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走走停停地,再慢也終行駛出了清溪村。
沿著清溪旁的村路,搖搖晃晃地走著。
牛車上除了幾條矮凳子,還有一堆乾枯的稻草,堆在一起堆出了個小床的樣式。
沒有人再來打擾,顯得安靜和沉默,搖搖晃晃地又晃起了安寧的瞌睡,安嶽晟便讓安寧到稻草堆上睡會兒。
安寧看著枯黃的稻草……內心是極度嫌棄的。
誰知道裡面有沒什麽亂七八糟的蟲子?而且,一看就知道這個稻草堆是李誠平常躺的。一股汗臭味。
雖然嫌棄,可她也沒法說什麽,
李誠對她向來不錯,她嫌棄他說不過去,起碼,表面上不能嫌棄他。
只能咬牙忍忍了。
要麽忍著不困不打瞌睡,要麽忍著汗臭味躺倒粗糙的稻草堆上。
安寧選擇後者,因為,坐著打瞌睡實在太難受了,況且誰都看得出來,她困得不行,現在的清醒都是強撐出來的,她不過去的話,難免李誠多想。
安嶽晟看著自家小女兒坐在小矮凳上強撐著困意猶豫不決,心念一轉,便知道她是在猶豫些什麽。
女孩子嘛,總是更愛乾淨的,又還要顧及李誠情面。
安嶽晟略一思量,便毫不猶豫地脫下身上大袖的外衫,抖了抖,平鋪癱開在稻草堆上。
安嶽晟今天穿了一身天青色的窄袖長直裰,絲滌束腰。平日裡穿著方便農耕的短打也透著一股文人秀氣的男人,現在這會兒一身標準的儒生打扮更是顯得儒雅俊秀。
趕集嘛,總要穿的體面些。
而安寧則是穿了身淡粉色系的窄袖褙子,靈動溫婉,腰肢纖細,亭亭玉立。
像牛車方才經過的那片荷塘裡“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初荷。
李誠趕著牛車一路搖搖晃晃,在黃泥土的道路上留下兩條深深的車轍,安寧就著安嶽晟脫下的外衫而臥,覺得就像躺在搖籃裡一樣,陽光微醺,醺的人困意沉沉,安寧打了個哈欠,縮了縮身子,閉上眼,漸漸入睡。
清溪村算是比較偏遠的村子,裡鎮上有著不短的距離,當他們一行三人,趕著牛拉的車軲轆,到鎮上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隔著三裡地,也能聞到空氣裡飄著的,從各個酒家,飯館,茶樓,小店裡升騰起的食物香味。
安寧就是這麽被餓醒的。
李誠把牛車趕到設在鎮子外的一個托放各種車馬的地方,安頓下。然後三個人步行進鎮。
先找了個小面攤隨便對付對付,墊墊肚子。
吃完結帳,各走各的。並約定好太陽落山的時候再回到這個小面攤回合,然後回家。
付帳的時候,李誠和安嶽晟還爭執了好一會,一個說“您是長輩,又是村裡啟蒙先生,我應當孝敬您的。”一個又說:“你既然知道我是長輩。我這個做長輩的,豈能佔你晚輩的便宜。”安嶽晟一時犯倔,差點連“之乎者也”都給李誠搬出來。
爭執之聲一時略大,引得旁邊食客紛紛笑了起來。
安寧一個人坐在桌邊臊的捂臉,內心是各種“生無可戀.jbg”和“臉上笑嘻嘻,心裡媽賣批.jbg”並覺得自己此時需要一個地縫。
填飽了肚子,安嶽晟又帶著安寧去裁衣服。
一路遊遊蕩蕩,雖然已是正午,但大街上的人流還是依然摩肩擦踵。各種叫賣聲和討價還價此起彼伏,形成一曲交響。各種食物香味和汗味脂粉味在空氣裡發酵,擴散,各種梳著發髻身著或華麗或素淨或端莊或清新或淡雅的衣裙的少女和貴婦們身姿婀娜。
總之。
鎮上的集市是安寧從未見過的繁華。
如今的安寧雖然甚至見過比這更繁華的,但那時候的繁華似乎總覺得比不上這裡有味。
鋼筋水泥的大都市總是冷了些。
安嶽晟帶著安寧在集市裡東繞西繞,把別人托他們買的東西都給買了,然後又跑回小面攤托攤主幫忙照看。
總不能帶著這一大摞東西跑到裁衣店去。
到了店裡才發現居然集日出來做衣服的人還不少,好在店面夠大,不至於人擠人,甚至還備好了有小桌子。桌上有點心有茶水。等待的時間到是不難熬。
安寧選了幾匹顏色清新的淺色布料,量了尺寸,定了形製,約好下個集日再來取成衣。
從裁衣店裡出來,日頭已經微微西斜,泛著微紅的光。
“糖葫蘆,買糖葫蘆咯,買一串送一串買完收工回家咯~”
或許是因為天快黑了,街上人流已經比之前少了很多,雖然不至於蕭條,但很多商販都已經開始做收攤回家的準備。
“寧寧想吃糖葫蘆嗎?”安嶽晟低頭溫柔地問。
安寧一愣,隨即重重地點頭:“嗯嗯!”
她在地球的父親……從來沒對她那麽溫柔過……
“哎,賣糖葫蘆的大哥,這糖葫蘆怎麽買啊?”
“三文錢一串!老板,來幾串唄?都是自家種的山楂,今早剛采下來做的,新鮮著呢。你看這一顆顆9又大又圓的,甜著呢!”
安寧扯扯安嶽晟的袖子:“爹,我們多買點吧,你也吃,還要帶回去給娘吃。”
“好,多買點。”安嶽晟溫柔地說道。又轉頭像商販:“那……買個五串吧?給我包起來。”
“老板,您看,我這就剩那麽不到十串,要不,您都買了吧?”
“行,那就都包……”
“且慢!”
三人巫神尋聲看去,一個穿著淺草綠色對襟齊腰的妙齡少女向他們走來,身後不遠處停著一抬軟轎。
軟轎的小窗被一隻塗著丹蔻的纖纖玉手掀起一角,露出一張妝容精致的少女的臉,隱隱可見她頭上插著的各種金玉寶釵,身上穿的衣物也是織金繡銀。
連那個先走來的人身上穿著的也是上好的綾羅錦緞,頭上戴著玉做的花釵。
安寧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因為常做農活,與土地打交道,指甲縫裡是洗不乾淨的泥沙汙垢,手心裡是粗活做多了磨起的老繭,身上的衣服是沒有繡花的粗布麻衣,頭髮隨隨便便扎了個雙丫髻,裝飾的只是兩條淺粉的發帶。
她忍不住握了握拳。
“這些糖葫蘆我家小姐要了。雙倍價錢。”
小商販一個勁地點頭說是,拿出油紙袋把所有糖葫蘆都裝了進去。
安嶽晟牽緊了安寧的手就準備走。
“小村姑。”安寧不明所以地回頭,迎面被丟了一串糖葫蘆,下意識的接住,再抬眼,正看到那少女唇邊一抹輕蔑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