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木袞達吉布聽他這般說,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讓我進入這群山之中?這邊地形入了我眼,可不易淡忘那。”
劉石笑道:“自進山立足以來,就沒少和金兵血戰,殺掉的金人和死掉的兄弟都不少,有個叫完顏仲的帶了五千軍馬進山,卻沒帶半個人回去,師傅必然知情。你說這麽大的事情哪裡藏得住?與其叫別人再來,哪裡比得上師傅親自過來?再說師傅真要進來,又有誰攔得住!”
徹木袞達吉布點點頭道:“這話說得恰到好處,不亢不卑。但我這次來卻不是和你們計較那些事情的,原本我早該就隨大軍回上京了,卻是完顏仲那老賊欺君罔上,帶走了全軍精銳不知所蹤,聖上要我追尋他的下落和目的,以施嚴懲才留在中州的。”
劉石皺著眉頭說:“這麽說師傅你……這可和弟子知道的情況不同啊,要不,咱們把各自知道的,關於這件事情的情報對一對,看看有多少相通之處?”
徹木袞達吉布直接了當地說:“完顏仲因為大遼遺孽的傳聞來了前線,假傳聖旨下了我軍權,攪亂了軍紀以後便出兵,以剿滅遼國遺孤赫連毅的名義開拔了,至於他來了這裡,那都是我後來復出時,從他留下的一個手下口裡挖出來的,從此他和五千精銳的消息,我是半點不知。”
金人那邊知道的消息是這樣,赫連小鳥那夥人還真是神通廣大啊,不管這師傅說的是真是假,他也懶得多生事端,說順勢說的道:
“這些事情我們卻不知道,只是他們運氣不好,五千軍馬沒有良將帶領,全折在了這群山之中,埋骨之處尚存,其實我們也十分奇怪,明明我們就是出來逃難的百姓,為何要如此反覆派兵來攻打我們?”
徹木袞達吉布說:“若是我看了你這山中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和你們這些農夫整齊的陣型,也絕不會強行攻打此地的。只是師徒一場,你可敢看著我再說一遍,你同那什麽赫連毅真沒有關系?”
就是有,那也是他的同夥赫連小鳥了,這赫連毅跟我還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劉石盯住他爽快地說:“徒弟我就不知道那什麽赫連毅是什麽玩意,我們當真就是為了活命在這地方翻地種糧的,你看這裡哪點能跟什麽大遼遺孽扯上關系?”
徹木袞達吉布皺了皺眉頭說:“但依你所說,那老賊帶來的人馬,全折在了你手下,所以他本人呢?也被你手下這些人殺掉了?”
劉石說:“並沒有,實不相瞞,這家夥在那次戰鬥中漏網了,我們就一直對他提心吊膽,到現在都不敢讓普通人落單,就是防他惦記,但是這麽久了,我以為他早就回大金了呢。”
他面前那位國師師傅的表情陷入了沉思,從這幅模樣來看,起碼他沒有對劉石說謊。
“找到那個老賊的希望看來是落空了,不過也罷,好歹知道了他沒能擁兵自重,起兵謀反了。我這趟倒是沒白來。”良久他才說道。
劉石說道:“那麽師傅此來還有什麽要事麽?這地方的人對你們金人,說實話,是很不歡迎的,但是和我要好的幾個兄弟倒是可以認識一下你。”
徹木袞達吉布說:“中州此刻已是人間地獄,這麽大的地方總共沒多少人了,聖上決定從西京和燕京那邊遷一些平民過來,免得這裡被完全荒廢了,你會怎麽做?”
那不是契丹人麽,這下赫連小鳥手上的耶律明怕是有大文章作了,一邊思索,劉石不動聲色地說:“這便不關我什麽事了,我們這些人逃難而來,難得有處安身之所,心中所求的就只有掙扎圖存,再無其他想法,不會出山去多什麽事的。”
徹木袞達吉布停下了腳步,沉默了一會,然後看著這個最年輕有為的徒弟說:
“這句話也許沒必要說,但是,完顏仲那一派已經不在了,大金這邊我的權重肯定能高出許多,以後軍紀方面我也要嚴抓了。而輝不已經死了,我這派的人本來就少,有個得力的南宮棲楓又被他們逼走了……”
還要說下去,劉石抬頭望著天,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南宮棲楓離開了金營?連他都呆不下去的地方,便是我過去了,又能如何?此事就到此為止,無需再提了。只是師傅若是有心,便千萬要把住權勢,莫要再被暴虐嗜殺的小人輕易奪權了。”
徹木袞達吉布長歎一聲:“想不到你也認得他,唉,總之費盡千辛萬苦,中州還是被我們搞成了人間地獄,也不會有誰再相信我們了。此後再見,只怕便要兵戎相見了,師傅在此向你保證,哪怕是皇命下來,我本人絕不會親自領軍進攻這片群山!”
劉石微微動容,也不知從何說起,隻雙手拱起:“師傅保重!”
送走了他們,耕戰村的崗哨力量馬上就加強了許多,而金國要遷原本遼國的居民來填中州的事情,他第一時間通知了赫連小鳥。
徹木袞達吉布一行人緩慢地返回汴州,在路上人人都一語不發,那幾名弟子都能感受到他情緒的陰鬱,實際上,他這一派的人是沒一個人願意中州變成這幅模樣的,只是國師現在的樣子,比他們更陰鬱一點而已。
但是他們中間凝重的氣氛並不會趕跑什麽意外,走到半途,徹木袞達吉布突然喝道:“什麽人,出來!”
路邊上走出了一圈黑衣人慢慢靠近,圍住了他們。
“各位英雄,若有什麽話不妨直說,要動手就出手,不要在這裡打什麽啞謎!”徹木袞達吉布這天本來就很不順心,看到這種情況不由得怒由心生,卻不希望再傷了自己身旁的弟子,便耐著性子想搞清楚這些人到底想幹什麽。
“國師大人既然去了那耕戰村,想必對這些事情都了如指掌了,那又何必多此一問?”一個銀鈴般清脆,聽得人神魂顛倒的聲音飄過來,赫連小鳥抱著琵琶走到了他面前。
“耕戰村?那是什麽地方?姑娘你功力如此深厚,想必不是普通人,不知所指何事?”他沉著聲不讓弟子受這女子媚功影響,冷冷地問道。
“唉,那個短命的死商人,真不是什麽好東西,這點事還得讓我多費口舌,這麽說吧,我就是赫連毅的女兒,赫連小鳥,來找國師大人,是和您討論一下您的同僚——完顏仲的問題。”赫連小鳥微笑道。
“那個人已經無所謂了,老夫既然知道了這廝的目的,和他謀不了反的事實,也就不關我什麽事了。”徹木袞達吉布冷淡地回應。
赫連小鳥笑道:“國師真是大人有大量,那老賊那般坑你,都能不予計較,小女子倒是十分佩服了,不過既然如此有緣相遇,你我又都是習武之人,又怎能不好生打上一場,親近親近呢?”
徹木袞達吉布握拳在胸,冷冷說道:“親近就免了,姑娘功力深不見底,既然是來考教老夫武藝的,隻管動手!”
“那我可就出手了哦。”赫連小鳥一臉笑容美不勝收,手指就開始撥動琵琶,她身邊幾名黑衣人紛紛往兩旁讓開,給他們動手的位置。
“大遼深宮密曲!想不到你們真的還記得那已故的大遼!念舊之情倒是令人欽佩了!”隨著悠揚的琵琶聲調飄將出來,徹木袞達吉布便毫不猶豫一掌奔雷襲電直拍向她。
“嗯?”看到這一招劉石用過數次的功夫出手,赫連小鳥多少也吃了一驚,不過同樣的功夫她也接觸過兩次了,雖說不如眼前這人剛猛精純,好在套路一樣,身略一偏,揮手運勁拂開對手勁力。
但是不等這一招用老,對手手勢急轉,又一拳雷破長空打上來,當真如同暴風驟雨,出手不停,她居然不能輕易化解這般攻勢,幾招過來,就完全被壓製住了。
“好!比完顏老賊可強太多了!”隨著一聲嬌喝,她右手一翻,琵琶就以千鈞之勢猛掃過來,呼地一聲發出破空的尖嘯聲。
徹木袞達吉布也算是身經百戰了,這一身功力經過那次靜中參悟,更是遠勝往昔,這一動手對方卻好像提前知道了自己武功路數一樣,迅猛無匹的奔雷十三式都被輕易化解,一轉身居然一個起碼一百多斤的琵琶帶著破空風聲朝自己砸過來!
他這一驚不小,但是身手也確實過人,見避不開,繼續一掌電舞遊蛇出手,一邊保持對對方的壓製,一手輕輕拂過琵琶,借打來的的巨力,腳略一點,滑開數步。
哪知如此沉重的兵器在對方手上卻是舉重若輕,一掃不中勢不用盡就掉轉琵琶一側砸將過來。
“好一手赫連奪魂鐧!這等境界只怕是前無古人了!”他忍不住喝彩道,卻依然故技重施,借重武器帶動的氣勢朝一旁滑開。
“國師好厲害的眼光,不過既然知道這功夫的名字,想必也通曉變化罷。”清麗嘹亮的嗓音飄出來,那琵琶卻又一轉再拍下來,破空之聲淒厲,圍觀的人都忍不住牙酸皺眉!
這兩人出手極快,凶猛異常,只要任誰有半點破綻便要血濺當場。兩人轉瞬間過了幾十招,周圍那一圈看的人眼中看來,卻是兩個輕盈無比的蝴蝶以那琵琶為中心翩翩飛舞,一沾即走,彷如異常精美的舞蹈,絲毫不知這場面驚險至極!
徹木袞達吉布雙掌齊出,一招雷破長空往上猛劈,鐺的一聲巨響,轟一下自己腳在泥地上陷下一個坑,赫連小鳥也往後猛避,呼一聲後退數丈,輕輕落地。
“徹木袞國師功力深不可測,當真叫人佩服!”清亮的笑聲不斷,拿琵琶的手沒事一般又將之拍了過來。
“赫連姑娘神功蓋世,接我這招雷霆萬鈞!”徹木袞達吉布使盡渾身解數,也不再取什麽巧,揮手一轉,一掌威力最大的雷霆萬鈞平拍過去,打向那張琵琶。
同一般高手對招比拚內力不同,這兩人的功法招式都是以凶狠剛猛為主,這一交鋒發出轟的一聲巨響,有如晴天霹靂,兩人腳下煙塵四起,地面上出現數道裂痕,周圍圍觀的那些人中,內力稍差的,都當場從口鼻中滴出血來!
“大金國師,名不虛傳,小鳥失禮了。”過招之後,赫連小姐身軀盈盈,施了一禮。
“姑娘如此年齡竟然有這等境界,隻消再晚一年遇到,老夫怕就命喪當場了, 失敬!”徹木袞達吉布還了一個江湖禮。
“還看什麽,走啦。”赫連小鳥一聲招呼,那些黑衣人便隨著她就那樣離去了。
她自幼天賦異稟,什麽武功都喜歡,什麽都學,但是雜而不亂,總有幾門實用的功夫特別精純,每次和人過招總能自如地使出佔盡先機的功夫,到後來山谷之中已經沒有年輕人能和她動手了。
可是武功還是要進步的,隨著功力越來越高,那些花招技巧也就平時耍一耍,手上的真功夫就是這極快極重的鐧法和錘法了,今天總算酣暢淋漓地遇到了個對手,滿滿打上了一場,雖說沒能分出勝負,卻也解了她多年的心結,心情是何其舒暢?
而這次徹木袞達吉布出來的突然,她這邊人手準備不足,若是要打出個結果,就是贏了,傷亡也會慘重,再說人家說得也對,他們年紀相差太大了,到了這把年紀武功要有進境,卻比自己這青春年少要難太多了,不如以後能吊打他了再去找他。
走出不遠,她身旁那幾十個人中有半數步子開始不穩,或扶腹部,或捂胸口,都顯露出了十分明顯的內傷,行動都受到了影響。
“啊,小鳥姐你沒事吧,這老賊的武功還真不是開玩笑的啊。”貓兒看到這種情況,開始擔心起她來。
“是啊,傳說這家夥一輩子都被那完顏老賊打壓,現在看來,這人武功比那家夥實在多了,完顏那老賊的真本事還是在那些魑魅魍魎的伎倆上啊。”蓮兒也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