邊率軍暗中保護,一邊幫劉平管理籍田。
“坐吧,”韓浩輕輕拍著身前桌上的幾張紙道:“既然你等前來屯田,我要與你簽訂一份契約。”
胡老三疑惑道:“這是何種契約?”
“你等可選一識字的,自己看看。”韓浩說著,把身前的紙張推了過來。
“我便認識幾個粗淺的字,”胡老三拿起紙張,艱難的讀了一遍,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隨即又細細讀了一遍。
他邊上的眾鄉親看著他的表情,越看心越涼。
普通百姓一提到契約就會想起賣身契之類的東西,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官員與百姓簽契約,多半沒什麽好事。
“胡三哥,這上面到底寫的是什麽,是不是很刻薄?”
“這大概是賣身為奴之類的契約吧,要是實在太苛刻,不如胡三哥帶領咱們再回淮南吧。”
“收成按官四民六分配,這是真的?”胡老三沒有理會鄉親們,反而問韓浩道:“而且以戶來算,按人口給我們租種田地,一租就是百年?”
其實官四民六的分成也不低,只不過有外面的官六民四作比較,已經算是很低的了。
眾鄉親聽了,一片嘩然,這聽起來好像比外面傳言寬容的多啊。
首先,分配比例是倒過來的,民拿大頭,官拿小頭。
其次,田地一租就是百年,那跟把這些田地白給他們了有什麽區別?
畢竟誰能活到百年之後?
一幫人七嘴八舌提出心中疑惑:
“按人口給我們分配田地,孩童算不算?老人算不算?”
“給我們分了田地之後,是不是我們想怎麽種便怎麽種,官府不加干涉?”
韓浩指著契約,篤定道:“這上面白紙黑字寫著,無論男童女童,老翁老嫗,只要家裡有出氣的,每人均可分得十畝田地。
至於田地分給你們之後,你們如何耕種,官府一概不管。
只不過,將來分成卻並非一成不變。
如若每畝地產出三石粟米,按官四民六分配。
若低於三石,每低一石,則每畝多交官府一鈞糧。
若高於三石,每高一石,則每畝少交一鈞糧,以此類推。”
劉平當時就琢磨,雖然籍田上地廣人稀,但是也需要鼓勵大家多產出糧食,畝產三石粟米是漢末平均水平,產出越高,雖然看似有所減免,但是實際上官府收到的糧食反而更多了。
韓浩繼續道:“另外,官府鼓勵大家墾荒,開辟出荒地所產出之糧, 官府隻征收一成。
這下都聽明白了吧?聽明白了就趕緊簽。”
白送給流民田地,以五口之家來算,可分得五十畝良田。
即使按平均畝產水平,也可收一百五十石糧,交了官府後,一戶淨剩下九十石糧,過日子也足夠了。
當然,一戶人家青壯勞力頂多也就兩個人,耕種五十畝地也不容易,可是這世道,誰活著不都是挺難的?
只要拚了命的耕種,一家人就能活下去,這樣的好事,天底下哪兒找去,還不擠破頭來簽?
可是,令韓浩沒想到的是,眼前所有流民全都面面相覷,憂慮重重,誰也敢不相信這是真的,自然也沒人上前簽契約。
“使君,請容我等商量一下,”胡老三衝韓浩道。
“白給你們地,你們還要商量?”韓浩氣的鼻子冒火,擺擺手道:“邊上商量去。”
胡老三領著一眾鄉親到了旁邊。
“胡三哥,那契約你看懂了麽,你說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麽陰謀?”
“是啊,三哥,我總感覺官府不會那麽好心,而且那個當官的看上去也不像什麽好人,巴不得咱們趕緊簽的樣子,要是咱們簽了不該簽的東西,到時候老少爺們兒就全完了。”
胡老三撓了撓頭,他的識字水平也就是認識大部分的字而已,至於契約裡有沒有隱藏什麽陰謀,他卻不敢保證能看出來。
“那依你們之見,簽還是不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