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冰雪已大半消融,大河沿岸的水流開始變得迅疾,河水浩浩蕩蕩的從上遊下來,到得兗州一帶時,聲勢漸隆,這感覺,卻又和往日在東萊時看到的不太一樣。
浩浩蕩蕩的車隊前行在河畔,車隊是青州一帶的豪商聚集起來的,一路上分分合合,有的繼續西進,有的已經在沿途離去。
“不是個太平年月,若是幾年前,根本無需這般多人同行,野外還好說,要進城的時候,那守城的將士看我們跟看賊一般。”一名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看著河水,有些抱怨道:“但在野外,人少了也容易被那些山賊盯上。”
“這商隊都是青州各大豪商的,也有人敢劫?”坐在馬車車轅上,欣賞著沿途風物的年輕公子笑著接話道。
“陳公子有所不知。”絡腮胡子的大漢搖頭歎道:“以前沒有,但這兩年叛賊四起,當年那黃巾賊雖然敗了,但其聲勢之浩大,公子想必也有耳聞吧?”
這位陳公子顯然有出身,絡腮胡子走南闖北,這雙眼睛還是很亮的,不過這位公子與他以前所見的世家公子似乎又有不同,並沒有那種清高的傲氣,他們說話讓人頗有種如沐春風之感,這公子也接的上,而且學問極好,似乎沒什麽是他不知道的一般。
這幾日結伴同行,已經跟他們這些人打成一片,絲毫沒有那種以往在世家豪族公子面前謹言慎行的疏離感,能放得開,雖說對方的氣質跟他們這樣的粗人格格不入,卻詭異的非常融洽,這讓新加入的散戶都頗為驚奇。
“自然有過,當年還親身參與其中,差點兒丟了性命。”陳默聞言點點頭道。
“陳公子又說狂話,那黃巾賊猖獗之時,你才幾歲?怕還是個稚童吧?”一群跟陳默混熟了的漢子起哄道。
“這跟年歲無關吧?”年輕的公子手撫長劍,搖頭笑道,對於眾人的起哄也不在意。
“公子,喝水!”嬌俏的婢女從車廂中探出頭來,將水壺遞給公子。
“娟兒姑子,我等也口渴了,怎不見你給我等也送些水來?”絡腮胡子大笑道。
娟兒俏臉微紅,顯然不適應這幫人粗獷的言語,與他們閉起來,當利縣裡那些三教九流可是斯文多了。
“我的婢女送水,諸位是否想多了?”年輕公子哈哈一笑,半是打趣道。
坐在車轅另一端的抱刀少年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絡腮胡子知趣的沒有繼續打趣下去,開開玩笑可以,但真把人家當泥捏的,那可就是真蠢了。
不說那抱刀少年,單是這位陳公子車隊後方隨行的十二名漢子,雖然普通護衛打扮,但那行走間偶爾透出來的氣勢,有些眼力的都知道這行人不好招惹。
本就是萍水相逢,相互看著對眼互相打趣幾句沒什麽,但人家已經表現出排斥還要往下說,這樣的人出來跑商一般不會活的太長。
“最近亂是亂了些,但一般大些的商隊,也有百十號人吧?尋常山賊怕是沒這個膽量來犯吧?”陳公子自然便是陳默,自辭別恩師踏上前往洛陽的道路之後,陳默便帶著人馬加入了一支商隊,這年月確實不太平,人多路也好走些,而且陳默也喜歡結交朋友,三教九流身上,也有他們的智慧,與這些人混在一起和與士人混在一起,是不同的感受,仿佛兩個世界。
“以前是不會,但如今,這條路上的賊寇不知幾何,而且以往賊寇劫道也是有規矩的,哪像現在,什麽人都跑來劫道,而且不講規矩,
錢也要搶,人也要殺,我等這些商販如今是提著腦袋在跑啊。”絡腮胡子歎道:“不過陳公子也不必擔憂,這幫賊寇劫掠也並非胡亂劫掠,若真是那些大的豪商,他們也敢動,聯合幾家來打,但遇到我們這樣的,本身便沒有多少值錢物什,若真要動手,他們也不會好受,一般看到我等這般的,反倒是最安全,最多遇上劫道的,大家湊些錢財給他們,也就過去了。” 陳默摸索著下巴點點頭,道理卻也實在,賊寇劫道,也是為財。
不過如今這般局勢,於大漢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賊寇四起,阻塞要道,對於大漢朝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世事艱難啊。”最終,陳默搖頭一笑,這種事,還輪不到他來操心。
“不過聽說朝廷又下了詔書,各州刺史改為州牧,好像就是為了讓各地更方便剿匪。”人群中,一名騎馬的漢子笑道。
“竟有此事?”陳默聞言,眉頭微皺,看向那漢子,雖然騎馬,但身高應該不高,六尺左右,三十歲上下,頜下蓄須,樣貌……陳默一般不喜歡評價他人樣貌,那樣會顯得自己有些炫耀,只能說有些不想多看,雖然如此,但此人明明很醜,卻豪氣自生,讓人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感,他記得此人是昨天剛加進來的,跟他一樣是趕路而非行商,微微抱拳道:“兄從何處得知?”
“不可說。”漢子策馬來到陳默車邊,好奇的打量著陳默道:“觀公子神色,似乎認為此事不妥?”
“若單以對付這四起賊寇而言, 此舉加眾各州之職,確可平息賊患,只是……”陳默搖了搖頭岔開話題道:“不知這位大兄如何稱呼?”
“在下姓曹,表字孟德。”
“孟德……先生。”陳默本想叫孟德兄,不過對方年紀比自己老師都大不少,實在叫不出口,同時看向曹操的目光也有些奇特,不明白這人為何會在此?
“先生不敢當,操癡長公子幾歲,以兄相稱便是。”
“孟德……兄?”陳默感覺有些奇妙,跟一個年紀能當自己爹的人稱兄道弟,怪怪的。
“陳公子似乎對朝廷此番舉措並不讚同?”曹操看著陳默,笑問道。
“是有些不妥,不過朝廷自有其道理,這等家國大事,豈是我等可以胡亂揣測?”陳默搖了搖頭,點評這種事情,莫不是嫌命長?自己還要去洛陽發展呢,當下再將話題岔開道:“孟德兄也莫要喚我公子,在下出身寒門,當不得公子之稱,在下姓陳,單名默,尚未有表字,孟德兄喚我姓名便是。”
“莫非是那臧子源得意弟子?最近兩年陳公子可是頗為出名呐!”曹操看著陳默微笑道,顯然早知陳默之名。
“孟德任濟南相期間所為,亦令默十分敬佩。”
曹操聞言一怔,隨即與陳默相視一眼,同時笑起來。
四周離的近的行商聞言卻是不禁瞪大了眼睛,他們商隊中竟然來了一位濟南相,一下子,原本熱鬧的氛圍頓時變得拘謹起來,此前的氣氛蕩然無存。
陳默和曹操頓時有些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