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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青香》第49章 教育
  榆樹城北上,是一片茂密的叢林。有蜿蜒的河道經過。可惜到了枯水季,只有更往東的地方才有水流。坐船隻做了半天,就又換了馬車。

  一路風塵顛簸,看著荒涼缺少人煙。章豈和周至柔坐在一輛馬車上,雖然牽著手,卻沒多余的話語,安安靜靜的

  有時,她轉過頭,看著章豈,說不清是什麽。

  是愛嗎,不是的。愛,應該是從內而外生出的堅定,愛慕,或者濃烈或者平淡的情感,是對對方由衷的認可,是兩個成年的靈魂的碰撞。

  對著一個八歲男孩,能生出什麽男女之愛?

  她的記憶不停的倒退,倒退到青屏山、福鼎寺,那個在觀音殿度過的一夜。

  當時有多煎熬,過的有多漫長,就有多深刻。

  而回憶起來,隻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歡喜。

  那時的你,明知道會付出代價,也要來救我。

  而現在,你還是來救了,以大無畏的勇氣不顧生死,令她的靈魂都震撼。

  正當她不知所措,不知如何面對這份情感時,他……後悔了!

  時間過得越久,就越後悔。

  每過一天,都能看到章豈的眼神在一點點疏遠,身體上沒有排斥,但他的心已經遠了。毫不客氣多,如果再來一次,他才不會擋在前面,去接張世釗那一巴掌!

  這樣……也挺好的吧。

  周至柔暗想,雖然後悔了,但這份情,她得記著。

  “章小侯爺,恭喜你。南魏和我東梁兩國簽訂了和平協議。你不用在兩軍戰前祭旗了。“

  章豈聽了,沒有劫後余生的狂喜,或者失態的掉淚,而是平靜的問道,“你們想把我帶到哪裡去。“

  “我東梁的國都——玉京城。“

  “南魏的使團已經回去了,你們帶我去玉京城,想把我留下當一輩子的質子?“

  “呵呵,這也不能怪我們吧。早就通知令尊了,是他們分不出人手來接你,沒辦法,只能我們親自送小侯爺一程了。“

  張世釗淡淡笑著,吩咐手下一路要好生照看著。

  一路走走停停,要不是章豈受了傷,不能吃生冷硬的飯菜,每頓都必須吃流食,恐怕早就抵達玉京城了。好在是自家的國土范圍內,倒也不懼怕——

  怕什麽來什麽。張世釗本以為二十人護送足夠了,沒想到路過一荒村後,黑蹄得得,帶起濃煙,數百匹駿馬包圍了他們。為首的一人,濃眉大眼,滿臉的絡腮胡,體形彪悍,一杆紅纓槍對準張世釗。

  章豈掀開馬車的車簾,面露驚喜,“羅伯!“

  嘴長得太大,一不小心牽扯到了肌肉,他趕緊捂著下顎。

  羅伯紅纓槍一橫,手下動作麻利的綁了所有暗探隊伍,其雷厲風行,給周至柔以熟悉的感覺。仔細看五花大綁的方式,這不是福鼎寺綁她手下的侍婢侍從的一模一樣嗎?

  心中頓時有了一股熟悉的親切感。

  羅伯大踏步走上前,仔細看著章豈,“小侯爺,你知錯了麽?“

  章豈艱難的深吸一口氣,“是!“

  “好,那跟我來!“

  靖遠侯親衛羅伯,前進的方向也是玉京城。只是不是暗探們準備的住所,而是玉京城外的莊子。周至柔坐在馬車上,速度最慢,最後進去。

  等她到了,就知道羅伯把章豈打了。

  背脊抽了十鞭子,抽得皮翻肉爛,是真抽啊,一點也沒留情!因為他親身犯險,因為他不顧大局!因為他不知所謂!

  “你可知侯爺在京城收到消息,

是何等焦急?你為一丫鬟不顧生死,至生身父母於何地?你生來為章家子孫,是為紈絝還是為光耀門楣?“  抽一鞭子,就問一句。

  句句逼問得章豈無地自容。

  身體的劇烈疼痛,讓他精神上無比清醒了。

  “我,錯了!“

  “好,知錯還不算沒救!“

  羅伯代主人懲罰小主子,鐵面無私。但懲處完了,又悉心照顧,早配置了軍中最後的療傷藥,給章豈上藥。

  上藥也是一項酷刑,疼得章豈嘴唇顫抖,死死咬著手背,才沒發出聲音。

  羅伯怕他把手背也咬壞了,塞了一被角。

  等周至柔到了,一切都塵埃落定,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畫面。房間裡忙忙碌碌,丫鬟們把滲血的衣服拿走,滿地的血色繃帶也收起來,藥也快上好了。

  她想去照顧,可是一靠近,就看到羅伯如同探照燈一樣的眼神。

  其實,羅伯的眼神已經無比友善了,因為沒有一絲殺意。只是,他也絕對不希望自己在靠近章豈了。

  自古紅顏禍水,恐怕不知不覺中,她背負了這個罪名了?

  “谷莠姑娘,您一路遠來,請回房休息吧。“

  周至柔想了想,在門口坐了下來。

  章豈並不想看到她。

  但是她也不想走啊。

  怎麽想,都覺得委屈,她又沒有求著章豈來救她。章豈受傷,她也難過,想盡一分心力都不容許嗎?她過去是想著找機會謀害章豈,現在早就沒了這種想法了啊!

  不過片刻後,她就用成年人的思維判斷,這件事和對錯沒有關系。

  事實就是,章豈還年輕,稚嫩,所有會不顧代價來救她。這份誠摯的,美好的,不值得銘記嗎?

  誰說不靠近, 就沒辦法幫助章豈了呢?

  她想起自己以前激勵的一段文字,站起身來,大聲誦讀,“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征於色發於聲而後喻……“

  這一段一氣呵成,念完一遍,又重複念了一遍,甚至發揮的更好了。一連念誦了十余遍。

  房內,章豈本來疼得嘴角抽抽的,聽到這段話,也不由跟著念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眉眼都堅定了。

  羅伯緩步出來,目光微帶詫異,看著周至柔,“你,讀過書?“

  周至柔垂眸道,“跟豈少爺在月微草堂聽先生講解過。“

  “嗯!“

  羅伯的視線落在周至柔身上,沒有說什麽。

  十一月低,章豈的傷勢大致無礙了,羅伯按照靖遠侯的安排,送章豈去一個地方。章豈和周至柔道別,“我不在的時候你乖巧一點,別惹羅伯生氣。“

  “我哪裡敢惹黑面閻羅生氣啊。他眼睛一瞪,我就縮了肩膀了。“

  章豈氣的笑了,“你都給他起外號了,還說!“

  他踢了下腳下的石子,“本來不放心把你留下的,不過……我也顧不上你了。“

  就算後悔了,就算他決定疏遠了,但畢竟這一年相伴的情分,他還是希望安排好谷莠。

  “少爺,谷莠姑娘的兄長,找上門了,說要借谷莠姑娘回家。“

  章豈和周至柔同時露出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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