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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烏閣》第48章 花雕
  快入了夜,柳吉眼看著就要入城,馬行至夾道半路,他翻身下馬,收拾好行囊,又狠狠得抽了馬一鞭子,烈馬嘶鳴,衝著前方快速奔跑,他急忙躲進道邊的灌木,待了有小半個時辰,又有幾個人風塵仆仆的騎馬追了過來。

  領隊的那個人自己在京都城裡打過照面,是柳公子身邊的人。柳吉看著這行人走遠了,他轉身開始往回走。去碼頭還有幾十裡路,還要趕個一整天的路,自己除了京城沒幾日就有幾隊人馬追過來,憑著機靈堪堪躲到了邊境,但他也逃無可逃了,如果繼續留在南楚只能給姑娘帶來麻煩,不如乘船偷渡去大梁。

  他走得腹中饑餓無比、眼冒金星,卻一刻都不敢耽擱,甚至隻敢在林邊穿行,生怕在路上留下腳印痕跡被人發覺。到了夜深,總算是看見前面有座破廟,推門進去,裡面點了堆火,一個老乞丐窩在牆邊睡著覺。剛進門著實給柳吉嚇了一跳,但看那老家夥只是縮了縮身子,又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下了。

  柳吉長出一口氣,靠著柱子拿出乾糧和水囊大口大口的吃起來,肚子裡有了底兒,心才安定了一些。

  明天就要進城了,他愣愣的看著手裡的行囊,衣服、糧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過這一劫,這些東西自己到底還能不能用得上。他忽然想起那個從馬車上走下來、輕輕擦去自己臉上血汙的女子,想著她應該在王府無恙了,心中也有了一絲慰藉,卻也生出一種悲涼。她只會是自己這一生最寶貴的奢望,自己的價值才能讓他們產生些可悲的瓜葛,自己也不敢奢求能與她有什麽情緣,可若是夢兒安好,柳吉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袖,那這一切都值得,哪怕是我死了,都值得。

  連日的躲避也讓他心生絕望,柳吉苦笑了一下,輕輕走過去把衣服蓋在那老乞丐的身上,又把乾糧留了下來,想了想,又把身上一點零碎銀子放在一邊。

  破敗的廟宇早就斷了香火,也不再熱鬧。而近日的夜裡,似乎是格外的熱鬧了些。廟宇裡的神仙曾經因為不顯神跡而被遺棄,今日的破廟,神仙便冷冷的看著廟外的殺戮。

  柳吉早就醒了,瑟縮成一團,驚恐地看著露著熹微晨光的破門。外面短兵相接,皮肉被撕裂的聲音在寧靜的凌晨格外刺耳,柳吉想逃,可四周空曠,他已經沒有路可走了。

  門外有人要殺他。可現在?有人要救他?

  最後一聲慘呼傳來,門外的人大步流星,推門走了進來。

  “李……李副將……”柳吉認出來人是王爺身邊的隨從,那是夢兒出事了?還是……自己只要咬死是柳家小姐命自己殺人,那就沒人能傷害她……“是王爺要你抓我回去的?娘娘……”

  “王爺讓我救你,”李副將淬了一口血水,他看著柳吉眼中似乎有些驚喜,於是嘿嘿一笑,“你別高興得太早,”李副將說話間就揮起手中的鋼刀,“王爺命我不能讓你被別人帶走,送你走的,只能是我!”

  柳吉緊緊閉上眼睛,銀光一閃,一股腥甜溫暖的液體噴灑在柳吉臉上。

  沒……沒死嗎?他睜開眼睛,李副將大張著嘴巴,鋼刀棄在地上,雙手死死的捂著頸間不斷噴湧的鮮血,眨眼間那健碩龐大的身軀就轟然倒地。門外又傳來幾聲悶響,又複而安靜。柳吉驚魂未定,但依舊壯起膽子走到廟門口向外看。

  廟裡的那個老乞丐站在剛死的那幾個侍衛,剛才佝僂的身體此時卻顯得異常偉岸。

  “走吧。”乞丐說,

他的聲音也如此年輕,許是柳吉給他蓋了件衣服,他的話也怪異的多了起來,“是鄭家的派我來的,我會護送你到大梁。”  夢兒?她還想著自己……柳吉雖然知道這絕非是男女之情,但她能對自己多些惦念也讓他感動不已,但是……大梁……“我們……我……還能再回來嗎?”

  那個化妝成老乞丐的年輕人抬頭看了他一眼,也不肯再回答他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他把身上的乞丐服扒下,“天快亮了,快走。”

  年輕人沒有和他一起上路,但在船開前他也特意和船夫交待了一番。柳吉在忐忑中上了船。他不會知道其實並不是鄭夢溪營救的自己,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縈得女子現在滿心只有自己的未來,幾乎把他這個人都要忘得乾淨;他也不會知道在林令言的安排下他要開始在南楚和大梁的商賈之間來回周旋數年,這讓他波折的數年裡反而讓他成為了能讓鄭夢溪倚重和信賴的角色。

  年輕人看著載著柳吉的船逐漸在海上消失不見,他內心還有些許擔憂。博衍不在令言身邊,她現在孤身一人在京都也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來。如今還要瞞著上面幫花家謀劃,也不知道未來將會如何。

  自己私自離開大梁來幫令言的忙,但終究無法脫身太久,時間再長恐怕會惹人注意。齊光又站了片刻,還是決定北去京都找令言,至少確定她此時安全無虞,大梁就是再有異議自己也能替她扛下。

  京城這邊的林令言卻是著實過了幾天好日子。鄭夢溪馬上要封妃,還特意去了林家認了個親。應該是王府內王爺態度有了變化,林家甚至顯得有些殷勤。

  林令言這幾日閑來無事把京都逛了個遍,青樓、賭坊、書局、太學,皇城根自己都走了一大圈,甚至跑去駐軍旁偷窺訓練,她其實倒沒抱有什麽刺探的想法,不過是無聊所以湊個熱鬧,但鄭夢溪倒是如臨大敵,晚上就來了屋子裡一頓旁敲側擊。

  林令言知道宇文皓中毒的事還是讓鄭夢溪芥蒂太深……但是……林令言趴在欄杆上看著夜景,想起杭州花無憂指著他父親早年移來的一堆花草痛心疾首的模樣也不覺有些想笑,花無憂說他小時候總愛在院子裡玩,結果他爹弄回來的西域植物有毒,成人不覺有恙,但幼兒卻常四肢無力、頭腦發昏,花家自然不會以為有人下毒,他爹隻以為是他想偷懶揍了他好幾回,終於是暈的起不來了才請了郎中把脈,這才知道花無憂被打的冤枉。

  而鄭夢溪家的院子裡也種著一樣的花草。不過這才也就是讓人無精打采,身體並無其他異常,只要不總靠近就成了。不過目前林令言畢竟還要對鄭夢溪有所震懾,還是不打算告訴她。

  大街上的燈籠也都要熄淨了。林令言歎了口氣,掩門後再一轉身桌子上居然放了兩壇酒。

  花雕。她笑著掀開酒封,滿屋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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