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九九裝作怏怏的模樣斜著跪坐在貴妃榻上撐著一臉倦色聽著景施琅和娘親說了半會子的閑話,無非就是些無關痛癢的家常便事,她看著母親眉飛色舞的心情她不禁有些感歎,自己離家數年母親雖然在這洛城尚有容身之處,景家待她也不薄,可她卻從沒見母親笑容這般紅潤奪彩過,看來這景施琅倒是會籠絡人心。
她在心裡癟嘴,離開和歸來都和他脫不了乾系,若是當初沒有他那樣一鬧她又怎會遠渡重洋?又怎會離母親而去?
可轉念一想,若是沒有那一出鬧劇她怎會發現自己的身世呢?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依!
這段時間與景施琅相處下來,他應對萬事的理智和冷靜是晏九九不曾想到的,因此她不覺得他是會為了女子做到當初那日那般田地,真不知道他腦子是壞掉了還是怎麽的,想出類似威逼利誘的那種法子,這和強搶民女又有什麽區別呢?真是幼稚.....
她當然不會知道花名在外的景家大少爺雖然流連花叢之間,卻從未讓女子近過他的身,更別提上他的床榻;這主意自然也就不是他想出來的....
如果有一天她得知堂堂景家大少爺完全沒有過女人,想必以她的性格是會震驚之余笑掉大牙吧。
“初晴!初晴!”
娘親喊了好一會兒,初晴這丫頭始終不見蹤影,又不知道溜到哪裡去玩了,晏九九順著母親的視線看去室內無一侍奉的仆人,想來是初晴剛剛出去悄悄摒退了他們以免打擾。
總之她不打算繼續陪著笑臉,正準備借著煮茶的由頭走開,娘親卻拿著茶壺起了身。
“我去廚房加點茶水,你們表兄妹先說著!”
娘親臉上還凝著笑容,她不好讓娘親好好的心情空來一場,點了點頭,回頭卻暗自瞪了景施琅一眼,卻不料被他看著正著,晏九九心虛,再回頭看他,只見那軒昂的面孔正含著笑看著自己。
“你看著我做什麽?”晏九九沒由得喝道。
偌大的廳堂,華燈金壁,襯的她心裡惶惶的,好像被發現了什麽醜事一樣。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他笑著反問道。
晏九九翻了一記白眼。
“我當然是在看你!”
“你看我做什麽呢?”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明明是表妹先看的我....”
她暗自憤恨又被他漫不經心的話套子給饒了進去,晏九九心塞氣悶,轉眼看到桌邊的名貴藥材她更加不爽快了,明明說是來看我,卻拎著顧家的東西!雖然她不知道那日昏迷後究竟是誰救了她,可不管是誰救了總之跟他撇不開關系,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景施琅未必不清楚,可如今又是什麽意思?拿著顧家的東西來不就是堂而皇之的告訴她景家和顧家還沒鬧翻去嗎?可他為什麽又要在她的家裡又增加了那麽多防衛?誰會害她?現在除了顧家還有誰?沈家嗎?照顧心慈上回的說法,沈敏瑜就是想借她的手來給她難堪,可如今事情敗露她成功歸來沈家自然不會再來明爭暗鬥坐實了謠言,所以說如今顧家才是和她擺在明面上的對頭。
她抬眼看景施琅依舊靜靜的看著她,煙波無痕的樣子,她又甩了一記白眼把眼珠子挪到別處去。
他要保護她又要把顧家拎到她面前....究竟是什麽意思?
如今這金公館的防衛銅牆鐵壁就連隻蚊子都飛不進來,何況是出去呢?她怎麽派人打探?現在想來確實有些捉襟見肘。
可到底是不是他救了她?如果是他,那天去法租界他為何不一同前去,有他那尊大佛護身她還怕逃不掉嗎?
如果他壓根就是不想去呢?從她在法租界的這幾日來看,顧家在暗景家在明,如果他一同隨行,顧家是鐵定不會輕舉妄動!而他不去不就是恰恰表明對她的態度嗎?以他的頭腦,他當然也猜定了顧家邀她動機不純。
而顧家探明了景家的態度不過是就著親表關系不得不管,若是她真的在顧家的地盤上出了什麽事,只要顧家撇得夠乾淨景家也不會跟他們結下血海深仇,若是僥幸成事對景家來說是不僅是挫傷銳氣那麽簡單....
可她相信景施琅絕對捏準了她絕不會與顧家合謀,那麽....顧家就只有一條路!破釜沉舟!
晏九九目光一沉,好一招引蛇出洞!
景施琅這個!....這個龜孫!居然利用她做餌料引出顧家的貪婪之嘴,娘親打小就教育她做一個文明人,可一想到眼前這個綿裡藏針的人她就氣的肚子痛。
“說!你那天為什麽不與我同去法租界!”晏九九指著景施琅的鼻子詰問道。
他眼睛一亮,似乎是沒想到眼前小個子小臉的女子腦袋轉的這麽快,他暗自點頭,眼中掠過讚許之色。
讚許?晏九九一雙剪水杏瞳大睜,他有沒有搞錯?讚許我什麽?讚許我舍生取義助他一臂之力?我呸!
晏九九沒想到自己千防萬防最終還是被景施琅算計了進去。
“那日可是你不想我同去的....”景施琅眸含春水的笑道,“我這個人吧...最不喜歡勉強別人!勉強的多不好,自己願意不是皆大歡喜?”
不喜歡勉強?晏九九氣的鼻子直出氣,不勉強那後來我進退維谷差點被殺了是怎麽的?還自願?她越想這話越覺得一語雙關,自願什麽?自願跳進狼窩任人宰割嗎?
“表妹這是怎麽了?表哥臉上有東西嗎?”景施琅還是一副笑吟吟的樣子。
還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臉!
“能有什麽東西?”晏九九沒好氣道,“不過就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口,還能有什麽?莫不是表哥以為有什麽吧?”
景施琅開懷,氣定神閑的扔了一顆葡萄到嘴裡,“表妹說有什麽就有什麽咯!”
晏九九早在心裡把他罵了七七四十九遍,奈何他這不痛不癢的樣子讓人抓不住馬腳。
“我看要撕下來才看的清楚!”晏九九哼哼道,又一面趁景施琅伸手的瞬間把果盆抱到懷裡,腹誹道,“把我利用完了還來我家扮好人,還要蹭吃蹭喝,也不知道羞臉!”
“表妹舍得嗎?”
晏九九抱了果盆他也不惱,拿起桌上的酥餅開始吃起。
“......”
晏九九看的眼珠子都要滴血了,那酥餅是她做給娘親溫和養胃的!
真會挑!
景施琅卻不管這麽多,誰叫你拿了我的葡萄呢?
“表妹,這酥餅綿柔香脆,葡萄果仁用得極好,解了油膩還能增進食欲。”說著又拿了一塊,“不知道表妹這酥餅是在哪家糕點鋪子買的呢?”
“哪兒都沒得賣的!”晏九九坐起身塞了一顆葡萄含糊道,“算你有口福這是我在日不落國的時候專門跟莊園裡的師傅學的,不僅適合老人小孩,還宜養脾胃,對於有胃病的人是最好了,洛城隻此而已!”
“哦?”拿著酥餅的手一頓,景施琅挑眉,笑意從眼底浮了上來,“若是這樣的話我就要勞煩表妹了,可想每個星期表妹是要做給姑母吃的,可否再多做一盒送到景府,娘親多年來胃口也不好,表妹的酥餅做的這般可口想來對於娘親的病情是有益無害。”
晏九九抿抿唇,咂嘴道:“有多的就給你送過去咯!”
“不必勞煩表妹了,每周我派遠山來取便是了!”說罷他拍拍手上的粉末,輕松道。
“......”
晏九九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抖動的唇角就這樣僵在嘴邊,她怎麽有又落入圈套的感覺?
什麽一盒子?一盒子足夠吃三四天了,姨母哪裡吃得了這麽多?分明是自己嘴饞,若是明明白白的說了我未必不會送,可他不就是猜準了自己不會送嗎?
偏偏她又落了口實,若是他派人來討我還有不給的道理嗎?要是被娘親知道了又少不得一頓數落....
看著酥餅,晏九九又想起了法租界的事兒,如果說從前景施琅想收拾顧家沒那麽容易,畢竟法租界是顧家的地盤,可如今景顧兩家這盤棋擺在了明面上,顧家再想不跟景家打交道而是退避三舍在背地裡謀劃可謂是難上加難, 如今他又帶了這麽一批顧家的藥材放在她面前難道是要暗示她?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晏九九似乎又再次嘗到了老謀深算的滋味兒,什麽嘛!這就是一隻修煉萬年的老狐狸精!
娘親怎麽還不來?她盯著廚房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該不會是借機溜走了吧?可這明明是她的借口!
可娘親為什麽要溜走?難道是給她和景施琅製造機會不成?
景施琅看著晏九九一臉千變萬化的表情不禁勾了唇角,卻依舊眉眼無痕。
“小姐!沈公館的沈小姐來拜訪您了!”
“什麽?”初晴跑了進來徹底斷了晏九九的思路,初晴卻在眼前繼續道,“沈小姐說聽說您受傷了特地來看望您的!”
晏九九猛地站起身來,她驚訝的不是沈敏瑜的到來,而是怎麽連她都知道自己受傷了?
她朝初晴點了點頭,她才受了傷,沈家又與顧家聯袂,沈敏瑜可能就是顧家派來試探她的,若是她關門謝客讓顧家吃了閉門羹就算了,可若是景家和顧家有事,她壞了他的事兒難免不會把她和娘親牽扯進去,這樣想著,她越發清楚現如今她和景施琅早已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景施琅,卻發現他也正淡淡的看著自己。
他有什麽時候是沒看著自己的嗎?
剛準備張口質問卻發現若是問‘你看著我做什麽’肯定又要進入一場死局之中。
所以她隻沒好氣的輕哼了一聲,可對面的人油鹽不進的笑眼卻沒有絲毫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