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還要從二十多年前的一個冬日說起,那也是一個寒冷冬日,左國公當時還是一名領兵的將軍,在剛結束的宋遼之戰中撤換了下來。
當時的大宋國力凋敝、戰爭連年,金國和草原毫無預兆的崛起壓榨了宋遼的生存空間,這導致遼人被兩國聯手趕到了中原,而當時的宋朝也北坡無奈南遷。
這也正是導致王權動蕩的根本原因之一,雖然明明是六年前才遷都,但其實是當時的開封已經處於最前線了,隻好用河南與遼國交換了十年之太平,這才有了今日的江南之宋。
而二十多年前,那時候的大宋還有一戰之力,在福王爺和一眾將領的拚死抵抗之下,大宋還是能跟遼國戰上個有來有回。
但正是因為這樣來回的拉鋸戰,百姓的日子根本就沒辦法過了,如果天災是沒有辦法,但那時候卻是十足的人禍,大大小小的村鎮之中,賣兒賣女之聲絡繹不絕,更是有大量的嬰孩被拋棄路邊,若是健康的還能被人撿走,若是身子稍弱一些的,不出一日便會被凍死街頭或被野狗叼走。
巧雲就是這樣被遺棄的孩子,她能活下來只是因為嘹亮的哭聲吸引了騎馬過街的左將軍。
當時的定國公覺得這孩子跟自家女兒年齡相當,又有一副好根骨,便決定將她收養在了軍中。
這也是他收養的第十九個被遺棄的孩子,巧雲之所以有那麽多的師兄弟師姐妹,歸根到底就是這樣來的。
認識巧雲已經十幾年了,從來都沒有聽過她講述自己的身世來歷,而宋北雲也沒有真正的問過,現在她靠在旁邊娓娓道來時,宋北雲都能想象當時是怎樣一副慘烈的模樣。
因為定國公當時還並非國公,也不過就是中級將領罷了,他的能力也很有限,即便是盡最大的能力去收養,那也只是九牛一毛罷了。
唐末時根據各縣記載,整個中原共有人口近三千萬,到了三十年前人口不過二千三百萬。可想而知戰爭帶來的究竟是什麽,雖然後頭有引川入豫、江西填湖廣之政策,讓人口數稍微上去了一些,但光是這五年增加的人口就已經比前二十年新增總合還要多了。
所以宋北雲大概是能理解定國公當年究竟看到的是怎樣的煉獄場景才能讓他這樣的鐵石心腸都動了惻隱之心。
“巧雲姐,你家鄉在何處?我還沒問過呢。”
“倒也是不遠。”巧雲依偎在宋北雲臂彎中:“就是宿州那邊有個叫泗縣的地方。”
“聽過,倒是不遠。現在那邊官道很通暢,兩三日便能抵達。”宋北雲揉了揉巧雲的頭髮:“明天我把左柔安置回家就帶你過去一趟。”
“嗯。”
因為第二天要趕路,所以晚上並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發生,這讓一直在等著聽牆根的趙橙十分失望。
第二天一早,宋北雲把自己的決定跟左柔這麽一說,她當場就炸了:“出去玩不帶我!不成。”
“哎呀,什麽出去玩。是出去給巧雲姐尋根。”宋北雲拍著左柔的肚子像拍西瓜似的:“你看你有家有爹,有名有姓。巧雲姐到現在為止都不知真名是什麽,這次過去雖然希望不大,但終歸是要試試的,你總不能讓巧雲姐一輩子無名無姓吧,人家以後當了娘親,孩子問起來說娘親你的名字怎的像個丫鬟,你說多讓人難受。”
左柔雖然暴躁,但其實還是比較善良的,她沉思片刻之後說道:“也是ho,行吧。我回家便是了,反正我現在大肚子,我爹也不敢打我。”
“他也沒打過你啊!”宋北雲彈了她腦殼一下:“不要張嘴就來。”
左柔歎了口氣:“真倒霉,怎的就大了肚子呢,現在就連想爽一下都不行,還不能出遠門,煩。”
“你安穩的在這休養吧。”
安置好了左柔,宋北雲上午就吩咐人準備好了車馬,自己這跟福王和丁相告了個假,便登上了去宿州的馬車。
而在出發之前,他送左柔回國公府的時候,倒是跟定國公詳聊了一下當年在何地撿到巧雲的,不過並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畢竟對定國公來說當年他撿到了太多的孩子,巧雲並不是最特別的那一個,他怎可能清楚記得。
“不過大概在宿州就行。”宋北雲點頭道:“我一點點的去查吧。”
“這個時候你居然要走?”
“我想了想,這個時候我才應該走,官家這幾日就要到了。不走的話,他處置起來也麻煩,等他將改革最後一錘子落下我才好回來。”宋北雲將一貫上好的茶葉放在定國公面前後說道:“公爺,之前諸多得罪了。”
定國公懶得跟他計較了,畢竟如今木已成舟,而且聖旨上的玉璽已經說明一切,當一件事皇帝決心要乾的時候,作為絕對忠誠於大宋的定國公,不會也不能有任何反對之聲。
不過宋北雲的處置方法的確是讓人很不舒服就是了,太過於剛強,即便是他沒用錯策略可終究是讓人難堪了。
但就如今而言,大石已經落地,已是沒什麽再好說的了,畢竟福王都已經進入了半隱退的階段,而自己也會在適當的時候辭去樞密使職務,等到朝廷安排。
宋北雲知道想要定國公原諒自己,恐怕還是需要一陣子的,所以他也沒繼續說什麽了,只是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而堂前只剩下定國公和大肚子左柔大眼瞪小眼,看到女兒這副樣子還在吃吃吃吃吃,定國公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就轉身進了內堂。
倒是左柔渾然不在意,手上捧著吃的就像個耗子似的塞了一滿嘴,一邊咀嚼一邊開始到處找左芳。
就在宋北雲帶著巧雲踏上尋親之旅時,趙性也踏上了返程之路,因為大宋的局勢終究是相對穩定了下來,該他來主持大局了。
他已經在長安快一年了,本來說他去那邊一來是避避風頭,而來如果是真的金陵出了什麽變故,也可以免去被清君側的風險,再怎麽樣長安都能成為第二個落腳點,名正言順的再拉一支隊伍出來,免得讓人一鍋給端了。
大宋的改革接近尾聲,後面就剩下按照計劃一步一步走了,而遼國的改革也終究要開始了。
誰也不知道宋遼兩國皇帝究竟達成了什麽秘密條約,反正在趙性離開遼新都之後,積壓在宋遼邊境上的遼國士兵撤軍了,反倒是宋國的軍隊壓境了。
這唱雙簧一般的模式讓許多人都沒看明白,但能看明白的人卻是知道宋遼兩國私底下一定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現在誰也搞不清這麽做的意義在什麽地方,是報復還是另有所圖都不知道,雖然有人猜測遼國也要進行一番改革了,但問題就在這裡了,遼國跟宋國的國情不同,宋國的根本問題是長期積攢的土地、軍製等問題,而遼國是典型的家族性產業,矛盾的焦點並非是那些,所以想要模仿還是很難的,只能開辟自己的道路。
可問題是遼國皇帝得位不正啊!雖然耶律佛寶奴在國內的名聲也不錯,可終究是掛著弑親者稱號的,跟趙性這個清君側上來的皇帝有著本質性的不同。
所以一時之間眾多學者的眼睛都從宋國挪到了遼國身上,畢竟從學術角度上來看,如果一個區域之內存在兩個改革成功的強大國家,這件事是從古至今都沒有出現過的。
這本身就非常具有研究價值,特別是那群史學家,他們簡直是如同過年一般歡欣鼓舞。
“大兄,等開了春,來金陵玩。”
“你兒子呢?”佛寶奴豁然發現趙性身邊並沒有出現太子的身影:“你兒子沒了?”
“兒女都留在長安了。”趙性笑道:“在長安可比在金陵安全,要我看你也將你那太子放過去吧。”
“你還真敢……”
雖然宋北雲三令五申要讓佛寶奴把兒子留下,但遼國太子的地位崇高至極,絕不可輕易留在何處,不然別說群臣了,就是百姓都得炸了鍋,所以這件事仍是需要三思而行。
“那你怎麽打算?”
“尚不知。”佛寶奴搖頭道:“回去之後把那家夥當使臣給我發過來, 借我用幾個月。”
“那可不成啊,現在鬧饑荒呢,他哪能亂跑。”趙性擺手,然後便上了馬車:“不過大兄莫要慌張,到時一定會給你個信兒。”
佛寶奴輕笑一聲,這幫青龍苑裡的狗男人就沒有一個能信的,嘴上跑車的功夫那可都是一流。
不過她現在是急迫的需要宋北雲,心理上和生理上都需要,沒有一個有成功鬥爭經驗的人在身邊,她根本不敢輕易拉開改革的大幕。
至於生理上……畢竟也是個熟透的女子了,夜晚有那麽些難耐也是人之常情。
“你說這次我們能不能成功?”
看著趙性的車駕遠去,佛寶奴轉頭問妙言,而妙言只是眉毛挑了一下:“你問我有什麽用,我不會,你老老實實等孩子爹來吧。趙性應該會給你這個面子把他調來的。”
“希望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