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想不到這兀術還有這一手,還好不知為什麽鳴金收兵了,這些斷後的人可真就要遭了!好險!”看著敵軍遠去,劉石心中暗叫,然後此戰目的已經達到,久留必生亂,一進去複雜的林地,總算不用擔心那些騎射手追襲了,他連忙重整軍馬,先撤為妙。
可巧回頭走不多時,就迎上一路趕殺過來的張衷伍,他連忙把敵情報給了對方,那數千弓馬嫻熟的騎射部隊,真的是讓張衷伍也捏了把冷汗,止不住說:
“也是兄弟你那手神射震懾天下,嚇退了他們,若是叫咱們的部隊遇到了,只怕這下要損失極大!這支部隊絕不能硬碰,咱們優勢已得,見好且收了,揚州我已經安排人馬去解圍了,他們也不像是志在必得,此刻八成已經退回來了,咱們先回去吧。”
劉石也說:“也是,這一夜一日打過來,兄弟們也都極為疲敝了,不如早歸,否則貪功易誤事,只是兀術手下這些騎銳,當真是心腹大患,我等早晚要解決了他們,否則只怕還有的虧要吃。”
於是為防萬一,他們將奪取的糧食輜重隨意燒毀,戰利品中隻取了些完好的武器鎧甲,便快速趕回了營地,並且開始增加了防禦準備了,現在那陣容整齊的騎射部隊是劉石和張衷伍的一塊心病,在自己強大的騎射部隊培養出來之前,這些敵人實在可怕。
耕戰軍那滿腔的熱血,暫時被兵種上巨大的差距澆滅了,現在劉石他們在絞盡腦汁考慮對付這些騎射的辦法,戰術也是防禦位置了,而兀術的心態也好不到哪去。
望著一批又一批潰散奔逃的士卒,到底還是無處可去,就是流竄落草,這地方百姓也少了,又言語不通,混不下去,只能管他殺不殺頭,老老實實地回到了大營裡,而這些人,要怎麽處理真是件頭疼的事情。
考慮再三,他決定先將這些臨陣脫逃的潰兵召集起來,重新編組並加強操練,同時以逃兵之罪壓之,要他們戴罪立功,一雪前恥。
畢竟,現在的兀術,並沒太多心思放在這些潰兵身上,說實話,這夥人是否能戴罪立功,這事他已經不再關心了,哪怕都殺了,他也不大放在心上了。
畢竟,隨他父皇完顏阿骨打起兵至今,他已經親眼見證了戰無不勝,任何強敵聞風喪膽的金國虎狼之師,如今被一群兵不像兵,寇不像寇的軍民混搭打得只能龜縮防守,再無寸進之能。
是的,是誰告訴他們,長期農耕會使人失去鬥志,變得軟弱偏安的?女真雖是化外之人,舉兵以後關於中土和契丹的歷史也都有涉獵,那橫掃天下的秦、漢、唐又幾時不是農耕之民?這世上還有什麽人能比他們更驍勇善戰,戰場上更加視死如歸?
萬幸,萬幸!這個歷來就從骨子裡就好戰的民族,每到鼎盛時期,就會出現一些稀奇古怪,永遠沒人能理解的人物,出來消滅他們的血性,毀滅他們的榮耀與尊嚴,讓原本世界仰望的一群天人,變成兩腳羊。
而這個韌性極強,吃苦耐勞又能逆來順受的民族,沒有到那徹底被壓死的那一刻,總能對他們的主子退一步海闊天空,一直忍一直讓,再遇上了趙佶、趙構這群古今少有的奇葩皇帝,真是老天爺給大金國問鼎天下的良機。
作為金國統兵的元帥,不乘此時征服大宋,讓他們永世為奴,卻不是愧對了上天為他們安排的一番苦心?毫無疑問,等他們重新拾起了當年漢唐之志那天,不說金人會不會害怕,起碼要讓徹底征服這近千萬的人口,也已經算是癡心妄想了。
因此汴京新破,王師疲敝,打下的大片領土控制力不足,百廢待興的時候,是他一力主持以戰養戰,要以迅雷怒濤之勢一鼓將大宋窮追猛打,徹底征服。
可是剛才那些人,卻哪裡還有半點被趙佶打折了脊梁骨的模樣?他兀術也曾雖大軍打過數不清的仗了,那敵人斷後的眼神,是看得太多了,有不甘的,又不願的,有絕望的,也有視死如歸的,但是總歸都是些被大部隊拋棄了人。
而那時候他們那寥寥幾十人,卻全沒有這些眼神,他們的眼神閃亮有神,全無絕望之感,且戰且退,一旦被騎射部隊圍攻上去,就要瞬間覆沒的這些人,看著大批的強敵,竟沒人有半點害怕,而是用一雙盯雙住獵物的眼神在尋找哪個更適合殺掉。
兀術害怕了,他並不至於怕這幾個人,但是南方數百萬、千萬的漢人,都覺醒了這種眼神的話,莫說區區十幾萬戶,就是人數相等的金人怕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決不能讓這些人把這種狀態帶給整個大宋!
他暗自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些人的影響,就在這裡,靠他兀術,完顏阿骨打的第四子,徹底摧毀這顆漢人榮耀的種子!然而這個時候已經不可能再向中都求援了。
遷都之後,大金耗費了巨額物資錢糧修建了新的王城,盡管相對曾經的遼宋都城,這座城無論耗費的人力物力都可說是微乎其微,但是它依然耗盡了常年征戰而並不充裕的國庫,使兀術這次出征的錢糧,都已經透支了大金的民力。
就算大金再怎麽不把農牧之民當回事,這錢糧徹底收空了就意味人都餓死了,來年再也收不到的道理,卻是自然崇拜的他們本來就知道的,所以說,那一斂橫征,金國轄下那些人民,是只能苟且偷生下去,還得繼續為女真人乾活。
而這時候正是青黃不接之時,百姓的血汗再怎麽也榨不出多少油水了,反而會因此徹底斷了金國未來的根基,所以說,無論如何不能再向王都求援了。
而唯一慶幸的事情就是,憑他的本事在南京城勉力施為一年來,那城裡城外的百姓、富商都牢牢掌握在他手上,大軍在那裡逗留了快一個月,不但得了他們供給糧餉,還余了他們生存的物資,使他們不至於因為饑餓而背井離鄉,那個地方,倒算是他在這兒的後盾。
思來想去,如今耕戰軍軍力已成,再不能想著正面一鼓而破之,而隨著大金國越來越龐大強盛,大批因為軍功而獲得了權力和財富的貴族們,是不一定會讓自己的家人、後代繼續走上戰場晉升這條險路的,大金最強大的勇士,戰場上會越來越少。
很簡單,他們這一代,拋頭顱、灑熱血,拚盡性命換來的軍功,已經使他們擁有了原本無法奢望的一切,而這些東西是可以代代相傳的,那他們的後代,再不需要提著腦袋去博取軍功了,而慢慢的就開始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後人也去冒那種險。
這一次出征,挖空心思使自己的名額變成了仆從軍代征的人數是觸目驚心,這一切大金國的內部問題,也許得要花巨大的心思去改變解決掉,但是那些立下了汗馬功勞,聲名顯赫的大人物,絕不是可以直接暴力解決的,因此只有想解決了眼前問題才能去考慮內部。
唯一欣慰的是,完顏晟和完顏婁室已經看到了這一點,也都和他通氣了,接下來這也是大力投入整頓的事情了。
“唉,婁室的病情不知怎樣了,若是他能在此,我等不至於如此狼狽。”正在喃喃自語時,突然又有探馬飛奔來報:
“報元帥!前去攻打揚州城的軍馬被海州人偷襲了,正抵擋間那呂源又開城殺出來了,一時間腹背受敵,難於抵擋,目前已經後撤了二十裡,派末將前來詢問元帥應對。”
兀術歎了口氣說:“本來也就沒有必勝的把握,還圍那城有甚用,揚州、蘇州和海州都死硬,這些彈丸小城就是掘地三尺全送了過來,也不濟事,何況揚州、海州攔著,還不定送得過來,叫他們退回來再做打算了。”
來人連忙答道:“是!末將領命!”便馬不停蹄,又趕回去報訊叫攻城的人馬撤回大營了。
兀術同完顏廣等將領參謀細細商議一番後,決定暫且按兵不動,繼續維持之前的老戰術,先搞好大營的防禦,在這地面上加大防禦工事的修建,繼續屯田生產,在此深深扎下根來,以守待攻。
又廣招弓馬嫻熟,武藝過人的精銳將士加以操練,反正金營不缺戰馬,就加大擅長騎射人馬的規模,然後派已經成型了的騎兵輕裝上陣,就在耕戰城、揚州和海州外面的務農地區不時襲擾,不貪功,不擄掠,只顧殺戮百姓,叫他們無法安心生產。
他一邊安排戰略戰術,做好萬全的準備,一邊暗自策劃了一條十分陰險的毒計,如今耕戰城和海州畢竟勢弱,雖然金兵吃了些敗仗,前後人馬損失也不過兩三萬人,十幾萬的部隊在手上,兵力上他還是有絕對的優勢,就要計劃徹底抹殺這支有無限潛能的軍隊了。
這一下可就叫劉石和張衷伍頭疼極了,不多時何陸又來了封書信,陳說金國輕騎襲擾農田,在不時襲擾傷民,他的人馬一時間離不開耕戰城前來支援,卻抓不住敵軍作戰,損失日盛一日,卻無計可施。
“若讓他們這般無法無天下去,只怕咱們的軍心都要受影響了。”張衷伍拍在軍案上,眉頭緊鎖。
劉石說:“唉,如今敵人弓強馬快,雖說打起來我們全不怕他,可是現在這麽一來,咱們動不了他們屯田的人馬,卻拿那些四處流程,襲擊百姓的賊騎全無辦法,這樣子磨個一年半載,他們就是不戰我們也自潰散了。”
張衷伍點頭道:“如今揚州和海州地面種地已經是危機四伏,隨時可能被賊人襲擊了,耕戰城北方新翻的地也被他們踐踏糟蹋得一塌糊塗,就靠咱們原本城南的土地,和海州的漁船要養活這許多人口,早晚也要撐不下去的,真想不到,居然會在家門口被屯田逼入絕境。”
劉石說:“是啊,怎麽說也是咱們宋人的家門口,可是現在除了揚州的呂源大人同咱們一起堅定戰線抵抗大金,其他的地方都或多或少反而給咱們使絆子,如今金人要和我們玩消耗,還真耗不過,這次他們有乖覺,要偷他們糧倉也為難了。”
張衷伍道:“唉,我們的人馬就是武藝再強,弓箭再遠,也吃了沒馬的虧,天天被人家牽著鼻子打,聽說當年咱們大宋戰馬其實不弱的,只是因為胡吃空餉,把養馬場廢棄了,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為了那幾個賊人的利益,搞得如此地步,真是教人咬牙切齒!”
劉石搖搖頭說:“莫說那馬場已經被廢了, 就算是還在,那也被徽欽二帝一同獻給大金去了,如此一來金人良駒更多,我等豈不是更加艱難?如此局面卻無計可施,不如集思廣益,著急大家來一同商議?”
張衷伍製止道:“不可,行兵之道,貴在士氣高昂,如今幾場大戰優勢都在我,卻把如此為難之事傳遍軍中,繞是耕戰軍將士意志堅定,你如何能保得了其他人不受打擊?那時候在有細作從中生事,怕就不是簡單可以解決了。”
劉石道:“這話有理,我看,咱們寄個信請何陸他們商議一下對策,在這邊也召集一下耕戰軍的隊長們一同商議一下吧,否則這般乾耗下去,不就到了稻熟之時,這戰局又難於扭轉了。”
寫完信後,劉石就以加訓為名,將耕戰軍地位高些的隊長、將領著急到一起,細細商議了一番,卻是依然一籌莫展,畢竟這戰馬問題,在冷兵器時代確實擁有決定性的作用,少了這一點,實在是難於應付靈活多變的騎射部隊,而金人也絕不會再輕敵大意,和他們打硬仗了。
接下來許多日子裡,劉石和張衷伍都是寢食難安,絞盡了腦汁思考如何應付這種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