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薩是在一個女人的呼喚中蘇醒過來的。
他睜開眼,眼前的女人他並不熟悉,但有印象,是氏族裡的一個寡婦,做得一手好湯。
“讚美麗桑卓,你終於醒了。”女人稱頌著寒冰三姐妹之一的名字,眼淚不住地流了出來。
“我……”
洛薩感到一陣迷茫,他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體,衣服上還有不少血跡,可洛薩並未感覺到疼痛。
“我的傷呢?”洛薩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你醒了就快來,泰達米爾正在召集還活著的人。”女人見洛薩沒事,抽泣著離開去找其他幸存者了。
洛薩茫然地站起身,他的身體狀況好到不行,要不是眼前的屍山血海如此真實,洛薩甚至懷疑昨晚的屠殺是不是一場噩夢,他感覺自己渾身都充溢著力量。
感覺很好,卻又糟透了。
洛薩嘴唇打著顫,他一步一步地走在被血染得發黑的雪地上。
天空已經明亮,時值寒冬,弗雷爾卓德凍原上極其罕見地出了一點太陽,不過連續幾天的風雪還是讓地面堆積起了沒過小腿的雪。
洛薩一腳踩進雪地中,發現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一個勇士屍體的手。
洛薩急忙跳起,他感覺自己的雙腿是如此有力,跳的高度比平常要高不少。
洛薩握握拳,他從兜裡拿出一把沒磨的狼牙,用力一握,松開手時,它們都變成了渣滓。
一時間,洛薩不知道應該是為氏族的慘劇悲傷還是應該為自己獲得夢寐以求的體魄而喜悅。
好在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
泰達米爾在一片空地中央高聲地指揮著所有人進行搶救行動,雖然他看起來無比悲痛,但他的聲音是如此洪亮,他的軀體在陽光下反射出健康的色澤。
和昨晚血肉模糊的他判若兩人。
泰達米爾第一眼就發現了走來的洛薩,看到洛薩安然無恙的樣子,他瞳孔一縮,招手讓洛薩過去。
洛薩小跑著來到泰達米爾跟前。兩個在前夜都快死掉的人不知為何在今天都已痊愈,甚至變得比以往更強壯,詭異的氣氛彌漫在兩人之間。
洛薩想開口說點什麽,泰達米爾搖搖頭,給了他一把鏟子:“有什麽事以後再說,現在先去救人,能就多少救多少,就算是屍體也都挖出來。”
洛薩接過鏟子,作為生活在弗雷爾卓德的人,鏟雪可以說是和吃飯睡覺一樣普通的事,只不過今天鏟雪的目的大不相同。
而且即使是力氣變大了,洛薩也覺得,手中的鏟子格外沉重。
……
氏族的幸存者們在泰達米爾的指揮下,花了一天時間找出了所有還活著的人,雖然這些人已經不足氏族原有人口的十分之一。
幾乎所有人都在哭,即使是最堅強的氏族勇士,也神情麻木。
昨晚的噩夢是來的是如此突然,結束的也是如此突然。不知道出於什麽理由,怪物並沒有對氏族趕盡殺絕,就這麽離開了。
“我們該怎麽辦,泰達米爾……”一個老者奄奄一息地問道,他的腿已經斷掉,雖然已經包扎好,但他的狀況已經明顯活不久了,“我們該怎麽辦……”
“死了……都死了……”氏族的幸存者們為了救人疲憊了一天,在松懈下來後,他們就仿佛是被擊垮了一樣,內心只剩絕望和惶恐。
只有泰達米爾和洛薩還站著,泰達米爾更是站得筆直。
他掃視著所有人,
大聲道:“我的族人們啊!看看你們的周圍吧!” 洛薩從未覺得泰達米爾如此高大,雖然他一直很高大,但此時聲震如鍾的泰達米爾高得洛薩難以想象。
“我們的勇士們為了保護我們失去了生命!但他們每一個都是睜著眼睛死掉的!即使死亡也沒能讓他們害怕!直到臨死,他們都在直面那個怪物!那頭畜生!”泰達米爾說。
氏族的人們漸漸抬起頭,他們的視線匯集到泰達米爾身上。
“他們用生命捍衛了氏族的尊嚴!保護了我們所有人的生命!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活下去!不能讓他們的犧牲白費!”
泰達米爾舉起自己的大劍,指向一方:“去西邊!就和計劃的一樣!我們去西邊尋找新的家園!待有一天,我們的氏族人數變得和昨天一樣多時,我們就回來!找到那個怪物!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
弗雷爾卓德人終歸還是弗雷爾卓德人,自古以來留著的就是強盜和亡命徒的血,一點點仇恨和煽動就能讓他們從喪家犬重新變回惡狼。
泰達米爾的話語仿佛帶有某種振奮人心的魔力,強大的實力和長久建立的聲望讓他成為了這個瀕臨破碎的氏族的希望。
“還有力氣走的人!我們生火做飯!吃完飯立刻出發!沒有力氣走的人就喝湯,然後去騎馱獸,馱獸載不下了就讓有力氣的人背!”泰達米爾發布著號令,整個氏族又忙碌了起來。
泰達米爾和洛薩偷偷來到角落。
“你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嗎?我的身體……”洛薩憋了很久,終於問了出去。
“我不知道,孩子,”泰達米爾的眼裡也充斥著迷茫,“我最後的記憶就是那個怪物向你我走來,後面發生了什麽我真的不知道。”
洛薩伸出自己的手臂,用力砸在一塊岩石上,不出意外地,岩石碎裂開來。
泰達米爾沉默了一會兒,道:“這件事太詭異了,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說。”
“這是病嗎?”洛薩對於疾病有一種天生的恐懼,這是弗雷爾卓德人的共性。大部分弗雷爾卓德人不怕戰死,很多氏族部落甚至崇尚這種死法。但這個地區惡劣的環境和簡陋的醫療設施使他們一旦患上重病,就等於判了死刑。
躺在病床上死去不只是折磨,更是屈辱。
“不知道,但我們現在都還有力氣。”泰達米爾的手重重地落在洛薩的肩上,“我們要把全族人帶到西邊,這是我們現在唯一需要思考的事。”
洛薩被泰達米爾這種堅定與勇氣所震撼,他問道:“我們就剩這麽些人,能翻過去嗎?”
洛薩指的是凍原西邊的群山,那裡是真正的險惡之地。
“我們能。”泰達米爾說,“我們必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