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
傳說裡伏羲創世,女媧造人,遣神使教授社稷之道,而人卻漸漸有了神性,為了割裂神與凡人,神在人間種下情欲,讓愛戰勝了趨利避害的本能,人牽絆於塵世,泯滅神心。
這世間許多不能用道理解釋的瑣事,無非情誼二字。
為何我在得知你成親後鮮少和你來往書信?為何在你大婚之時我不願回去見證你的得意之時?為何我回京都想要親耳聽聽你的解釋?為何我一定要趕到月溪城確保你無事?為何我偏要救下安歌,為何我希望你能來救我?原來不是怕計謀暴露,不是怕引人忌憚,不是要避嫌惹事,不是那些功利的借口……
齊光,不只是閣裡的人認為我該是你的新娘,原來我也是這麽希望的啊……
可是太遲了……
安歌不願救我,你在乎嗎……
博衍……我該留封書信給你,待我死後,留在南楚,永遠都不要回大梁,永遠都不要回來……
崖上僵硬的枝乾和藤蔓被砸碎,透過漫天的風雪林令言深深的砸在了白茫茫的雪中,過往的記憶如同被砸碎的鏡子,那些因著他莫名憂愁的記憶,全都一並破碎、消散,歸於虛無……白雪覆蓋在她的身上,風撫平了雪中的溝壑,崖底白雪綿延,好像根本無人來過……世間的蕭索與淒涼歸於冰冷,她如同白雪,純淨冰涼……
博衍一陣心悸,好險從馬背上跌下,他沿著最近的路途從杭州一路追來,知道她經歷了多少次打鬥,知道她可能受了多少傷,他一路追尋到此,為何會說她不在?她在哪?她沒到月溪城就已經被人害了?
博衍看見漫天風雪中一個淡淡的身影抱著一個女子,令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下的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到齊光身邊,甚至心中不住的狂喜,她沒事?齊光找到她了?
“令言!”齊光懷中的女子衣衫華貴,雙眸緊閉,不是她……博衍緊緊抓住齊光的肩膀,眼睛都要滲出血來,猛烈的搖晃著他,“令言呢?你見到令言沒有?令言呢!”
“令言?”齊光見到居然是博衍心中也不免疑惑,“此處並無旁人,只有我與安歌,”齊光看了看越發凶猛的暴風雪,“我剛才環伺周圍,安歌說並無旁人,令言來了?”他們帶來的人也順著之前的路追了上來,齊光大聲喊道,“速速去周圍搜查!除了白靈的人是否有其他傷者!”
來的這隊人馬應下,有人有些猶疑,但看著在齊光懷中的安歌,還是沒有再說話,他們要找的林姑娘可是和安歌夫人一同上的山崖,如果這山頂是沒有的,那只能是……既然有可能死無對證,又何必去觸這個眉頭呢……
“博衍!”風雪太大,花暮站在倒下的馬車邊大喊,他指了指插在馬車頂上的殘劍,“這是我花家的劍。”
齊光抱著安歌的胳膊忽然有些僵硬,花家的劍,那只能是令言從杭州帶過來的,他看見了幾乎破碎的劍鋒和乾涸的血跡……令言,她來了?!她一路奔襲而來,參與了這場衝突,衝上受驚的馬救了安歌,那安歌為何說……懷中的人已經雙眸緊閉,看似昏死過去,齊光喉嚨酸澀,但也無從與人對質,他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找不到令言,同生!同死!”
這回眾人尋找的動作忽然緊迫,甚至有人探身去崖邊往下望去,可風雪太大,可見度過低,齊光和林令言的感情眾人皆知,就算不是夫妻,那也是多年相依為命得兄妹之情,
齊光去彭城擊殺朱雀堂眾人的事情在玄武堂並非秘密,他不找始作俑者安歌的麻煩,可未必會放得過他們啊…… “大人!”一人站在崖邊喊,“這邊的雪明顯更松散,沒有被風化!林姑娘可能是掉下了……”
“大人!附近都沒有找到林姑娘!也沒有什麽血跡!”
“大人!”有人一腳踢在雪堆之中尋找血跡,卻發現了在剛才齊光找到安歌掉地方正埋著林令言的劍。
“拿繩索來!”博衍大喊。
“我去。”齊光說。
花暮拉住齊光,又看了下他懷中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昏死的安歌,“公子囑咐我保護你的安危,我去。”
博衍已經將繩索緊緊系在腰上,眼睛只看花暮,根本不看齊光一眼,“你重傷新愈,風雪太大,你應付不來,崖上我不放心,如果有人破壞繩索,還要你看護住了。”
花暮點點頭,林姑娘在公子心中也如同親妹,就算齊光有閃失,他也絕不允許林姑娘有事。
齊光抱著安歌,心中酸楚,卻只能看著博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風雪之中。
“你該回去,周圍還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埋伏,在這兒反而風險更大,”花暮對齊光說,“尊夫人在你身邊想必不會有什麽大礙,吉人自有天相,我們都會無事。”
此中疏離意味便是旁人也看得分明,齊光心頭便是有千刀在割、萬刀在剮,再想留在崖頂看著令言相安無事,也知道自己在此確實只會有更大的風險,如果令言墜崖真的和安歌相關,那自己看住安歌也不會讓花暮他們有什麽後顧之憂。萬般無言,也只能含淚帶人離去,抱著安歌的手臂也僵直而略帶疏遠。
這是這世界上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兩個人,可如果是安歌想害令言,他也絕不會縱容!
博衍背負長劍隻一條長繩系於腰間,風雪漫天,無數次將他狠狠的撞在崖石之上,看著崖壁樹上的新生的斷痕,知道那必是令言墜下時造成的,她這一路已經是傷痕累累,如此傷重,她,能活得下來嗎……
那深崖不知幾許,眼前身下盡是銀光萬片,如同白晝深域,鬼怪悲鳴,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多少次碰撞,博衍渾身疼痛隻想著自己已經這般,不知道令言到底吃了多少苦頭,他的膝蓋又重重的磕在了崖壁之上,整個人跌坐在地面之上,他終於到底了,博衍掙扎著站了起來,眼前白雪如同沙漠,平滑完整,哪有半點人影……
“令言!”博衍撕心裂肺的喊著,那徹骨的淒鳴,不足數尺,便被吞噬進無邊的風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