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晏九九耐不過傅婉容,收了她的光面翡翠玉鐲,那鐲子通體碧綠剔透,成色極好,又無任何雕飾,就像是一整塊天然的原石打磨而成,她怎麽看都不像是平日裡裝飾的東西,待傅婉容走後,她越想越不對勁,喚了初晴來將這翡翠玉鐲另行裝好,隻待擇個時機還回去。
到了深夜,這義結金蘭才將近尾聲。
晏九九幾乎一夜未眠,太多的疑惑和思慮堆積在心頭,大清早初晴上來見她頂著青黑的眼圈,一邊放置著梳洗的物件兒一邊怎怎呼呼的數落著她。
她心中卻是沒由得溫馨。
這會兒在車上她有一遭沒一遭的跟傅婉容搭著話,卻沒想景施琅的車在後面滴滴的按著喇叭,她被嚇得一個激靈,困意瞬間消了五分。
晏九九心裡低聲抱怨著,下意識去喊阿辰瞧瞧所為何事,剛張口才發現副駕駛上空空如也,阿辰還在莊子上打理庶務,傅婉容也轉頭從後車窗伸了脖子瞧去。
她轉頭問晏九九道:“那人可是昨日送你回來的人?今早怎的又隨在我們後面了?”
晏九九苦笑道:“他就住在金公館斜對面,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不知道的.....以為我們多親近似得!”
傅婉容笑容旖旎,她看出幾分不同來,卻不再多言。
這時後面那車的副駕駛下來一名男子上來扣了扣她們的車窗。
晏九九搖下窗子,那男子伏下身子她才認出是遠山,便問道:“可是有什麽事?”
景施琅一般都是比她走得早一會兒,今日卻是落在她後面,她思想或許是什麽事情絆住腳,不禁多問了幾句。
遠山卻笑道:“承表小姐掛念著,這幾日陰雨霏霏,夜裡少爺總是睡不好,因此起晚了罷。爺要小的稟了小姐,爺與小姐一同前去,只是這時快快行進莫誤了剪彩的吉時,設計師和其他讚助的企業已經先行到了。”
晏九九說好,怔怔出神時傅婉容輕輕喚了她,溫婉的女聲她腦海突然閃過那張與她幾近相同的面孔,她松了一口氣。
景施琅起晚與她何乾?她作甚緊張兮兮的?
那於娓娓是他變著法養的姨太太不假,假使真的是被溫柔鄉絆住了腳跟又與她何乾?
簡直是先吃蘿卜淡操心!
汽車緩緩行進著,一如她小心翼翼的心情。
“婉容,你說愛一個人究竟是什麽感受?”
“愛一個人嗎?”傅婉容沒想到晏九九會突然問她這般問題,卻還是認真道:“我若是愛一個人,定是茶不思飯不想,恨不得天天能見著他,日日能與他相伴,事事能想到他的音容笑靨.....大抵是癡呆木訥了!就....”
傅婉容盯著晏九九瞧了好一會兒,細白的臉上露出戲謔的表情來,她忍俊不禁道:“就如同你這般魂不守舍!該不會!你喜歡那少爺吧!”
她笑著推搡了晏九九一把。
晏九九雖呆滯卻聽得認真,傅婉容一推,她猶如跌進黑洞一般,腦子混沌不清起來。
她?
怎麽可能!她怎麽會喜歡那個狂妄自大的家夥!
絕不可能!
晏九九覺得口乾舌燥,訕笑道:“怎麽可能.....我才不喜歡他那樣的紈絝子弟,我可是有喜歡的人......那樣溫文儒雅的君子,世間僅此一人了...”
說著她像是陷入美好的回憶一般。
傅婉容瞪大了眼睛,又驚又羞,又羞又喜:“不是他?”
她心中對晏九九所說的君子生出幾分憧憬來,
這樣的男子多少會令嬌羞的少女生出幾分臉紅心跳的想象來。 傅婉容默默想著,她這一生,何時才能遇見她的心上人?額娘總說,所謂天造地設說的就是此事,人生下來便是配好了的,有時候不是人沒到,只是時間未到....
她心裡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來,兒時的記憶是微甜泛苦的....
她或許再也想不起來那背影的名字.....
汽車行過了三個街道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街上咖啡店、服裝店、銀樓等應有盡有,時髦的女士小姐挽著西裝革履的先生在繁華都市裡穿梭,人多的地方聚集著黃包車夫,等活的時候,三五個車夫湊成一團說著街頭巷尾的軼事,他們自有消遣熱鬧的辦法。
景泰商貿大門口空曠的廣場人山人海,鑼鼓喧天,一派繁榮的景象,晏九九看著一個個喜極的臉龐卻因著鞭炮聲聽不清前來接應的人說著什麽,隻端莊的出了車門一路跟隨著。
她早已被這嘈雜吵得頭昏腦漲,眩暈襲來怎樣都擋不住,還好傅婉容在身後頂了她一把。
她感激的神色一晃而過,與傅婉容在記者面前合了影,與景施琅匯合一同走向正門口站在紅繡球前的幾人。
晏昌旭!
晏九九眉心一緊, 胸中的一口氣差點背過去,他還是來了!
她曾是千不聽萬不信,結果景施琅還是對的!
指尖、鼻尖兒....微微冒了汗珠.....
她該怎麽辦?就這樣走過去微笑著跟他打招呼?
以什麽身份?
他的妹妹?還是金家大小姐和法租界巡捕房總督?還是金氏與顧氏......
晏九九心亂如麻。
“佩格,你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適?”傅婉容上前挽了她,故作親昵耳語似得在她耳邊小聲關切道。
晏九九仿若吃了定心丸,她看了眼傅婉容,步子有些虛浮,“無事....我們前去打個招呼吧!”
她看著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景施琅自從下車就沒有看過她一眼!
他到底在回避什麽?
回避她嗎?
晏九九此刻早已汗透背心,若是沒有傅婉容帶給她的真實感,她此刻只怕早已支持不住。
沒有傅婉容.....
景施琅也不會理她.....
他要她一人獨自面對這一切,面對晏昌旭.....
她牙齒大顫,努力壓製著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緒一一與剪彩的人握了手。
那隻手還如記憶中的一般,掌心柔軟厚實,指腹卻粗糙多繭,那是常年篩米的原因....
該來的總會來!
她握住那隻熟悉的手,驀然收緊,抬頭對上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如驀然一瞥,冷漠淡定,他是顧氏的人。
自此以後,了卻前塵,她和他,再無兄妹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