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份了...”二人走後,池淨走了出來,神情有些憤怒,也有著幾絲愧疚和茫然。
沒有聽見玉瓶的聲音,她應該比自己更恨這些狗官兵才對,不是嗎?正想著,池淨扭頭左看右看,方才就站在自己身邊的玉瓶不見所蹤。而地上,傳來幾聲細細的低泣。
她低頭一看,果然是玉瓶。玉瓶蹲在地上,一隻手使勁捂著自己的嘴巴,竭力不讓悲愴的哭聲發出來。
池淨默然。不知道過了多久,玉瓶擦了擦眼淚站了起來。眼睛有些腫,她勉強地朝池淨笑了笑道:“姑娘,我們走吧。”
“嗯。”池淨輕輕地應了聲,邁起穿著素色布鞋的腳與玉瓶一同朝大棚處走了過去。
此時她們二人已換上平時百姓農作時穿的衣物,將頭髮挽起來,用碎花布巾包著,看起來就像兩個再普通不過的農婦。池淨的臉也不再蒙著,任由臉上的疤暴露在光天之下,但她稍用粉脂修飾了一下,所以看不出那上面原是個字。
二人大大方地往前走,因為還用黃粉塗抹了臉和手,將原來白淨的臉蛋和手都掩蓋住,顯得臉色蠟黃而憔悴無神,與那些災民是一樣的。
尤其方才哭過的玉瓶,臉上仍殘留著幾許悲傷,就像剛剛在這場洪水中失去了親人般。
“以前固城鬧饑荒...”
...
玉瓶甫開口便發現自己聲音沙啞,說出來的話像喉嚨裡卡著一塊石頭。她清了清嗓子,方才再次開口道:“固城鬧饑荒那年...來了很多賑災的官兵。”
池淨低著頭走著,雖緘默不語但玉瓶知道只要自己願意說出來,她就願意往下聽。
“那會兒,我們每天只能分到兩碗米湯,有時候只有一碗。有一次。我肚子很餓,一碗米湯不夠,遠遠不夠。可我餓,坐在我們旁邊的一個男孩也在喊著餓。”
孩子嘛,只要有一人先開始喊餓,其他的都會跟著一起喊起來。很快,整個收容站的孩子們都在喊著餓,餓,餓。
“我那時留意到有一位母親把唇都咬破了,這才下定了決心往外走。沒多久,她就帶回來一碗白花花的米飯。”
那是米飯啊,雖然沒有堆起來堆得像小山般高,但也是滿滿的一碗,壓得結實的米飯。她眼巴巴地一直看著那男孩把那碗米飯全吃了,一顆米也沒剩下。
“我就跟我娘說,娘,他們怎麽有米飯吃,我們沒有。”
娘聽了這話眼就紅了。娘看了看躺在地上發著高熱昏迷不醒的爹,一直看著,不自覺地也咬破了唇。
“瓶兒乖,娘出去找吃的,可是娘有一個條件,你不要告訴你爹好不好?”娘抱著小小的她求一個承諾,還輕輕地跟她拉了拉勾。
娘整理了一下頭髮就像那個男孩的娘一樣走了出去。
“沒多久,娘也帶回來了一碗白米飯。那米飯比那男孩的那碗多一點,上面還淋了一點點菜湯,很香。”玉瓶道,鼻子一酸,眼淚又靜靜地流了下來。
她一直不知道娘去哪裡找來的米飯,一心隻想著有米飯吃真是太好了。所以爹一直昏迷的那幾天,她每天哀求著娘出去找米飯回來給她吃...
她守著與娘的這個小秘密,一直到剛才,剛才...她才知道。
“原來娘的那幾碗白米飯是這樣換來的...娘...爹...女兒該死,女兒該死...啊...娘啊...”反正沒人知道她們不是災民,玉瓶乾脆就又蹲回地上,放聲大哭起來。
哭聲飄出去很遠很遠,卻沒有半個人關心地探出頭來看。只因這幾天這樣的哭聲太多,
太多了。...
“你們兩個站住,怎麽從沒見過你們,叫什麽名字?”
二人走進收容災民的其中一個大棚,有一名小兵發現她二人眼生,便走了過來盤問。
池淨抬起了頭,臉上的疤猙獰地落入小兵視野裡,小兵趕緊往後縮了一縮。
“官爺,我們是那邊的那幾個大棚的官爺讓我們過來的,那邊的都擠滿了,說是這邊還有空位,勞煩通融下,謝謝。”玉瓶也好看不到哪裡去,紅腫著眼偷偷地將十來個銅板往那小兵手裡一塞。
小兵見她剛哭過一場,肯定也沒少受另一邊的官兵欺負,再加上這些銅板...聊勝於無吧,囑咐了幾句不要亂跑,便走開了。
“玉瓶,會不會給太少了?”池淨小聲問道,有些懵。按這些官兵的胃口,十幾個銅板就可以了?那簡直是清廉啊。
玉瓶悄悄把池淨拉到一個相對來說比較乾淨通風的地方坐下,這才輕聲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些賑災銀兩必定都是上頭的大官兒拿了大頭,剩下的一部分分給親信下屬。大官兒的親信下屬拿了, 再剩下的蠅頭小利才輪到這些當差的官爺,但也都是那些官差頭兒拿了,他們這種沒什麽地位的基層小兵是基本上沾不到油水的。”
說罷又四處張望一下,見無人探耳過來,這才放心繼續往下說:“他們最多只能得到夥食上的改善,時而沾沾葷腥。而整天守著的災民們更是身無分文,所以別說十幾個銅板,即使是隻給幾個銅板,他們也會睜隻眼閉隻眼。”
池淨忙受教地連連點頭稱是,如此說來扮災民也是需要經驗和技巧的。
“還有的就是。”玉瓶又道。“如果給他的銀兩多了,他也是會惦記的。”
若真被他惦記上了,他就算是把你身上所有銀子都搶走,你也無話可說。
...
池淨正要說些什麽,突然將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玉瓶知道肯定是有人走過來了,立馬閉上嘴不再言語。
“分粥了分粥了,都過來領粥,快點。”兩名官兵吆喝著,抬著一口熱氣騰騰的大鍋放在大棚外,大鍋旁邊擺放著不少破破爛爛的碗。
用杓子攪了攪大鍋中的稀粥,見眼前的災民們都乖乖地一人緊接著一人排著隊等候,不由得諷笑道:“是嘛,今天這不是好好的?若再像昨天那樣狗搶屎似的,非得再抽你們一頓不可。”
抽?
池淨與玉瓶分別往自己身邊的災民們看去,這才注意到眼前這些災民衣衫襤褸下的條條滲著血跡的淤青。
但最嚴重的應該是後方躺在地上起不來的那十幾個災民,他們昏迷不醒著,連粥都無法起身領取。微信搜索公眾號: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電影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