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姬振南的關門弟子,田元正。”
丁海滄並沒有兜圈子,直言道:“當時田元正對我說,姬振南耗費半生時間,煉製出了一種奇藥的名字,喚做伐髓定宮丸,他還說,此藥堪比仙丹,可令白骨生肌,百病痊愈。”
果然是他。
聽見“田元正”三個字從丁海滄口中講出,姬昊天眼瞼低垂,深邃的目光中宛若火山噴薄,欲焚盡一切。
丁海滄感受到姬昊天不覺間散發出的威嚴,感覺肩上如有千鈞壓迫,強大的壓力讓他不敢抬頭:“當日,我在田元正口中得知此事以後,便怒氣衝衝的找到了姬振南府上,質問他既然有此靈藥,為何不早些獻出來給我父親續命,但姬振南卻聲稱,此藥雖奇,但是對將死之人,並無益處。”
提及此事,丁海滄滿目懊悔之色:“當時我父親已然處於彌留之際,我本就滿心焦躁,自然無心去辯證此藥功效究竟如何,姬振南不給,我便準備生搶,但姬家多年來廣開方便之門,善緣遍布雲州,我若動他,必然會遭受千夫所指,毀了丁閥名聲,是故,隻得強壓怒火退下山去。”
姬昊天對於此事,有些印象。
但他當時年幼,並不知道六閥是什麽,卻清楚的記得,在姬家覆滅的前幾日,曾經有大批人馬將姬家重圍,凌巧雲為了避免他們三兄妹受到驚嚇,還把他們關進了書房。
在他的印象中,當日姬家解圍,乃是一名高官前來求藥,這才斥退了那些搗亂的人,直到今日方明白,原來當日圍住姬家的人,正是丁閥。
“之後呢。”
事情了解至此,姬昊天已經無比憤怒,姬振南一生坦蕩,不管病患是何等身份,從不將人分為三六九等,以他的柔軟心性,倘若丁閥老家主的病還有救,即便伐髓定宮丸再珍貴,也絕不會藏私。
換言之,哪怕是為了救一名乞丐,姬振南也舍得。
這種胸懷坦蕩之人,怎麽會見死不救呢!
“我退下旋秀山的當日,剛回到府中,當時家父的病情已然極度惡化,開始大口吐血,也就在此時,田元正再次登門,跟我提出了一筆交易。”
丁海滄依舊在講述:“田元正說,他需要丁閥的力量,配合他去做一件事情,只要我答應,他就有辦法能夠讓我拿到伐髓定宮丸,當時我急躁不堪,為救家父性命,便毫不猶豫的應允下來。
即便田元正跟我說,他要顛覆姬家,我也沒有異議,但為了顧及丁閥名聲,我並不同意讓丁家族人參與,哪知田元正說,他早就找好了人手,聯絡我,只是要用丁閥的力量,壓製那些會在當日對姬家伸出援手之人。”
大廳空曠寂靜,只有丁海滄一人的聲音在不斷回蕩。
“我與田元正達成交易的兩日之後,旋秀山慘案的消息便擴散出來,姬振南當年救人無數,自然有許多人準備前去幫忙,而田元正的消息也遞到了我這裡。”
“當日,我也是很掙扎的,因為以丁閥的力量,想要阻攔那些人,不費吹灰之力,雖然姬振南沒有將伐髓定宮丸交給我,但他是醫生,想救什麽人,是他自己的自由,我們無冤無仇,對於是否幫助田元正,我糾結良久。”
“我原本是打算放棄的,但當時下人來報,我父親病情惡化,已經徹底無法支撐。”
“一念之差,我下達了家主令。”
“因為丁家的關系,當日雲州高層,沒有一人向姬家伸出援手。”
“姬家,就此覆滅。”
隨著丁海滄不斷道出過往,姬昊天的拳頭愈發緊握。
“吱嘎!”
純金的座椅扶手被硬生生攥出一道拳印,
榫卯結構的金椅泛起酸牙聲響,幾乎快要解體。看見姬昊天的舉動,丁海滄眼角跳動:“姬家覆滅之後,田元正如約將伐髓定宮丸送到了丁家,但我父親接連吃下兩顆,都於事無補,還是於當夜病逝。”
“我得知田元正編造謊言利用了我,卻又怕此事外傳,會傷了丁家臉面,只能就此作罷,吃下了這一記暗虧,再之後,段九指作為丁閥傀儡立起了豐碑集團,始終盡心竭力,我便將余下的一枚丹藥作為賞賜送給了他。”
“其實段九指死的那天,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也知道你最近在雲州,掀起了多大的風浪,但仍舊心存僥幸,認為此事不會查到丁家頭上,卻忘了,蒼天有眼。”
話音落,丁海滄頭顱低垂,語氣真誠:“對於姬家三十余人的死,我難辭其咎,這件事,確實是我錯了!我歷任丁閥門主數載,手中染血無數,幾十條生命,對我而言,其實並不算重要!但姬振南一生磊落仗義,我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事,我愧對姬家!”
一閥門主,低頭致歉。
但這份道歉,對於姬昊天來說,對於姬家三十余口冤魂來說,太輕了。
姬昊天微微起身,盛怒之下,臉色反而出奇的平靜:“你認為,我一門血脈和袍澤的性命,僅僅用一句道歉,便可抹去嗎?”
“自然不是!”
丁海滄緊閉雙目,倒吸一口涼氣,隨後重重吐出。
“咕咚!”
雙膝一軟,直挺挺的跪在姬昊天身前。
“父親!”
“爸!”
“家主!”
“……!”
一時間,丁金翀等人和一眾丁閥族人,紛紛開口。
丁海滄貴為門主,代表的是丁氏一族,經過百年傳承下來的臉面和尊嚴。
家主一跪,代表的不僅僅是個人,還有雲州丁家一脈和歷代祖宗!
“我丁海滄自知罪孽深重!而且全然不是你的對手,今日願自裁向姬家謝罪!”
丁海滄目光堅定,毅然決定悍然赴死:“但此事乃我一人所為,丁家人全然不知內情!故此!還請姬少爺高抬貴手!讓我丁家得以延續!”
說話間,丁海滄撿起地上的半截殘刀,抵在咽喉:“我丁海滄對天起誓!願在地府永世為姬家之奴,即便投胎,也永生為姬家牛馬!償還孽債!”
“噗——”
話音落,刀鋒滑落。
“咕咚!”
丁海滄屍身倒地,脖子上豁開的傷口血流不止。
姬昊天眼見丁海滄自裁身亡,神色漠然,眼神冰冷。
“少座。”
溫可人微微邁步,走到姬昊天身邊。
“一個人的血,如何祭奠我一門英靈。”
姬昊天面無表情:“在丁閥嫡親中,殺夠三十三人,血債,血償!”
語罷。
十二名護衛殺入人群。
一時間,往日威嚴無比的丁閥家主座椅四周,呼喊與哀嚎不斷回蕩。
刀光血霧不斷渲染著奢華無比的主殿。
無盡殺戮當中,姬昊天邁步走下台階。
身影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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