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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裡是桃花。
這是他最愛的女子。
他握著的是秦澤竽的手,她是他的皇子妃。
若信君有情,
安然入夢裡,
忘卻來時路,
淡月歸何處。
澤竽看著蕭宇,想起這段日子以來,兩人夫妻恩愛,雖說不上如膠似漆,蕭宇待她也是關愛備至。
若要說絲毫沒有動心,那不過是自欺欺人。心裡恐怕早已是芳心暗許。澤竽容貌端莊,性情和婉,更不是鐵石心腸之人。何況蕭宇這樣氣宇不凡的男人,又貴為大齊皇子,任何一個女孩都會喜歡這樣的男子。
只是,雖然結為夫妻,澤竽也知道,兩人的感情不過是一場夢,這場夢早晚是要醒的。
蕭宇不過是她生命中必須經歷的一部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順理成章繼承皇位,而她也要回到水下,繼任圜城城主。
從此水陸相隔,再無往來。
每個人都每個人的責任,他的責任是勤政恤民,國富民豐,天下安康,進而揚名後世。這是蕭宇的使命,她出使陸地,也不過是因為自己正好是這責任的一部分。很小很小,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有多少皇帝到年老時還能記得少年時遇到過的人。
何況,待蕭宇成了大齊的皇帝,世間女子萬萬千,他又怎麽會記得,一個算不上美豔的女子曾經和他一起走過一段短暫的時光呢。
澤竽突然很想回到水下,想看一眼婕妤扇中命定的姻緣。
突然很希望在婕妤扇中看到蕭宇的樣貌。
他的舉手投足,都已經深深印入澤竽心中。
望著蕭宇步入營帳,澤竽聽到一陣悲聲慘切,從山中傳來。
又是一陣怪異的邪風,將兩塊石頭卷起,拋入凌雲江中。竟沒有激蕩出半片水花。
澤竽迎著揚塵走去,這段路正是上凌先峰的路,秦炎剛才也正是朝這個方向離開。
他去了哪裡,這邪風為何讓她如此不安。
為什麽腳步追隨著塵土,一刻也沒有猶豫不決。
好像自己的身體正在受另一個靈魂控制。
熱風呼呼稍轉涼,細雨伴花香。桃花綻放,澤竽不知何時走入了桃花林中。
漫天飛舞的花瓣淹沒了彼此,也淹沒了一片片蒼白的大地。
就連天穹也變得一片杳然,結束了所有紛紛攘攘,隻為靜靜等待花瓣緩緩飄零。
隨著花瓣飄落,她的靈魂也緩緩飄落,落在了身體的後面,落在了影子裡。
風一吹,就被新落下的花瓣掩埋了。
原來花瓣掩埋的蒼白大地上還有那麽多緩慢行走的靈魂。
暖風漸寒,澤竽第一次知道靈魂走開後,身體會感到如此寒涼。
“這是什麽人?”一個女孩的聲音,比蜜還要柔軟。
“是你的姐妹,是我的夫人們。”
話似乎從他的嘴裡流出,又似乎每一片花瓣都張了嘴,發著聲音。
“我不要這些夫人們。”花蜜般的聲音。
“我要你將她們全部殺了。”
夕陽如血,灑入桃花林,每一片落下的花瓣都浸上了玫瑰的鮮紅。
是血的顏色。
“不”
喉中猙獰,聲如散沙。
“殺了她們,你要那麽多妻子做什麽?有我一人還不夠嗎?”
“她們每一個都有過和你一樣的想法,以後還會有和你一樣想法的女子,你一個個都要殺了嗎?
我說了,別砍了。”
“這些女子美貌得很,砍下來,這美貌就永遠不會變了啊。”
女子笑如蜜,桃花血落浸滿林。
天色,腥紅。
“這裡就是桃花的家,
這裡的女人都是桃花的姐妹,桃花的姐妹永遠都不會老。”不要,不要
角聲颯颯,掀黃土,破血陣。
邪魔擋道,晴天無光。
陣雖破了,但澤竽也倒在血色花瓣之中,任由花瓣落在她身上。
昨日匆匆,長聲亦短。
芳華轉瞬,春風仍舊。
心牽萬縷絲,淒涼意,新花落下層層,葬舊人。
人生何其幸,人生何其苦
“桃花,你若想要這些人,我給你就是,你若想要天下,你跟我說便是,我都找來給你。”
“師兄,師兄,你看這些人多好看,一個個的腦袋光鮮亮麗。世人多貪婪,空有一副身軀,盡用來尋歡作樂,倒不如隻留下貌美如花的容顏,葬在凌雲山脈,讓昆侖山的人看看,這世間容貌,比起天界如何?”
“師兄,師兄,你可願意什麽都依我。”
“我都依你,小桃,莫說是這些人頭,只要你回來,我可以為你打下整個天下。你要去天界,我就插上翅膀帶你去。只要你回來,你回來。”
“皇子妃,皇子妃。”
搖醒澤竽的人是秦炎。
“凌雲山脈,山脈上都是,都是”澤竽驚慌失措,連忙朝四周山脈望去。
恍惚中見一雙雙眼睛透著火影,一張張臉面色猙獰。牙齒出於唇外,頭髮散亂,皮膚卻光澤鮮豔。
“啊…”
澤竽大叫,天上飛過的禿鷲聞聲,煽動翅膀,以為有什麽腐食可以美餐一頓。
猛然間,一指禿鷲垂直而下,銜起一個頭顱在空中盤旋。
一道凶光閃過,以為是一塊石頭正中臉上,甚是狼狽不堪。
再一看,竟是一隻人頭。
“皇子妃,秦澤竽。”
秦炎叫喚著,澤竽仍是癡癡呆呆,拚命用手抓著自己的臉。
“小桃,小桃,是我,你聽我說。”
秦炎見狀,一把將澤竽抱在懷中。
“小桃,是我,是我。”
頭暈目眩之時,澤竽覺得自己的身體化作了花瓣,覺得自己生根於幽冥大地之中,土非土、塵非塵。
她的身體變得沉重,一度以為自己根生於大地,長在大地之上的部分,輕如花瓣,一撚即化。
分明是破了陣的。
待澤竽安靜下來,秦炎的面前站著一個少女,神采帶著幾分天生的寂寞,瑤瑤然佇立在他面前。
秦炎不知道剛才的夢是噩夢還是現在他又從一個夢跌落到另一個夢境中,只知道自己的眼神和靈魂被這少女落寞的神情吸引著,只能直勾勾地看著他。
為了這份落寞和未曾滿足的心願,他願意做任何事。
任何天下人都不敢做,不敢想的事,他都願意不計後果。
匡扶正義自然是尚武門的責任,但誰也沒有告訴他,他要的正義誰來為他一爭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