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帝國,皇宮。
“報!燕賊攻破汶上縣,殺縣令!”
“報!燕賊攻破兗州,殺三司長官!”
“報!燕賊屠鄒縣,搶掠全縣糧草!”
“報!燕賊攻破單縣、沛縣,目下正在全力攻打徐州,徐州太守向朝廷泣血求救!”
……
“廢物!一幫廢物!”建文帝把那雪片一般的告急文書狠狠的摔在朝堂上。
偌大的皇宮,文武百官噤若寒蟬,連聲大氣都不敢喘,他們跪倒在至高無上的天子面前,傾聽著他的怒罵。
建文帝突然覺得自己今天的坐姿有些難受,他低頭看了看龍椅,總感覺這把椅子今天有些不穩。
“難道是我眼花了?”他本能的在心裡這樣問自己。
他最近失眠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這位二十多歲的少年皇帝,白頭髮已經長出了一大半。
見其它人不敢吱聲,方孝孺挺身而出,給皇帝出了個主意:“皇上,徐州乃京師之門戶,絕不容失!宜速派兵救援……”
“放屁!你放屁!朝廷哪裡還有兵可派!”建文帝罵完方孝孺,右手拚命的用拳頭鑿擊著龍椅的椅托,左手指著眾臣大罵道:“爾等讀聖賢之書,食朝廷俸祿,今日國家有難,竟無一人能為朕分憂!朕要爾等何用!”
這回連方孝孺也不敢吱聲了。
齊泰、黃子澄這兩位高官,更是裝的比死人還像死人。
建文帝瘋狂的辱罵著眾臣,他要把這些天所有的怒火全都發泄出來。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罵人,眾人當然不敢還嘴,隻好默默忍受,權當狗叫。
罵夠了,罵累了,建文帝用一句話作了這次早朝的結束語:“朕不想再看見你們這幫廢物!退朝!”
帝都,太廟。
建文帝自己都記不清他這是第幾次來找他那皇帝爺爺訴苦了。
似乎所有的委屈,也只能在這裡發泄了。
按照慣例,他進來的時候,外面所有人都得離的遠遠的,不許偷聽他和太祖皇帝的“談話”,違者立斬。
起初,他挺客氣的,雖然沒人監視,但他還是恭恭敬敬的對著太祖皇帝的聖像下跪行禮,措辭也都是標準的官腔。
比如第一次時是這樣的:“太祖皇帝在上,燕賊反叛,朕不得己舉兵加誅焉……”
後來,他就沒這麽恭敬了,言語也不那麽正式了,變成了這樣:“爺爺,你那畜生兒子,真是豬狗不如!我對他處處忍讓,還給耿炳文等人下過死命令,不許讓我背上殺叔之名!我這麽仁慈,可朱棣這個狗東西,卻把我往死裡逼!我以皇帝之尊,主動求和,他卻不肯罷兵言和!”
今天,這對祖孫之間的“對話”變成了這樣:
“都賴你!都賴你這蠢貨!劉秀、李世民、趙匡胤都不殺功臣!只有你這蠢貨非要把那麽多功臣都殺光了!”
“你比豬還蠢!你這個目光短淺的家夥,難怪是臭要飯的出身!”
“你要是不殺藍玉、馮勝、傅友德,朕把他們三個全派出去,朕就不信打不死朱棣!”
“徐達生了重病,禦醫說不讓吃蒸鵝,吃了就死!你非要送他蒸鵝,把他害死!徐達若還活著,朕又何懼他朱棣!朱棣給徐達提鞋都不配!”
“你把有能力的人都殺了,隻給朕留下一幫廢物!如今事情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全是你的錯!”
……
他越說越激動,一開始還算心平氣和,
後來就徹底變成了歇斯底裡的咆哮。 不知罵了多久,他無力的坐倒在地,皇帝的威嚴在這一刻蕩然無存。他喃喃自語道:“父親,你死的早,兒臣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要去和你見面了!”
他閉上眼睛,任淚水不住的流淌。
哭完了,發泄完了,他擦乾眼淚,走出祖廟。
他喊來侍從,起駕回宮。
因為日子再苦,也得繼續。
事實證明,苦日子是可以升級的。沒有最苦,只有更苦。
九月中旬,燕師攻破徐州。徐州太守寧死不降,投繯自盡。
徐州一破,震動天下。
燕王心裡明鏡一般,徐州失陷,京師從此再也無險可守。
搶到那把龍椅,只是個時間問題。
現在,燕王要繼續施展他收買人心的本領。
“全軍休整,賞賜酒肉!”
一道王令下達,徐州城的肉食(生的熟的全算)和各類酒水被搶購一空。燕王相當精明,越是這個時候,越不準手下搶劫百姓,完全按照市價購買,美其名曰不讓老百姓吃虧。
徐州那些大型屠宰場的老板全都樂壞了,殺雞的殺豬的殺牛的殺羊的全都發了大財。
燕王突然想起了北平那個養雞場,都便宜世子和他手下的將士了。一邊吃一邊養,靖難的這幾年,他們總有肉吃。
“大家都有肉吃,好事啊。”燕王心裡很得意。
據細作來報,平安、梅殷早回京師養傷去了,徐輝祖收羅了那點可憐的敗兵,也回京師駐防去了。他不走不行,敗兵之際,大營之中的糧食全被燕師搶光了,他沒吃的,也就打不起仗了。何況他手下的兵紛紛在夜裡開小差,偷偷的投降燕軍,堵也堵不住。
燕王把北平大本營交給世子朱高熾防守,濟南留三子朱高燧防守,他認為,這個安排是萬無一失的。
北平作為燕軍大後方的儲糧基地,由道衍大師統一為大軍源源不斷的調配軍糧,保證前線軍隊一天也不會斷糧。
大後方除了兒子就是道衍這樣的心腹,燕王無憂無慮的率軍征戰,從此心情大好,再也沒有失眠過。
他也是人,總打仗他也累。普通人喜歡聲色犬馬,錦衣美食,他也喜歡。
佔了徐州城後,他帶著身邊的四大心腹和張玉、譚淵(原本軌跡中這倆人應該戰死,但被陳義楓佔了濟南後,也算逆天改命了。以後的仗越打越順,他倆輕易也死不掉了)等人把徐州城所有的美食都吃了個遍。
這半年打的仗,可謂順風順水,燕王的實力像滾雪球一樣暴增。建文四年的這個除夕,建文帝寢食難安,燕王卻過的有滋有味。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這是他這輩子過的最好的一個年。
這天,燕王帶著幾名手下在城中閑逛,遇到了一個叫祥鳳堂的戲班子。這個戲班子在這一帶可是大大的有名,堪稱同業中的翹楚。
古代娛樂節目少,在北方,說書人說書,是個老少鹹宜並且極受歡迎的節目。
其實說書,無非就是給聽眾講一些特別有趣,特別引人入勝的故事。
然而在南方富庶城池,同樣是講故事,還有一種比說書更盛行的表達方式,就是戲班。
他們通過演員,把那些精彩之極的故事給演出來,讓聽眾既能聽,又能觀賞。這種強烈的畫面感自然要比單純說書有趣的多。當然,戲班的收費也更貴,而且不為普通百姓服務,他們隻為權貴階層服務,因為他們出手闊綽,打賞也多。
說書也好,戲班也好,為什麽他們講的故事那麽惹人喜愛呢?
兩個原因,一是他們講的故事本身特別精彩,人們天性就喜歡聽各種好聽的故事。二是,這些特別精彩的故事本身還飽含一些人生哲理,能對人們的為人處事等方面有著非常重要的心靈啟迪作用,讓人們通過聽故事的同時,增加閱歷和知識。
燕王花重金請祥鳳堂班主帶著眾弟子來徐州府衙為他們表演。
所表演的這出戲劇,名叫:劉伯溫拜山。
有幸跟在燕王身邊聽此精彩戲劇者,有四人。這四人不是別人,正是他五大心腹之中的四個:陳義楓、鄭和、張信、紀綱。
他們接下來聽到的這個故事,對四位心腹的後半生都產生了特別重要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