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寶庫眼神奇怪的看著姬不信，換藥?這種事情問我做什麽，我又不是郎中。再說了，雲南白藥本來就是你這個糟老頭子配出來，要不要換藥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不過轉念一想，沈寶庫就明白了。

　　換藥，最關鍵的是個藥字啊！

　　沈寶庫之前大發雷霆，沒收了姬不信手中的雲南白藥，這一下姬不信就算是想找人試藥，都沒有辦法。

　　想通了此節，沈寶庫便點了點頭，隨口說道:“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姬不信頭前帶路，兩個人很快就從驛館中走了出去。

　　沈寶庫看著驛館門外站著的老頭，有些感慨。老頭兒面黃肌瘦不說，身上還有著一股難聞的味道。這一股味道，有些餿，有些腥，還混著一股汗臭，著實複雜的讓人無法形容。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尋常百姓家尚不可能每日沐浴更衣，更何況這個老頭兒穿著破衣，很明顯是比尋常人家還不如。

　　也就是一愣神的功夫，本來看起來有些不安的老頭，忽然眼睛一亮，迎著沈寶庫走了過去，接著非常乾脆的拜倒，嚇的沈寶庫趕緊側身躲到了一邊。

　　讓這麽大年紀的老頭子給他磕頭，那可是要折壽的！

　　他可不想沒有死在腦袋裡面破盆的手上，卻因為這點小事而折了性命。

　　拜倒的老頭兒並沒有注意到沈寶庫已經躲開，仍是面帶感激的磕了一響頭，正要再磕頭，卻被人給拉住了。

　　姬不信拉著老人，輕聲說道:“沈公子讓老丈帶路，他要去看看令子的傷勢。”

　　老頭順著姬不信的目光，看著這位傳說中的救命恩人，滿是感激的說道:“多謝公子……多謝公子……當牛做馬……”

　　老頭子沒讀過什麽書，自然說不出什麽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的話，翻來覆去的，也只會說一句多謝。說得多了，沈寶庫還沒什麽感覺，老頭自己先泣不成聲了，把當牛做馬幾個字說的含糊不清，讓沈寶庫甚是無語。

　　不過，他也沒空計較這些，眼下還是趕緊的去看看哪個病人……不，是試藥的。

　　“行了，也不用謝了，你先帶路吧，我看過了你家兒子再說。”

　　話有些不耐煩，可是老頭聽來卻有如天籟。

　　大明朝士農工商四大階層，士為首、商為末。可是實際上，日子過得最苦的卻是排在第二的農。

　　農戶，上要供養士族，下受商戶剝削。

　　若是風調雨順，日子過得其實還算不錯。不說大魚大肉，至少也能吃得上一碗米飯。可是若是遇上了災年，百姓們日子過不下去了，連黃米粥都喝不上了，那就只有兩個選擇。

　　要麽逃荒，要麽賤賣自己的土地。

　　像是沈寶庫面前的老頭，老家是浙江的，之前有百多畝水稻田，雖說不多，可是一家人也夠活的。可是老頭運氣不好，先是遇了水災，後來又遭了蝗災。

　　不得已，賣了田地，加入了逃荒的大軍，成為京師數萬流民中的一員。

　　嚴格說起來，流民的日子其實過得也不算太差。

　　京師郊外有洪武大帝朱元璋親命修建的公房，專門用來安置這些流民。當然，三十萬流民不可能人人都住在房舍內。

　　可是年老體弱者，總是能分到一個鋪位。

　　而且應天府為了避免這一大群流民惹事，開倉放糧非常及時，每日的米粥供應，總不至於讓京畿之地有流民餓死。

　　也正因為如此，順天府才著急把這三十萬流民給轟……遷徒到雲南去。

　　這麽多人，一天下去消耗的糧食就不計其數。這還沒有入秋，這要是入秋、入冬，那還了得。

　　對於順天府的煩惱，沈寶庫自然毫不在意。他只是隨著老頭，一路從驛館走到了郊外，走到了流民聚集之地，走進了老頭暫時的家。

　　沈寶庫和姬不信都沒有注意到，這一路在他們的身後，有一個人如影隨形，不遠不近的跟著他們。

　　……

　　“大人，找到那個老頭兒了！”

　　“大人，老頭兒帶著沈寶庫出城了！跟在沈寶庫的身邊還有一個老頭！”

　　“大人，老頭兒……”

　　一次老頭，兩次老頭，蔣瓛忍了。

　　到第三次，還是老頭，蔣瓛怒了，手中的茶盞直接丟了出去，正中那個回話的腦門身上。

　　小旗的話音戛然而止，嚇的趕緊跪倒在地。

　　蔣瓛扭頭，看向另外一個小旗。

　　森冷的目光下，另外一個小旗也是非常乾脆，直接跪倒，動作如行雲流水。

　　“說！沈寶庫又做了什麽！”蔣瓛的話似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那個……老……沈寶庫，他親自給那個老頭的兒子敷藥，還……還留下了寶鈔……兩貫。”戰戰兢兢地回完話，小旗把自己的頭低的更深一些，似乎有些擔心自己的腦門也被打破。

　　蔣瓛有些意外，這個沈寶庫，竟然還會做這種事情?

　　不過轉念一想，也就恍然了。

　　是了，沈寶庫本身就是沐英的救命恩人，會治病救人，乃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

　　可是難能可貴的，在於沈寶庫這種貴人，能辛辛苦苦的跑到城郊給一個窮人看病，不收錢不說，還倒給人錢。

　　這種冤大頭……不，這種品格高尚的年輕人，大明朝不多見啊！

　　蔣瓛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他還說了什麽沒有?”

　　“他……沈寶庫還說，讓那個老頭跟流民們說一聲，但凡有誰再傷了，趕緊命人往驛館送信，他來給救治。”

　　許是覺得蔣瓛不再因為老頭老頭的生氣，小旗的膽子大了一些，繼續說道:“小人覺得，這件事情乃是惠民藥局的事情，他沈寶庫……”

　　話沒說完，一個茶盞在空中劃了一道美妙的拋物線，砸在了小旗的腦袋上。

　　蔣瓛面帶不屑的看著自己頭破血流的兩個小旗，真是兩個蠢貨啊！

　　心下打定主意，蔣瓛不再耽擱，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又把這兩日搜集到的關於沈寶庫的事情仔細的梳理了一遍，確保沒有任何紕漏，這便入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