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完了那個將軍,劉石回過頭對身邊的一名組長說:“朝廷最後的禁軍,在內城攻破之後,能出逃的,已經逃出來了,以後再不會有潰兵過來了,去把那些人全部叫起來,帶到上次處決金兵的地方去!”
“是!”那名組長的隊伍,轉身行動,全都沒有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動作,證明了這支隊伍經過這短短時間的訓練,已經成為了這個時代的精銳之師。
連同那名禁軍軍官在內,這些宋朝的潰軍,全都像羊一般趕了出來,四百多人一個個都無精打采,被一百零一人押著,走到了一片空地之上,然後耕戰軍將這些人圍在了中間。
劉石望著他們,用冰冷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道:“在場參與過京城掠奪百姓的人,自己走到這邊來!”
那些人麻木地聽著,許久才慢慢互相張望,你看我,我看去,也沒人挪動,而剛才回答劉石問題的那名軍官卻沒有半點動作,拖著凍僵硬了的雙腿,走向了劉石指的那邊。
看著他那麽走過去,這些禁軍開始動搖起來,不知道劉石在想什麽,這些穿著金兵鎧甲的軍士,到底是要對哪邊下手?這是一場豪賭,站錯了,必死無疑,站對了,只怕也不會什麽有好事。
然而這一把還是要賭的,他們一個一個的,開始有更多人走向了另一邊,有一個士兵正麻木不仁地也朝那邊走去時,劉石一腳踹了過去,讓他像段木頭般滾向一邊。
“就你這個第一天就來了這裡的人,那時候外城都沒被攻破,你就搶過百姓?”這句話讓全部禁軍都心中一顫,他們顯然不敢再憑感覺下注,胡亂站邊了。
磨蹭了起碼半個時辰,這些家夥才各自分兩邊站好,有一百來人是早來的,沒有參與過掠奪百姓。
劉石提運起內力,用極具壓迫力,聽得普通人渾身一顫的聲音說:“我問你們,是誰讓你們落得如此下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說!”
這些禁軍膽都被嚇破了,又不敢說又不敢不說,良久才有膽子大點的人說道:“是金人!是那些殘暴不仁的胡虜!”
隨著他顫抖的聲音發出,越來越多禁軍用發抖、快要麻木的嗓音,把矛頭指向了大金。
劉石把視線移向剛才那位軍官說:“這位將軍,我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但是看裝束也是個領軍的教頭,身份不低,你卻說說,是誰讓你們落得如此下場?”
“是朝廷離的那些奸臣,是那些一天到晚夢想著議和,一口一口親手將金兵養肥的賊臣!是我們這些隻知享受,沒想過半點血染沙場的廢物將士!”那軍官聲嘶力竭地咆哮,完全沒有了剛才因為凍餓而至麻木樣子,但是忠君在愛國之前,他沒有說皇帝。
“請冷靜一點,我知道,圍城以來一直抗擊金人,堅持到破城的那一刻為止的,就是你們這些大宋最後的軍人。但是你們的努力,幾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而就是你們,還對百姓們作出了比金人更加殘暴的行為。”劉石盯住他說。
“對,我不是人,我親自領了好些人去擄掠百姓!可是那是朝廷的命令,我沒的選擇啊,我能怎麽辦?好漢不當兵,你就是殺了我,我下輩子也再不做什麽勞什子的兵了!”剛剛暴躁完畢,他說著突然又泣不成聲了,聲淚俱下,帶動站在了他這一邊的許多士兵都抽泣起來。
“夠了!”劉石大聲喝道:“如果好漢不當兵,大宋軍隊全是些無賴來當,大金攻打下一個城池,還需要如此圍城幾個月嗎?生養你們的大宋,就應該是拱手讓給胡虜的嗎!”
這些禁軍剛剛還一致認同好漢不當兵的說法,到這個時候卻再也說不出話了,他們實在不知道眼前這個怪人說了這麽多,到底在想些什麽。
那名軍官這才停止了裝瘋賣傻,昂首問道:“我不知道,我們都不知道,可是又能怎麽辦?仗打不過,朝裡都是些蟊蟲,皇帝還就喜歡聽他們的,我們能做什麽?”
劉石說:“好男兒在哪跌倒,就要在哪裡站起來,若是我被金人弄到如此地步,便是馬上就死,也要用牙齒咬下他一塊肉來!你們就沒有半點這樣的血性了?還有沒有!”
冰封的地面上不停往上冒著寒氣,而凜冽的寒風也半點不肯停歇,在這片地上呼嘯而過,讓這些日子都只靠少量稀粥充饑的禁軍被凍得更加麻木,但是聽到這話,那些禁軍們有一部分抬起了頭,眼光變得灼熱,死死地盯住劉石。
慢慢的,有個膽子大些說道:“我們有,可就是有,那又如何?京城破了,朝廷降了,城裡的百姓,十不存一了,我們就是全部把命拚掉了,又能如何!”
劉石盯住他說:“就在不久以前,你腳下這塊地面上,我們殺死了幾百個來犯的金兵,我們的兵甲,全是從他們身上剝下來的!而幾個月來,幾千殺入此地的金兵,一個沒出去,全部死在了山裡!
“如果我是你們,那就把自己身上失去的,全部從那些金人身上殺回來,去拋頭顱、灑熱血,拚死殺敵,死而後已,頭顱提在手上,又何須管他什麽皇帝、奸臣?”
那名軍官猛抬起頭,雙目血紅,但是那份血性,卻又慢慢散去了:“我們不該逃出來的,我應該當時就死在那裡,拚死砍死一兩個胡虜的。只要一人砍死一個,女真才多少戶?太晚了,現在都太晚了。”
劉石對他說:“你錯了,就算你們這些人全部拚死在那裡,也打不過擅騎射的金兵!加上朝廷掣肘,你們再拚也是白白送死!我是說,你們可以改變自己,讓你們重新變成一支讓金兵聞風喪膽的虎狼之師!”
這一次,只有少得可憐的人回應了充滿希冀的目光,大多數人卻不看去看,更不敢去想,這裡除了極少數人,大部分禁軍都被勇猛善戰的金兵嚇破了膽,在口中喊一聲口號也許能出口,但是要他們再次拿上兵器去交戰,依然會望風而逃。
劉石接過準備好了的猛安金盔,那是從勃特頭上取下來的,隨手一甩,丟到了這些人腳下,說道:“這便是大金一名千戶的頭盔,他當時帶了五百人來,就被我們不到兩百人殺了個片甲不留,你們覺得,你們要怎樣才能做到這種事?”
這些人面面相窺,壓根就沒想到劉石會和他們說這些,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如何回答。
劉石說下去:“對於在場各位做出過的行徑,我劉石是對你們的為人不抱任何指望,但是如果在場有哪個人想要去報仇,怎麽說也拖幾個金兵下去的,往前走兩步!”
等了一會,包括那個軍官在內,有十來個往前走了兩步。
劉石喝到:“大宋朝廷,耗費的糧餉隻養了你們這群沒種的玩意?除了這麽十來個人,其實一點都不恨金人,連嘴上跟金兵鬥的勇氣都沒有嗎?”
這一激,終於點燃了大多數人身上的怒火,四百多個禁軍大部分都怒目圓睜,抬腳往前踏了兩步,而少數本不肯動的人,看到人們都動了,就隨大流往前走了兩步,不管眼前這人是不是吹牛,跟著大家走總不會錯嘛。
劉石點點頭說:“很好,記住,你們現在的慘狀,是金人造成的,而你們活下去的理由,就是跟那些金人拚命,我會讓你們成為金人的噩夢,但是如果有誰還敢臨陣退縮,我擔保他生不如死!”
這些在金兵的陰影下痛苦了許久,心中的恐懼遠大於憎恨,卻連做夢都想著能擊敗大金的的禁軍們,也有一部分純粹是因為主和派的操作使他們想要以死相拚也出不了手的軍士,在這一刻,心底的希望都被引燃了。
他們根本不相信劉石那句讓他們成為大金噩夢的話,但是大多數人,還是想要在身後沒有主和派干涉的情況下,去同金兵拚盡自己最後一滴鮮血。
華夏子民,自古以來心中從未缺少過勇氣,而這些傷透了心的將士們,需要的,只有一個契機!
“前軍前進三百步!左側翼快速包操!”何陸的聲音回蕩在群山之中。
而這群行屍走肉般的禁軍們隨劉石那些人來到了群山之中的操練場,而看到這裡的行伍操練,讓那名禁軍將領是把眼睛睜得比豹子還圓:那一群人行軍,隊伍每踏出一步,那腳落地的聲音竟然隻響一聲!
隨著前軍和左側翼到位,其他三路軍馬也在何陸的指揮下抵達了接應的低點,其中軍容何止令人生畏?這是一支什麽人馬?
他想起了那支據傳言一夜之間就消失了的五色旗贏,也不過千余人馬,盡管最終消失在了張叔夜的夜襲之下,但是一個多月縱橫汴京城外,卻為整個禁軍帶來了無法計量的損失!當時他們那叫一個望風而逃,見旗喪膽!
可是就在眼前的這支隊伍那軍容,只怕更在五色旗營之上!
禁軍將軍用幾乎貪婪的眼光盯住正在操練的那些人,而哪怕是劉石,也被這整齊到不甚科學的軍容震驚了,二十天前,這些人還個個都是新兵蛋子,甩一天槍棒就累的渾身上下都疼,現在就走出了……現代軍馬的儀容?何陸你也是妖怪吧。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從劉石手上學了武當心法純陽篇以後,這麽久以來何陸的武功也已經大進了,露了幾手讓大家心服後,他就向大家做出了承諾:誰的軍姿更穩更快,就先把內功心法傳授給誰。
在這個世界,基礎的內功並不會讓一個人平步青雲,但是有和沒有就是兩個階級的差別,歷朝歷代都有一條越不過去的鴻溝,那套再基礎不過的基本內功,常盛鏢局裡都美其名曰常盛決勝心決,隻傳內門或天賦異稟的弟子,其中珍貴可見一斑。
而從哨兵建立以來,主要帶兵的何陸就是以賞罰必信著稱的,現在只要軍姿走得好就能先學內功了,那還不能走多好就走多好?這耕戰軍上下齊心,每一個動作都生怕比別人差上半分,二十天下來,槍棒學得如何不說,這軍姿就把劉石眼睛都差點驚掉了。
不過剛剛好,這結果不但超出他預期,還能順水推舟,給這群禁軍信心,把眼光轉向了那名將軍,他冷冷地問道:“你現在還有跟胡虜一拚的勇氣嗎?”
那將軍猛抬起頭看著劉石說:“殿前步軍統製使曹德旺!願做一名馬前卒, 做第一排的士卒去和金兵一決生死!”話一說完,他就掏出自己那塊金牌,直接就要甩出去。
劉石製止了他的動作,按下他說:“不,你不但不能丟掉它,還要拿著它,就用它帶領你們這些禁軍去一雪前恥!讓金人明白,他們從來都不能戰勝你們,你懂我的意思嗎?”
然後視線掃過全部雙目無神,行屍走肉般的這群禁軍喝道:“那你們,明白了嗎!”
並不是每個人都用聲音回答了他,這麽久以來,劉石為他們提供的食物都只能維持生存的,這些禁軍們都在饑餓和嚴寒中飽受了折磨,不說還有多少求勝的意志,身體大多都有不輕的傷病。
但是他們都用炙熱的目光回應了劉石,在場這四百多個人,每一個人都懂!
劉石暗自松了一口氣,他早就想到會有潰逃的禁軍逃到這裡,但是沒想到隻幸存下來這麽多人,而要如何對待這些家夥,實在是個大難題。
這些禁軍們對平民出過手,可以說是罪大惡極了,本身又如大漢奸郭藥師所說:只是一群空能吃餉,不能打仗的廢物。
從某種角度上來講,這群人就是造成山上這麽多人逃難的元凶之一,要對他們也一視同仁,肯定會出亂子,這個年代可不是以後的文明年代。何況這些軍紀歪慣了的家夥,沒有足夠的威懾就對他們太好,老毛病八成是要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