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之中頓時炸了。
“將軍不可!”
“大將軍……如此欠妥!”
“請大將軍三思啊!”
鎮軍大將軍要與新軍步卒一同趕奔潼關……這如何使得!
且不論潼關之凶險,蘇赫又何曾帶領過步軍作戰。
他分明是一位馬上將軍。
薛丁山沒有絲毫猶豫當即單膝跪地,抱拳道,“大將軍!末將在神武軍便是步軍統領,若要說步戰,放眼軍中末將還真就沒服過誰!末將請令,與周將軍同帥新軍。此役如若拿不下潼關……關門之下便是末將埋骨之地。可立軍令狀!”
蘇赫尚未來及言語,秦駿拿肩膀一扛,就將薛丁山擠去了一旁,自己雙拳擺在胸口,大聲吼道,“陌刀營從前便就是步軍!我陌刀營步戰之雄,放眼天下誰人能敵!自然是我與周將軍同去才是!大將軍,下令吧!”
薛丁山當即便惱了,“不知當日是誰人在大將軍的騎隊一次衝擊之下便鳥獸四散……還誰人能敵?真正大言不慚!”
若論軍中誰人講話最毒,自然是非薛丁山莫屬……
俗話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此時情急之下,他卻也顧不得那麽許多。
“知道啥叫將熊熊一窩?!當日我秦駿不過軍中一介雜牌將,又能如何!薛某人……你不要找事!”秦駿雙眼瞪起如銅鈴,呼的就站起身來。
薛丁山不由得冷笑一聲,“找事兒?!今日你若再敢在某面前怎怎呼呼,便叫你知道某之拳頭的厲害!”
蘇赫挑著眼眉便就在一旁看著,他是最喜歡瞧這種熱鬧……
這兩位又在帥帳中跳腳對罵,旁人哪裡受得了,諸將一擁而上便就將此二人拉開在一旁。
穆青在身前接連瞅了他好幾眼,蘇赫這才踱步帳中,“兩位將軍說的都對的。不過……”他就此頓住,環顧著帳中諸將,“你們要面對的,是嚴峻傑的蜀軍。不是說蜀步之強,冠絕天下?正是因為二位熟知步軍戰法,此次以騎克步,可謂知己知彼。便希望二位能斬獲不世之功勳!我意已決,無需再議。”
“阿南。”蘇赫扭頭看她。
阿南卻不看他,隻盯著自己的腳尖,繞至他的身前。
蘇赫點指秦駿,“阿南便在你後軍之中,以鷹眼之術料敵觀陣,一定保她平安無事。”
秦駿正色道,“請將軍放心!某之親軍身邊一個不留,皆護在阿南祭司左右。”
鄭千凝早就瞧見阿南此刻已經扁了嘴……
他大步上前,“將軍,阿南祭司還是跟你去吧。”
蘇赫揉了揉鼻頭,便當即疼的齜牙咧嘴……
他伏低身子拉起阿南的手,阿南又如何掙脫的掉。
“阿南,騎軍向來需要機動作戰,你在軍中的作用太過重要。只要你在,咱們就能少死很多人……”
“那你那邊怎辦?”
蘇赫衝她笑了笑,“潼關不就在那裡,又跑不走的。你們要去的地方,皆是山嶺,很難查探敵軍的動向……這一路上,你得盡快熟悉輿圖方位,與鷹笛的顛不停時刻聯系著,替將士們盡早發現蜀軍的所在。”
“你……你說過不離開我的……”
“阿南……”
“大騙子!”阿南拖著哭腔,甩開他便就奔出了帳外。
秦駿在蘇赫的眼神之下,一跺腳便跟了出去。
薛丁山沉聲道,“大將軍放心,阿南祭司一根頭髮也少不了的。”
蘇赫擺擺手,
“散帳。” 隨著眾將步出帳外沉重的腳步聲,蘇赫對穆青緩聲道,“這兩路的後繼糧草一定要跟上,卻就要你費心了。”
“將軍放心,直隸調來的給養已到軍中,晉地調運的正在路上。此次征調的民夫皆由豫州出,豫州安撫台答應三日後親自押運糧草至我軍大營。對了,漕運梅幫主已著人傳來消息,漕幫兩千幫眾攜米糧三萬石即日便到。”
“印能要來?”
“梅幫主沒說是不是親至。”
便就還有二人尚未離帳。
托雷倒是穩當,馬騰已然將拳頭捏的嘎嘣亂響……
他終是再也忍不住,“將軍!鐵甲衛跟哪路去……一直沒有令下,可急死個人啊!”
蘇赫隨便揮了揮手,“你哪兒也不去,就給我守著安陽大營。”
“啊?!”馬騰當即眼都紅了!“將軍!我老馬可是最早就跟著將軍的!鐵甲衛可是你的嫡系啊!”
見蘇赫不搭理他,馬騰跳腳就罵開了,“我草他姥姥的無敵蜀步!在我鐵甲重騎面前就是個屁!大將軍……你敢不敢讓我老馬當先鋒,我一路過去就弄死那個嚴峻傑!”
蘇赫隻對托雷道,“穆司馬此次籌措糧草,雖有抽調的三地府兵,但這運糧的重要不說你也知道,貂帽騎一定要保得糧草不失。”
馬騰見得撒潑也是無用,便近乎哀嚎道,“大將軍!貂帽騎護送糧草……鐵甲衛看守大營……你……你這不是殺雞用牛刀麽……”
蘇赫點點頭,來在二人身旁,沉聲道,“你二人確是我手中最鋒利的兩把刀。但這一回,我舍不得用你們。”他目視著馬騰,“懂麽?!”
馬騰不由得一愣。
蘇赫壓低了聲量,“就像你說的,蜀步?!”他冷笑一聲,兩眼中頓時寒光迸射,“蜀步在北狄鐵騎面前確就屁都不是!將我的鐵甲重騎耗在嚴峻傑身上……我可沒那麽闊氣。”
“北狄鐵騎?”馬騰當即就有些發懵,大將軍腦力跳脫的節奏他實在跟不上,怎麽又扯到北狄鐵騎身上?哪兒來的北狄鐵騎?
穆青便就在蘇赫身後輕聲道,“葛振堂留在邊關的人已有消息傳來……自秋末,已有數十股蒙真遊騎騷擾雁鳴關以下多個關隘……”
馬騰當即心中一沉,“大將軍,要戰蒙真?!”
蘇赫久久的目視帳外,“我們遲早要面對的,是北狄可汗。”
……
近衛軍安陽大營,便就如炸開的蟻穴一般,紛亂異常。
散帳不過半個時辰,轅門大開之際,上千騎探馬便如風一般闖了出去。
葛振堂的夜不收,一個個在馬上伏低了身子,出營便是急速,只見得馬蹄翻飛,掀起陣陣煙塵便向西而去。
鷹笛的顛不停卻就有些不堪,方出轅門便就你推我搡、爭先恐後的亂作一團。隨即戰馬嘶鳴,呼哨聲一片,那些顛不停吵嚷間像是在競速一般,十余匹為一隊,卻就像是一道道離弦之箭,勁射西南。
率先出征的正是先鋒官王喜的邊騎軍。
邊騎軍如今除了原本懷化關白方朔的兩千邊騎,加之歸降的竇佔魁甘涼騎軍,已有八千之眾。
隻駛出轅門,便能見得邊騎軍就如主將王喜的性子,全軍不急不緩井然有序,卻不像是去出征,倒像是出營去周遭山野正常拉練。
就像是王喜將軍慣常說的,廝殺漢上陣,無非按令行事,只需做好本份即可。
全軍怕是唯有王喜身側的副將王子涵身在馬上有些僵硬,他當然已經竭力讓自己顯得隨意些……
他心中早已洶湧澎湃,他不再是終日傻站在金鑾殿前的禦前侍衛了,他已在軍伍之中,他已是近衛軍一將。
近些時日不斷有京中的消息傳來,收到的家書中即便老父語焉不詳,他也已經料到此次朝局變動,父親的工部侍郎一職怕是不保……
軍中頗多機密要務,他也從未給家中寄回過隻言片語,此時他隻想告訴父親,這都沒關系的,還有他在的。
一句詩詞,正在王子涵的腦海中反覆炸響——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
阿南罩著一襲白裘,由秦駿的親軍衛隊簇擁著,裹挾在萬二千陌刀軍中浩浩蕩蕩的出了營。
她身後的那匹黑馬上,厚重的黑袍將胭脂從頭到腳裹的嚴嚴實實。胭脂卻就像是她的影子,緊緊隨在阿南身後,周遭翻湧起那許多陌生的氣息,令她甚為不安,時時刻刻都在警惕之中。
金蠶子早已絕望到破罐子破摔了……這一回破繭而出,除了身後再添一對薄翼,它依舊未能如願羽化成蝶。
金蠶子此時很不開心,蘇赫讓它要跟在阿南身邊……
它不喜歡阿南,從前就不喜歡,她身上總有一股令金蠶子很討厭的陰森之氣。 她和她身後那個女人,都有著同樣的味道……
尤其讓金蠶子無法忍受的是,阿南竟然咬了蘇赫一口!
這世間沒有人可以咬蘇赫!
除了它!
女人什麽的……最討厭了!金蠶子幽怨得在嘶風獸的鬃毛間翻了個身。
周遭的馬匹便就都低低的垂下了頭去,它們一個個小心翼翼的隨時注意著這隻小小的恐獸,它隻稍微一動,它們便抑製不住驚嚇的紛紛打著響鼻。
……
麾下已有萬騎,秦駿很是不滿意。
弩騎軍此刻與他的陌刀軍人數無二,薛丁山憑啥是主將!這是一個原因。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他原本陌刀營中的不少好手,都被抽調到了新軍之中。
好在這些弟兄們在新軍中個個都有了自己的位置,算是搏了個不錯的前程,否則他就要跟大將軍急眼!
最可惱的是他得用的副將,竟然舍他而去奔了新枝!
作為軍中宿將,他當然知道王子涵為何要這般做,他心下也是服氣的。令他惱火的是,就沒別人了?別人去都不行,就得他王子涵?!
後軍?!
秦駿原本就打定了主意,薛丁山又如何,戰陣之上誰是主力誰是側翼還不一定呢!
可是……他頹然的回望一眼身後的阿南……
阿南祭司可是軍中重中之重!
有這個姑奶奶在自己軍中,他便不得不慎,這要有個閃失,於大軍可是天大的損失……大將軍那兒,他估計也只能提頭去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