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物華鈴
春竹琳琅,白雪清清。謝林之《白雪》自是淨化濁氣,清曠消散。只是岸邊之人分毫不讓。
極陽之氣,天地共振。謝林眼看就要招架不住,身後道道紫光,幽幽暗暗,一口鮮血噴灑而出。
丹鯪沾了鮮血,怒氣飛天,踏水直衝,水下海貝成群而至,一時間,將紅色忘憂湖,染出了一片腥黑。
墨墨為軍,朝生夕死。
守護之心,月華為鑒。
一群群海貝吞吐著黑色的沙煙,躍水而出,緊密相接,盤旋在前方方陣之上,士兵猝不及防,瞬間掩耳跪地,疼痛難忍。
士兵們紛紛倒下,秦炎和他身旁帶著面紗的男子卻不動聲色。將士的死活好像與他們毫無乾系。
生脈箭又出三十六箭,仿若星辰劃過天際。月光一照,光耀刺眼,凡人在這夜裡見了,必失明數月,良醫難治。
將士們快速蒙住眼睛,動作稍慢一些的,目中已流出血來,很快便視物不清。
謝林受了傷,眼看丹鯪獸將被生脈箭刺穿,情急之下,扣羽音以召寒,霜雪交下。繼之,以羽生角音,循環有序,銀絲草聞聲而起,霜雪覆之,正對生脈箭而去。
《白雪》以清濁氣為名,此時謝林以極陰之氣化陰生陽,借草為冰,目的正是要擋下這些生脈箭
是的,她要保護丹鯪獸。若非如此,生脈箭雖致命,穿過海貝布下的黑煙瘴氣時也會減下速度,她自然有機會全身而退。
又想到謝林奏《白雪》而非《清角》,莫非意不在攻棋王鼓之陣,而是禦獸?
她想要讓丹鯪獸回去?澤竽心下困惑不已。
再見銀絲草密集而發,海貝黑煙如織,但這三十六支生脈箭卻似長了眼睛,被銀絲草割裂了大半,仍剩下五支。
眼看就要到謝林面前。見師妹在劫難逃,澤竽衝向岸邊,臨走時深深望了一眼蕭宇。
蕭宇長眼微闔,點了點頭。
“謝林,別管丹鯪獸了,月已漸高,再不回來,生脈箭的威力會更大。”
“不行,丹鯪獸不能死在他們手上。”
“固執。”
趕來相助的子築,眼看謝林心意已決,必然不會隨他回去,身形一轉,一個疾行,擋在謝林身前,紫竹管變做長劍,劍鋒懸起,湖上濛濛纏枯石,湯湯如瀑遮月華。
這道流沙水幕裡有上萬枚剛出生的流沙貝,流沙貝堅韌鋒利,劚玉如泥,由它製成的弦有破蒼穹之聲,由它壘成的城牆可抵萬軍之勢。
澤竽入水後方知,水下已一片刺骨寒涼。來不及思量為何這個時節湖水如此寒冷,她必須在黃鍾聲響之前阻止謝林。
單靠她一個人是沒有用的,澤竽心知肚明。謝林,不要,千萬不要。
“今日時不助我,之前月亮遲遲不升,丹鯪獸才會掙脫出來。如今月光氣高,生脈箭只會比平日更難對付。謝林,我怕我擋不住太久,你快走。丹鯪獸我定會救下一隻。”
子築步步後退,眼看就要擋不住生脈箭。
秦炎鼓聲一變,方陣頓時變為圓陣,蕭宇眼看再不阻止,只怕澤竽也會有生命危險。
“秦將軍,且慢。”
秦炎怒目一瞪,沒想到來人竟是大皇子。鼓聲稍停,子築也得以一絲喘息的機會。
“大皇子何事?”秦炎的聲音異常冷靜。
“丹鯪獸不可殺盡。”
“為何?”
“興師深入長驅,距其城郭,絕其內外,敵舉國來服為上。以兵擊破,敗而得之,其次也。”
大皇子之意秦炎一聽便知。轉身看向蒙面撫琴的男子,男子不語。秦炎道:“今日我是替皇上除疫病還是替尚武門除妖?”
“尚武門之事我從不干涉,
不過此事關系到《分海謠》,我不能不管。”聽到《分海謠》三個字,蒙面琴師方才將琴音停下。稍頓,又撫琴而歌。
“舟行素冰折,聲作青瑤嘶。”
子築方才得以喘息,湖上忽又傳來歌聲,聲音浩浩,風傳聲轉,生脈箭竟改了方向,潛入湖下。
澤竽見上方突然竄飛來一道光影,一記避讓。腳下用力一踩,露出水面。
生脈箭追隨而至,謝林背對著月光,看得正清。一見是澤竽,連忙將琵琶拋擲空中,一個飛身,擋在了她背後。
澤竽大驚,謝林頹然沉入水中,奄奄一息。
“澤竽,陸人豈能如此不分是非,下如此毒手。這樣的人不幫也罷。”說完,縱身入水。
未待澤竽說明來意,丹鯪獸已被霰雪卷出水面,舉在半空。
澤竽只能傳聲道:“陸人住手,水族願意交出物華鈴助齊國治紅雨。請留丹鯪獸性命。”
秦炎傳聲道:“丹鯪獸乃妖獸,丹鯪不除,何來物華鈴?”
眾將士哈哈大笑,兩軍對戰,不僅比量武力,更是比量智謀。眾將士這一笑的確讓人心中憤恨,澤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若是此時出手,必然落入他們的圈套。
陸人詭計多端,有時他們的行為實在難以揣度預測。
“半柱香,只要半柱香的時間,月亮未至高處,棋王鼓雖強,一時半會也難敵我十萬流沙貝。何況你們殺死的那幾頭丹鯪獸只是被封住了功力,若是我們將它解開,只怕你們這幾千將士頃刻間都將祭奠聖湖。”
澤竽又道:“半柱香的時間,若我們沒有交出物華鈴,再開戰也不遲,莫非你們尚武門害怕了?寧可讓將士枉死,也不願意等這半柱香?”
“不等。”秦炎一貫冷漠的語氣和冷冰冰的表情,大皇子再熟悉不過。
“畢竟是王府的將士,說到底是天子的大軍,不是尚武門的弟子。”
大皇子雖是商量,但語氣上半點不失高高在上的皇族氣質。
秦炎看了一眼身後的士兵,向後站了一步,傳聲道:“若是交不出物華鈴,今日你們水族一律按妖論處,出水面者格殺勿論。”
“一言為定。”澤竽緊繃的心弦即將斷裂,鼓足勇氣傳完最後一聲,即時朝著謝林和子築離開的方向遊去。
秦炎心中倒也沒有不快,他可以等,也可以不等,對他而言結果都是一樣的——異族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