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十一月底,火紅的楓葉一簌簌的頹落,有的半埋在濕軟的泥土裡,有的落在柏油路上鋪成渾然天成的葉毯,此時早已不比夏日的涼爽,空氣中冷凝的氣息讓晏九九周身一滯,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心中湧出一抹蕭瑟,微微歎氣道:“大概這就是零落成泥,碾作塵罷……”
她淡淡一笑,頗有些惆悵的意味。
初晴站在她身後,雙手抱著大衣,見眼前的肩若削蔥的背影,有些無奈:“小姐!天氣看著就這樣轉涼了,把大衣披上吧!著涼了老爺又得說我了!”
初晴撅撅嘴,恰襯的俊秀的鼻子兩旁那幾粒雀斑十分生動有趣。
“我本就不是什麽豪門……”晏九九似仍然沉浸在怔忖之間,旋即自知失言一般,轉身笑道:“父親要說你這確實不假,我呢?怕是要被你說!”
說罷,她輕輕刮了初晴的鼻子,巧笑嫣然。
初晴仿若被拆穿了一般,揉揉鼻子,白皙的皮膚出了紅粉的淺印,轉瞬消褪。
“你這個丫頭,說好呢……也確實好,樣樣周全,雖說我原本不習慣周邊有人侍奉著,可原先那些金發碧眼的侍女不是沉悶無趣就是我遣了她們去做些松散的事兒時大多都是偷奸耍滑……唉!”她接著會心一笑,“你啊!說不好也有十分的不好,嘰嘰喳喳的,只怕這莊園的麻雀都是你養大的了!”
她捏了捏初晴的面頰,卻換來初晴一陣碎碎念:“小姐!你居然嫌棄我像個裹腳小老太太般囉嗦……可我這麽顯老可是為了誰!您說您!每次老爺叮囑的您都不放在心上……我可不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哼!”
說罷氣鼓鼓的望向天空,卻又不忘把手中的大衣輕巧地披上晏九九的心頭。
晏九九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暗笑道:“這個丫頭啊!一天到晚跟她皮來皮去的,不過這倒說明了她心思純善,為人直爽,從平時替她打理事物之時,又可見心思細膩,敏捷果敢,活潑可愛卻又絲毫不僭越主仆之分,倒是生的一顆七巧玲瓏心。”
晏九九是個善良仁慈的女子,不過她接了她母親聰慧伶俐的代兒,有些道理她細細想想就昭然若揭。因而,在她心裡她早將初晴當作了自己的姐妹。
“好了!好了!還真氣上了?”晏九九笑道,拍了拍初晴,又道:“你啊!傻妮子!在我心裡,早把你當作自己同胞的姐妹……”
初晴自知自家小姐是個純良的人,對自己也是十分的好,卻沒想到她會放下身份,與她這般卑微的人自稱姐妹,她懊惱自己的狹隘,小姐這般跟她掏心掏肺她卻自詡卑賤,總想著豪門子弟不過是要面子才……她不敢想下去了,只怕多想一個字她就會羞愧難當。
她的眼眶不知何時濕潤了起來,眼中閃爍著流動的星光:“小姐……”
百感交集,她卻不知如何開口。
“好了!好了!要是以前知道你這麽喜歡哭鼻子我就不帶你回來了!”晏九九用手帕點了點初晴的淚,一抹暖心的微笑從心間湧上了眉眼。
初晴看著眼前慈眉善目的小姐,心中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好好守護小姐!”
“小姐……”她正準備起誓。
“行了!別給我發什麽上刀山下火海的毒誓,我把你當成姐妹可不是為了讓你替我死……”晏九九十分無奈。
初晴自知心中還是有些許不敢僭越的情緒。
晏九九心中明了,她知道這種自古以來上尊下卑的思想早在人們的心中根深蒂固,
一時半會兒急不得,她唇邊綻了一朵溫柔的薔薇:“在東方的時候,娘親總喜歡喚我九兒,你與我姐妹相稱,你且喚我一聲九兒吧” 初晴顯得有些狹促,雖說小姐從黑市將她救回來,還這般善待她,她理應事事尊崇,可這閨名隻得爹娘親人喚得,她這些人輕言微地下人如何能僭越了小姐的身份。
她想著又惱了自己的躊躇,又十分糾結。
“唉!”晏九九攏了攏初晴耳邊的碎發,心下苦惱這尊卑荼毒人心“你且喚我一聲九姑娘吧……”
“是!”初晴隻覺得渾身都放松了下來,溫溫的喚了一聲:“九姑娘。”
晏九九心中明若懸鏡,初晴對自己是十分的真心,卻又無奈這封建主義,她的聲音裡不免多出一絲心疼:“估摸著是要晚餐時間了,你去廚房看看今日的菜樣罷……”
初晴應聲退去,心下卻明了,小姐是怕她尷尬,遣了她讓她自己梳理梳理,不禁又感歎了一番。
隨後晏九九離開了花園,上了二樓書房。
她放緩了腳步,步履輕盈,像貓兒一般悄無聲息,生怕惹了叔父公務繁忙之時所需的安靜。
書房門前,她看著上好紅木門上精雕的繁複花紋,細膩的光澤仿佛氤氳著她甜甜的笑意。
她正準備敲門, 明妍的笑容卻戛然而止,似有熟悉的悲愴透過門縫隱隱約約的傳來。
“珍珍……我終於找到我的佩格了……你在那邊,可好?”
晏九九聽見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分瑞玉,從玨從刀……你說我該如何與佩格說……”
晏九九仿佛聽見了一句熟悉地話語,當下便不由自主的從門縫中看去……
門縫之間十分狹小,她晃晃蕩蕩的窺見叔父端坐在氣派的書桌前,看不清神情,言辭傷感。忽然之間,她的目光被金載賢手中的一半玉佩牢牢抓住,心中猶如細微的電流湧過,她蹙了蹙眉,晏九九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她站起身,思忖著,難道叔父拿了我的玉佩?待她正準備再仔細打量一番,她看見房中的人已站起身朝門口走來。
她當下便悄然隱匿在拐角的大理石柱後,隨著腳步聲,晏九九暗暗數著樓梯,腳步聲漸行漸遠,她松了口氣,卻又不明白自己如何這般緊張,她轉身奔向了自己的房間……
她從枕下摸出娘親給自己的一半玉佩,叔父沒有拿?
她猛地低下頭細細端睨著玉佩,倏然,她隱約想起了剛才窺見的那一半玉佩來,腦海中繁複對稱的花紋逐漸清晰起來……
晏九九感到惶惶不安,她為什麽會不安?她問著她自己。
珍珍是誰,佩格又是誰?叔父怎麽會有另一半玉佩?
心中湧過千番疑慮,她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所有的困惑擠的她頭昏腦漲,她感覺快要接近那個答案,卻突然感到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