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整個大殿之內落針可聞。
霍嬗這聲高呼,來的既突兀又怪異,原本準備找他麻煩的人,此時都陷入了猶豫之中。
到底是跟著一起喊,還是站在那裡就當沒有聽到呢?
所有人都低下頭開始琢磨起來。
這種情況,他們可從來沒有遇到過。
“咦,你們怎麽不跟我一起啊?難不成,你們覺得陛下不足以萬年永存嗎?陛下文治武功,開天地之罕有!
鑿空西域,破匈奴,壯漢邦勢,奠定漢邦萬載基業。
莫非你們覺得還不夠嗎?”
霍嬗抬起頭,搶先在有人開口之前,將這番話說了出來。
他還看到,劉徹此時正在冕旒之後微微笑了一下,雖很快隱秘下去,卻難掩其興奮。
萬歲,誰都知道自己不可能活一萬歲,但要是能夠被人如此稱頌一番……也不是不可接受。
比如對家裡的壽星,一般都是長命百歲……咳,當然,要是老壽星九十九歲,可千萬別這麽喊,省得被打死當場。
因而,這不過是一種稱呼罷了。
不過呢,現在雖然有,但終歸還沒有形成制度。
制度在什麽時候形成呢?
據霍嬗所知,大概在千年之後的宋朝,才算是徹底形成。
為什麽敢這麽肯定呢?
他知道,在東漢之後,有一個漢章帝,他的兒子就叫劉萬歲……
東漢是劉繡開創的,如果漢武帝有什麽制度,哪怕他不喜歡,也照樣會傳承下去,以此來證明自己正統的身份。
但是沒有,這就說明還沒形成制度……
所以在前世的時候,霍嬗為了生存,不得不拿出了這麽一個大殺器,直接就讓武帝開心了好幾天。
這一世,他雖說想要做一個熊孩子,但霍嬗很清楚,在后宮裡叫姨公,叫姨爺都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在朝堂上,面子要給,也必須給,不給就是不尊敬……
“那!我再來一次啊,你們可要跟好了!”霍嬗搖頭晃腦,向前踏了一步,躬身彎腰,雙手納拜,虔誠的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山呼海嘯一般的萬歲聲,從大殿裡一直傳播出去,道道回聲震蕩整個甘泉宮,加之風兒甚促,令許許多多的人都聽到了。
坐在帝位上,武帝的臉色是看不出絲毫表情的,可眼神卻表現出了驚喜。
“這孩子,就會給人驚喜。”
劉徹聽著下方的山呼海嘯聲,整個人都有幾分激動。
萬歲?好,太好了!不過他該怎麽說呢?
“破孩子,淨給我出難題。”劉徹瞪了一眼霍嬗,眼角裡閃爍著驚喜的他,接著微微抬了抬手,道,“諸位免禮平身。”
大概皇帝都是無師自通的吧……
本來就有免禮一說,而且還是從春秋時期就有的,因此他隨意的加了兩個字,就變成了後世那句讓人很耳熟能詳的聲音。
諸卿神色怪異,尤其是十多個儒家代表,更是心裡不是滋味。這句話,就該讓他們來說才對嘛!
“陛下,臣有本奏!”
太仆公孫賀走了出來,臉色平靜的對著上方拱了拱手,“霍嬗為冠軍侯子,嗣冠軍侯爵,奉車都尉,侍中,此陛下之榮寵。
然其卻不知盡忠職守,反擅闖昭獄,有罪矣,當罰!
臣意,
將其爵位削去,禁足家中數月,苦心攻讀,當有奇效。” 別看他是第一個站出來的,實際上並不是要打壓霍嬗,反而回護的意思要更多一些。
三年多前,他那時候曾是南奅(pao)侯,位極人臣,出將入卿(九卿)。但劉徹一道詔命,爵位便那麽沒了。
抗擊匈奴七年,雖無大功,卻也有苦勞吧?但是劉徹卻一點面子都不給,說罷便罷……
在他看來,劉徹是一個非常非常不喜歡臣下自作主張的人。霍嬗顯然是犯了忌諱,在這個時候,若是可以削爵免罪,算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
因此,他第一個站了出來,為的就是讓霍嬗有一條退路。
省得被其他人喊打喊殺,那可就不好控制了。
“臣,另有看法!”減宣站了出來,身為廷尉的他,臉色冷峻,毫無感情,“古來,闖獄者皆殺,況昭獄呼?”
為了撇清衛青身上的痕跡,他也算是拚了。
“臣建議由繡衣使者,詳查此案。”石慶本來在坐著,不過看到劉徹眼神的那一刻,無奈地站了出來。
身為丞相的他,最不想做事了……
做好了,沒有功勞,做的不好,那是要殺頭滴!
不過既然天子讓他表態,他便不得不表態。
“陛下,此人該殺!”
“此子禍亂朝綱,染指昭獄,當重重責罰!”
“此子……”
朝臣們都從跪坐狀態站了起來,一個個群情激奮,仿佛非要將霍嬗給打殺了不可。
“你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什麽見解?”
武帝一開口,便讓朝臣們都愣住了。
石慶的眼珠子咕嚕嚕的猛烈轉動,隨即默默地站在了公孫賀的身後。他們家展現出來的,最是行事謹慎,但實際上……他們家都是牆頭草,隨風倒。
如今見勢不妙,當然要立刻退下腳步。
堂堂丞相, 竟至於斯。
“啊?臣,臣……”霍嬗像是被問住了,接著,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忽然拱手道,“陛下,臣有今日,皆是因監管不嚴也。”
朝臣們再愣,誰都不明白這是一個什麽意思,因此他們沒有出聲製止。
劉徹也是一臉疑惑,隨即問道,“莫非你有什麽見解不成?”
“是的!臣有見解,還有很大的意見!”霍嬗說到這裡,啪嗒啪嗒的眼淚便掉了下來,哽咽著道,“俗話說,子不言父之過,然今日臣卻不得不用父作比了。
臣之父,曾……反正你們都知道,我也就不說了。”
正在等著他開口的人,瞠目結舌,誰都沒想到他居然會來了這麽一個拐彎。眾人心裡猜度,他到底在想什麽,又要做什麽?
“臣看天下各處,皆有不法貴族,非臣一人耳。今日有臣,明日有他人,後日有王侯將相,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因此,臣建議,當設立繡衣衛,監管天下各處,隻對陛下負責。若是有王侯犯法,一律拿問之!
如此一來,方可以律法制衡天下諸王侯官吏,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霍嬗說完,便閉上了嘴巴,微笑著拱手向上,默默退到一旁。
這,是他原本的計劃。
此刻,也算是圖窮匕見了。
其他的朝臣,在聽到這一系列話後,瞬間就炸開了鍋。
“陛下,不可,此子妖言惑眾!”
“陛下,萬萬不可啊,此子之言,動搖我大漢根基!”
“你混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