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仲夏夜,天氣炎熱。
知了依舊趴在樹上不知疲憊地大呼小叫著。衡山路濃密的樹蔭並沒有減弱多少知了的噪音。今夜,一切聒噪似乎都不太能引起大家的過多注意。酒吧一條街上異常熱鬧,街角有一間小有特色的主題酒吧,名為“福特寶球迷之家”,地方雖不大,裡面卻人聲鼎沸,時不時傳來一陣驚呼、喝彩亦或是歎息的聲音。
酒吧老板王胖子象往常一樣靈活自如地穿梭於各吧台卡座間,大聲招呼著新老朋友,看上去狀態正佳。稍息之後王胖子陪著一個老朋友坐在大屏幕旁,電視正直播世界杯的一場關鍵比賽,對陣雙方是巴西對荷蘭。
這是一場被譽為提前上演的冠亞軍決賽。兩隊打法鮮明,都是主打攻勢足球,腳法秀麗且球星雲集。只是可惜四分之一淘汰賽,這麽好的兩個球隊就早早地碰上了。開場了幾分鍾,雙方互有攻防,場面態勢均衡。
這時,酒吧門咣當一聲被撞開,跑進來了一個青年人,20左右,像個大學生,站在門口左顧右盼,想擠進來卻找不到空位。王胖子仿佛腦後長眼一般,打了個口哨。
“嘿,小夥子,這麽晚來,肯定沒座啦。就在我旁邊將就一下吧。”
“謝謝了,叔。”小夥子欠了欠身,幾個閃轉騰挪就來到了王胖子身邊。
“叔?兄弟,你說這話很心塞啊,請你再看看,就我這面相,還有我這氣質......”
“這位大哥,不好意思啊,怪我眼拙,謝謝你給我勻的座兒。”小青年趕緊起身道歉。
“哎,前面的,趕緊坐下來,別擋著我們視線好哇,人家這位是酒吧老板,親自勻個座位給你,就別磨嘰了,趕緊sit down吧。”後排觀眾不滿地嚷嚷著。
“失敬失敬,您是這老板啊,剛才沒看清楚大哥您。大哥,我看除了您這發達的小肚子顯得久經考驗外,其余看著都是一水兒的青澀,和我差不了幾歲。”
“呵呵,小兄弟人很聰明,拎得清,孺子可教啊。江湖上,大家都稱我一聲“王胖子”,在這衡山路上有什麽事就報我的名號大夥都要給幾分面子。小兄弟怎麽稱呼啊?”
“王老板,哦不,王大哥,我叫宋震堂,你叫我小宋就成,今天我一個人在家實在沒氣氛,特意跑出來找地方看球來的。你這裡可真熱鬧啊!”
宋震堂一來二去和王胖子熟絡了起來。兩人都愛看球,頻繁交流著對場上形勢的看法。宋震堂幾句話下來,就令王胖子頻頻點頭稱是。比賽中,雙方開始鍵入佳境,宋震堂不但可以喊得出每個球員的名字,還可以逐一告訴王胖子那些球員們的技術特點,觀點且顯然是非常精煉獨到。行家啊!王胖子心想,這小夥子年紀輕輕不簡單!
趁著比分還都是零比零,王胖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轉頭對新來的吧台服務生吼了一句:“小林啊,看看我的電腦,唯一打開的那個網頁,對,就是那個賭球網頁,那上面顯示盤口多少了?”
小姑娘看了一眼,悄聲說:“讓半球一球,老板。”
王胖子聽後眯縫著眼,覺得形勢不錯,心中大定。身為巴西球迷的他認定今天這個球雖有難度,但是結果他認為必然是贏定了。宋震堂聽到這話,微微皺了一下眉,轉頭看了看王胖子。
“王哥,你也賭球啊,這可不太好啊,都說十賭九輸,你可要當心啊。”
王胖子一臉無所謂地說:“小宋啊,
你還年輕,這就不懂了,小賭怡情啊,再說也沒押多少錢啦,這裡看球的哥們,誰不押注啊?不信我問一聲,哎,哥兒幾個,大家都押注買球了沒?” “當然押啦”後面一片哄然之聲。
“看球不押球,一點都不刺激!”
“賭球就是刺激,我可是一路押巴西的,小組賽我們都已經贏了8千多了。”
聽著周圍的回應,宋震堂暗自感歎一聲,看來這幾年來的球迷風氣都如此,不少人好賭。今天這酒吧裡,無論是親巴西的還是親荷蘭的,除了自己不是,剩下的就是一窩賭徒。
宋震堂搖搖頭,很無奈,剛要生出“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慨之時,突然一個渾厚的男聲傳來。
“我就不押球!怎麽滴!”
宋震堂頓時為之一振。正想循聲結識一下這位壯士。
“因為一分兩分,要攢著結婚!嘿嘿。”那位壯士渾厚的男中音再次響起。
“切!”“戇度!”“完犢子!”大家的一陣哄笑聲淹沒了那位壯士、漢子,抑或壯漢子。
比賽很快就來到了接近十分鍾,巴西隊一次進球被吹越位,酒吧裡的球迷一起驚呼,大喊可惜。宋震堂靠近王胖子說:“荷蘭隊進入狀態好慢,巴西弄得不好,可能會快速進球。”
話音未落多久,巴西後腰梅洛一個直塞身後,羅比尼奧快速跑到荷蘭隊中衛身後掃射進球。王胖子大吼一聲:“巴西巴西,非常牛掰!小宋小宋!預判第一!”
“哪裡哪裡,全市第三!”宋震堂矜持地笑道。接著球賽往下看。
“諸位,在坐的巴西球迷們,今天我作為巴西球迷,非常開心,接下來,從現在開始,所有酒水免單,我王胖子管夠。”王胖子站起身來,一副要拉風且起浪的樣子。
“哦,王老板好人哦!”
“哦,王胖子,好兄弟哦!”
“老王,你就是個錘子,不過我喜歡!”
一時間,酒吧裡吼聲笑聲不息,宛若過年。一個靠邊的卡座裡,有兩個略顯失落穿橙色球衣的球迷,其中一個瘦瘦的小夥子訕訕地衝著王胖子喊道:“王老板,其實我倆是也是巴西球迷來著,今兒衣服穿錯了,你信不?”
“信你個錘子,你當我傻呀,今天荷蘭球迷不免單,嗯,算了,看你們荷蘭可憐,給你們打8折!我王胖子也是有操守的。巴西必勝!另外兄弟們,中場時間各位趕緊再追加點,我這有電腦方便上網,大家押寶巴西,賺一筆過年哦!”王胖子感覺開始嗨起來了,非常揚眉吐氣。
比賽依舊進行著,巴西進攻更佔優勢,荷蘭還是遲遲沒打不開局面。
那卡座裡另一個胖些的球迷緩過神來,隔空道:“王老板,你可不要把話說絕了,我們荷蘭隊也不是吃素的。巴西隊攻強守弱,後防賊容易出紕漏,你們也是了解的,對吧?況且我們荷蘭僅僅是進入狀態慢而已,老問題了,後面我們馬上就要起勢了哦。另外王哥,啤酒6折才顯出你有范兒,那我們再來一扎啤酒中不?”
老王一臉不屑,沒回應,嘴裡嘟囔著要去吧台上找自己電腦追押賭注。宋震堂拉了一下王胖子。
“王哥,聽小弟一句,十賭九輸,你先別急著下注。反正可以半場過後下注,看看再說。剛才那個河南兄弟說的也不是全沒道理。我覺得今天巴西的排兵布陣就有一些問題兩個右後衛都在場上,一個是賣孔,一個是阿爾維斯。我雖說也是巴西球迷,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今天巴西的進攻表現並不穩定,羅比尼奧一次反擊快攻雖然得手了,但是最近這十分鍾他們踢得太過簡單太過毛躁,沒耐心,主攻路線並不是很明確。巴西的進攻,前場更多依靠的是卡卡,羅比尼奧的個人盤帶突擊。你再看中後衛盧西奧,這才多少分鍾過去,就有點想帶球過中場了,荷蘭可不是弱旅,他是不是有點太托大啦?梅洛剛才那個助攻之後,也喜歡帶球了,他作為後腰,位置太靠前了。傳球總想一腳傳到前鋒腳下。他不是小貝,也想一招鮮吃遍天行啊,我看不穩當。今天這個梅洛和盧西奧,你聽我的,接下來重點關注他倆。”
“小老弟,行啊,年紀不大,眼光卻很老道啊。我本來想追加個5000元,押寶巴西的,想著都覺得刺激。但誰讓咱們投緣呢,行,聽你的,我再看看,暫時不下注。”
那個小胖荷蘭球迷又來起哄道:“王老板,怎麽認慫了,不敢再買巴西了啊?”
王胖子挺起肚子仰頭道:“今天,我和小宋老弟投緣,聽他的意見決定不做無謂犧牲,反正前面我也因為押巴西賺了1萬多,夠本了,現在就暫不下注了,但是,我還是要說巴西必勝!支持巴西的酒水全免,支持荷蘭的,還是8折!”
這場球因為大家的高度關注而顯得時間走的飛快。轉眼就到了下半場。巴西保持著領先的態勢,漸漸有些輕敵和自大,荷蘭隊的斯內德開始漸漸發揮作用,庫伊特兢兢業業,滿場飛奔,哪裡都有庫飛人的影子,不論進攻還是防守。而荷蘭頭號球星范佩西,還在尋找他的42碼射門靴。小飛俠羅老漢羅本有過幾腳威脅傳球,大部分時間在和巴西左後衛巴斯克斯纏鬥不休。老王幾次想去電腦旁加注,都忍住了,只是不時地望向身邊才結識的宋震堂。小夥子不時說著一些老王似懂非懂專業戰術術語。總之,在宋震堂的分析裡,巴西情況不太妙,因為巴西漸漸的失去了霸氣和殺氣,雖然領先,但是恐很快要失球。
終於全場第53分鍾,巴西隊一次犯規後,斯內德帶球一個反向跑動,一個大腳將球吊入禁區,後腰梅洛的和守門員塞薩爾重疊爭搶,造成烏龍,梅洛搶到製高點卻不小心蹭偏了足球,輕易出擊的塞薩爾被擋住視線,險些抱住了梅洛的頭,足球詭異的進門了。荷蘭隊扳平比分,接下來的巴西隊因為梅洛和塞薩爾嚴重的失誤,失去了正常心態和節奏。 阿爾維斯,卡卡接連打飛了皮球。荷蘭第68分鍾,羅本開出右側角球,勞模庫伊特神奇地突然跑到了前點頭球後蹭,皮球變線後又平又急,個頭不高的斯內德4碼處頭球接力破門,2:1荷蘭逆轉了比分。
一片罵娘聲傳來。酒吧裡的巴西球迷在哀歎,那一個卡座裡的荷蘭哼哈二將開始嘚瑟起來,高呼荷蘭必勝。氣的老王數次想對這倆荷蘭球迷的酒水發起報復性關稅。可憐王胖子歲數其實還不到40。現在卻臉紅脖子粗,臭汗一大把,考究的髮型也亂了。外表迅速向中年油膩大叔的風格無限靠攏,大肚腩時起時伏。
然而巴西隊的鬧劇還沒結束,悲劇來的更快。第74分鍾巴西隊再度遭遇打擊,梅洛連續踢倒羅本後又非常惡劣地踩踏對手,他被紅牌直接罰下,他的神色似乎沒有愧疚還另加點混不吝。巴西大勢已去。剩下時間,亂糟糟的硬踢,險些數次被荷蘭擴大比分。
“蠢貨,傻叉”王胖子一揮手,一扎啤酒摔碎在了桌子上,顯然是氣的不輕。旋即王胖子大笑了起來,突然抱著身旁的宋震堂。“我好傻啊,沒啥好氣的,我才想起來,雖然巴西輸球了,可是剛才聽了小宋老弟的話,沒再加注,呵呵呵,我少損失了5000元啊。我比他們都強!我真TM太聰明了!”
王胖子突然柔情地看著宋震堂,拉著他的手,鄭重地說:“請注意啊,各位好友,我宣布,小宋兄弟就是我失散多年的異父異母的好兄弟!”
“等一等,誰這麽無恥,和我搶兄弟。”一個渾厚的男中音突然搶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