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橙色光輝籠罩大地。
“吃飯了!”
姬昊天做好晚飯之後,對坐在沙發上,全程都沒有幫忙的赫連婉兒輕聲開口。
“嗯。”
赫連婉兒聲音不大的應了一聲,隨後踏著拖鞋走到了桌邊。
自從姬昊天中午說她要做晚餐開始,赫連婉兒就始終在憋著勁,準備在晚飯的時候,同樣奚落一下姬昊天的廚藝。
可真等站在桌邊,赫連婉兒原本想說的話,卻如鯁在喉,難以啟齒。
大氣的歐式餐桌上,擺放著四個餐碟,一個湯碗,四樣菜品造型精致,潔白的菌湯熱氣氤氳,聞起來就令人食欲大增。
色香味俱全,在視覺和味覺上給人以巨大衝擊。
“坐啊,愣著幹什麽。”姬昊天說話間,已經端坐在了桌邊,不再理會赫連婉兒,自顧用餐。
赫連婉兒抿嘴落座,拿起筷子,夾起了一塊魚,放進嘴裡輕輕咀嚼。
三年前,被譽為天下第一食府的神廚閣,曾邀請鐵心師太參加宴會,赫連婉兒作為碧霞宮聖女,有幸一同受邀。
那次,還是赫連婉兒第一次知道,原來做菜也能成為一件讓人畢生追求的事情,原來那些普普通通的食材,經過廚師,不,該是匠人的加工,也能變得那麽誘人。
赫連婉兒曾經認為,天下廚師,無人能夠與神廚閣的幾位神廚相提並論。
可今天,姬昊天做出的飯菜,居然讓她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來自味蕾的衝擊。
“食材有限,只是隨手做了幾道菜,你吃不慣?”
姬昊天見赫連婉兒發怔,輕聲問道。
“沒有,挺好的。”
赫連婉兒回過神來,端起米飯,想了想又停頓了一下:“看來你這個人還是有優點的,至少菜做的不錯!想來,為此沒少下功夫吧!”
“看來那你也是有優點的,至少見到別人的長處,知道誇讚。”
姬昊天莞爾一笑,繼續吃著東西:“對於廚藝,我從來沒有過研究。”
“怎麽,莫非你想告訴我,你天生就做得一手好菜?”
赫連婉兒再一次失去了跟姬昊天交談的興趣,說他胖,他居然還喘上了。
“並非天生,只是,餓怕了而已。”
提起此事,姬昊天腦中是閃過一段記憶:“當年在戰場上,曾與敵軍鏖戰十七日,烽火未停,戰火四起,後來,隊伍斷了補給線,軍糧耗盡之後,全軍都陷入了恐慌,水源可以通過汙水解決,但食物,卻沒有了,那時,人如果想要活下去,只能吃同伴和敵人的屍體。”
“嘔——”
正在咀嚼一塊肉的赫連婉兒聞言,當即一聲乾嘔,隨後睜大眼睛,看向了姬昊天:“你……吃過人?”
“沒有。”
姬昊天繼續吃著飯:“吃敵人,覺得髒了我的胃,吃袍澤,又覺得燒了我的心。”
“你明明說前線的食物已經斷送,既然沒有吃人,你是怎麽活下來的?”赫連婉兒聽見這個回答,甚至有些置疑這個故事的真實性。
“老鼠。”
姬昊天聲音平穩,臉色不見異樣:“前線的老鼠,都是吃屍體長大的,體積比貓還要大上許多,我吃不下人,只能吃老鼠。”
“你當過兵,還參過戰……”
赫連婉兒看著面前的姬昊天,眼中倒是流露出了一抹欽佩,難怪這個男人的骨頭這麽硬,凡事都不懂得變通。
此刻看來,他的性格,
倒真的像是軍旅出身,坦率,剛硬。
可這花花世界,畢竟不是軍中,骨頭太硬,終究不是什麽好事。
“大軍被困十九天,我吃了二十一隻老鼠。”
姬昊天微微抬頭,變得不苟言笑:“自那之後,我就學會了做飯,確實沒怎麽鑽研過,但我覺得,不管什麽東西,都比那老鼠肉強了許多,所以,不能糟蹋了食物。”
“那段歲月,一定很苦吧。”
赫連婉兒順著姬昊天的眸子,仿佛已經看見了烽火連天,滿地殘肢的戰場,也看見了那些彈盡糧絕,但卻寸步未退的鐵血男兒。
金戈鐵馬,多麽浪漫的一個詞。
可真正的戰場,又與浪漫二字有何關聯?
“也許吧,至少我今天還能吃到自己做的飯菜,不是嗎?”
姬昊天一笑置之。
捫心自問,那段日子苦嗎?
細細品味,或許比苦更加難言。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
可那拋灑熱血,染紅邊關疆域的大好男兒,又何止十萬眾。
姬昊天隻跟赫連婉兒說了戰場艱險,卻並未提及,那一役雖然獲勝,但參戰的三十萬鐵軍,生還下來的,還不足萬人。
晚餐過後,姬昊天再次推開房門,站在了別墅門前的緩台上。
四野寂靜。
唯有清風徐來
吹在身上,讓人感覺無比愜意。
零星樹木的枝頭,已添新綠。
冬天,快要終結了。
姬昊天極目遠眺。
可這繁華皇城,似乎沒有邊際,滿是林立的高台樓閣。
下一刻,一台保姆車路過四號別墅門前。
車內,張思寧目光橫掃,再次看見了姬昊天的身影。
原本消散許多的怒氣重新湧上心頭。
猶記得,自己四年前回家探親的時候,父親曾經說過,再乾五年,就變賣產業,搬來燕京陪伴張思寧,共享天倫。
卻不想,如今五年之期未至,張鳳九已經遠遁天涯,消失無蹤。
張思寧知道,那場遭遇,已經讓父親的信念崩塌,縱然還有億萬家財,但,他已經無顏面對任何人。
多年來,張鳳九開設黑拳賽,手上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
但,那又如何?
憑他在雲州的勢力,憑自己在燕京的關系,還有什麽事情不能擺平?
那些死去的低賤性命,怎麽能與姬家人相比?
張思寧留在燕京,身份一年比一年高貴,階級一年比一年高升。
本以為,自己很快就能報答張鳳九的養育之恩。
卻不想,張家橫生變故。
骨肉分離,令人心中刺痛。
仇人在目,怎能不報此仇!
張思寧思緒翻湧,看向姬昊天的眼神,由憤怒轉為怨毒:“你對我張家所做的一切,在這燕京,我要讓你十倍百倍的償還!我要讓你知道,在這皇都當中,你!和螻蟻沒有任何區別!”
“呼啦啦!”
路邊的楊柳枝條晃動,姬昊天仍舊沉醉冬色。
全然沒有注意到,樹欲靜,而風不止。
保姆車一路疾馳,速度不減的向別墅區外駛去。
姬昊天站在門前,並不知道那台路過的車內,居然坐著一位一心想要將自己置於死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