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夫一怔，隨後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江亭雲的表情，揣測他問這句話時的心理意圖。

　　首先，毫無疑問，他眼前的這個似笑非笑的男人不是人類，而是妖，而且，還是特別神通廣大的那種。

　　要問他為什麽會得出這個結論嘛，其實也很簡單。

　　那就是，他女兒阿離在之前，曾經嘗試過吸取江亭雲的精氣，可是，根本吸不出來。

　　根據他女兒所說，她那個時候感覺自己吸的一塊石頭，冰冷、僵硬，而且，越吸越冷，越吸越硬。

　　那根本就不像是一塊柔軟的肉體，而就是一塊石頭。

　　當然，人類中的修為高深之輩，大概也很難被吸取精氣。

　　可是問題是，人類修士要想達到那種完全無法被吸取精氣的地步，相當困難，而那種人，往往都散發著令妖怪厭惡的氣息。

　　可是江亭雲，他身上一點也沒有那種氣息，他看起來就是一塊誘人的肥肉！

　　那麽答案就只有一個了，那就是，這個男人，是妖，而且心理變態，不然的話，他何以故意偽裝成一個普通的人類，來戲耍他們呢?他們就是兩個可憐的小妖罷了。

　　那麽，現在他問了他們這個問題，究竟意欲何為?

　　船夫此刻腦筋急轉，考慮到了各種各樣的可能。

　　首先，這個世界上有不吃人的妖嗎?

　　可能有，但是他沒見過。

　　而江亭雲看起來像是不吃人的妖怪，而且厭惡吃人嗎?

　　只要自己一回答吃人，他就要把自己吃掉?

　　船夫看著江亭雲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一動，想到了答案:如果他真的是那種不忍心吃人的妖怪，那麽，會忍心吃掉自己的同類嗎?

　　不能吧?

　　於是，他便低著頭誠實道:“吃過……”

　　“吃過啊……”

　　江亭雲抬起頭來，看著天際，露出了一絲意義不明的微笑。

　　船夫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生怕他會一不高興，反過來把自己吃掉。

　　雖然他很有把握，而且，江亭雲也已經放過了他一次，但是他依然不敢保證還會不會有第二次，畢竟，妖怪之間是赤裸裸的叢林社會，同類相食的事情再常見不過。

　　江亭雲這個時候斜了他一眼，笑道:“好吃嗎?”

　　船夫一怔，隨後連忙說道:“老實說，並不怎麽好吃，只是，有時候看著他們的屍體，也會想著，要是不吃的話，豈不是浪費了?”

　　“嗯……這裡經常有人來?”

　　“老實說，並不經常……大聖是這幾天裡唯一一個過來的。”

　　“那你不餓?”

　　“餓?”

　　船夫怔了一下，說道:“這裡河魚甚多，單純的活下去的話，並不困難……當然，在大聖眼裡，這可能根本不算活著吧?”

　　見江亭雲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急忙解釋道:“妖怪就應該吸取人類的精氣來壯大自身，不然，我們跟鹹魚又有什麽區別?所以，我現在也很努力不是嗎?”

　　“……”

　　江亭雲沒有說話。

　　聽到妖怪並不需要殺害人類來維持生命，他確實挺意外的。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的人類對於妖怪來說，更像是一種修煉工具嗎?

　　見江亭雲的表情依舊有些難以理解，船夫繼續解釋道:“我們當然也不想守在這個偏僻的角落裡，可是，其他地方都被大妖佔據著，根本沒有我們的位置，因此像我們這種小妖，當然就只能躲在這種地方了。

”　　說到這裡，他不禁苦笑了起來。

　　這地方有寒山寺的寺鍾守著，雖然無法徹底殺死他們，但是，每過一個時辰都得被煩一次，強大的妖怪門當然不願意留在這個地方，因此，便讓他們撿漏了。

　　江亭雲終於開口說話道:“城市裡也被妖怪佔據了?”

　　“當然沒有。”

　　船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城市裡人類聚集在一起，陽氣旺盛，尋常妖類根本靠近不得，不過……”

　　船夫話鋒一轉，獰笑道:“總有一天，我們會攻陷人類的城鎮的。”

　　他似乎已經想到了把整個城鎮攻陷後，肆意屠殺人類的快感了，慢慢的，他臉上露出了憧憬的神情。

　　“原來如此。”

　　江亭雲點了點頭，隨後朝他們勾了勾手指，笑道:“過來。”

　　還浸在湖裡的兩人都是一怔，隨後臉色陰晴不定。

　　江亭雲奇怪道:“怎麽?你們不願意過來?”

　　船夫醞釀著語氣說道:“大聖，我們只是兩隻小妖，實在是……”

　　江亭雲笑道:“我知道啊。”

　　見他們還是有些猶豫，他便皺了皺眉頭，說道:“我如果想殺你們……還用得著這麽麻煩嗎?”

　　“……”

　　船夫內心掙扎了一會兒之後，最終還是走了上來，他女兒跟在他後面。

　　他走到江亭雲面前，賠笑道:“大聖，我們……”

　　“別說話。”

　　江亭雲低聲說道。

　　然後，手中白光一閃，出現了一把長劍。

　　他在兩人回過神來之前，一劍抹斷了兩人的脖子！

　　但是，並沒有鮮血從他們斷裂的脖子中噴湧出來，而且，他們的腦袋也沒有掉在地上。

　　“……”

　　他們的腦袋本來已經掉下去了，可是在半空中，猛然停住了，然後，慢慢地飛了上來。

　　“你是人類?”

　　船夫的腦袋安回了他自己的脖子上，面無表情地說道。

　　江亭雲沒有回答他，他只是看著手中的雙手劍，有些無奈:“果然嗎……”

　　普通人是根本殺不了妖怪的。

　　然後他才有功夫回答船夫的問題，他笑道:“我從來都沒有說過，我是妖怪啊?”

　　“……”

　　船夫沒有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個時候，阿離也掩嘴笑道道:“我之前還以為你是什麽厲害的角色呢，結果，也不過如此。”

　　船夫依舊面無表情，只是問道:“不，你不是人類，你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他這個時候看向了阿離，也有些疑惑，阿離之前的感受，是不是錯誤了。這個男人其實就是個普通人而已。

　　阿離無辜地看著他，表示自己並沒有錯。

　　“這個啊……”

　　江亭雲拖了個長音，隨後，他雙手一晃，手中出現了什麽東西，然後，在船夫他們兩個人回過神來之前，兩隻手“啪”的一聲分別按在了他們頭頂。

　　“這是……”

　　船夫臉色一變，他發現，貼在他腦門上的，竟然是一塊符咒！他剛想說些什麽，就看到那張符咒猛地亮起了金光。

　　“這怎麽可……”

　　這是船夫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他們兩個便在金光的照射下，化成了一堆灰塵。

　　這個時候江亭雲沒有看他們，他在看自己的商城界面。

　　那兩張符咒，當然是他從主神商店裡買的。

　　而且那東西還賊貴，竟然要五十金幣一張，他這麽一下子，就花掉了一百塊。

　　至於長劍，當然也是他從主神商店裡買的，花了二十五金幣。

　　至於上個世界的歐式雙手劍，他都沒有帶出來。

　　他原本還想著，如果物理手段奏效的話，就不用浪費金幣買符咒了，結果，最後還是花了那些錢，甚至，花的比之前還多，真是虧了。

　　他關掉了系統界面，看著他們化成的灰塵，歎了口氣，心情有些複雜。

　　他們該死嗎?

　　當然該死，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而且，他們還曾經試圖殺死他，那就更加罪無可恕了。

　　他們值得同情嗎?

　　可能也值得，畢竟，在他們眼中，人類只是修煉的工具，殺人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是讓他感到心情複雜的不是這些，而是，船夫的那句話:你不是人類……

　　說到底，他到底是不是人類，也沒有個定性啊。

　　他看著江心之月，靜靜地出了一會兒神。

　　不過他很快就回過神來，有些好笑。

　　什麽時候，他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

　　他必須是人類，要不然，他就是宇宙間孤獨的一縷遊魂了……

　　那種滋味，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