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完顏廣身旁的副將看他面色有異,連忙上前問道:“副元帥,你還好吧?”
完顏廣臉色枯黃,嘴唇蒼白,輕聲說道:“還好呢,元帥將這大營托付給我,卻一夜之間糧草、營寨都被人奪了,將士被人殺得一敗塗地,連自刎用的短刀都不知何時丟了,勞煩你幫我一把,替我把脖子抹了吧。”
副將趕緊抓住他道:“副元帥,可別這麽說,糧草丟了,可咱們想來有備數日肉干果餅的習慣,還能撐得數日,這潰敗戰死的又大多是些漢人和契丹人,咱們女真人可是大部分都跟了出來,如今元帥正在攻打敵人老巢,哪裡是輕言生死勝敗的時刻?”
完顏廣道:“原本是破他老巢,逼他回防時咱們出兵夾擊的,如今這情況,人家就是回去救援了,我們又如何夾擊得了?只怕要累元帥腹背受敵了。”
副將道:“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咱們現在雖然筋疲力竭,借此處歇息一日卻足於上陣!當務之急,是趕緊把士氣振作起來,否則元帥大勝了,我們依然這幅模樣,卻如何配合?”
完顏廣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就趕緊讓兄弟們就地扎營取水,先做歇息,養足精神,靜候元帥的好消息吧。”
這邊兩頭那眼睛都遠遠望向耕戰城那邊,恨不得馬上就看到那邊的局面,而就在那城不遠的山寨上,燕志材這夥人也緊張無比,觀望著洶湧而來的金兵。
“大哥,這不對啊,耕戰軍全都走了,就咱們這一千多人,要幫他們抵擋這麽嚇人的金人?這不行啊,上去了這些兄弟們就全搭進去了啊。”泰廣越看越不對頭,忍不住說道。
燕志材道:“可是人家何陸兄弟把這邊托付給了我們,咱們不上的話,劉兄弟這麽久的苦心,只怕要毀於一旦了,那時候你還能袖手旁觀看下去麽?”
柳兆文道:“大哥,何陸的原話是說叫咱們伺機而動,並未非要把他們擋在城外,依我看時,哪怕耕戰軍沒留下一個士卒,金人殺進去也一定會遇到抵抗,若是百姓敗了,咱們就是全軍覆沒了,也不能任由他們殺戮,若抵擋得激烈,卻不殺他個措手不及?”
燕志材道:“這話卻有理,兄弟們,金人就在前面,不管別人怎麽樣,反正他們真奪了天下,也容不得我們這些綠林好漢吃這碗飯,做好同他們血戰一場的準備,誰也不要丟了咱們的面子!”
那邊別山群盜摩拳擦掌,整頓人馬以待時機,耕戰城內的緊急集合鼓也打了起來,畢竟大軍雖已出發,這裡綿延數十裡的消息樹之類的情報情報系統還在,是早就發現了大批金兵飛速殺向了這邊。
在這陣焦急的鼓聲響起後,城中所有經過了民兵訓練的人都趕緊跑去了城中廣場,並且大多數人心中忐忑,不知所以,大軍開拔的事情不知為何所有人都知道了,而這鼓聲必定是有十分緊急的情況才會響起!
不過這並不影響這些人毫不猶豫地過來集合,耕戰城中操練的第一條就是隊列與紀律,很快就按照當時操練時的隊列有條不紊地排出了陣型,只是從臉上看得出大部分人心中還是充滿了遲疑與恐懼的。
看看人到齊了,陸友七環視一圈便道:“各位,大家都知道咱們耕戰的軍隊出征了,想來卻多數人不知,那萬惡的殘暴金人傾盡全國之力,派出了無窮無盡的大軍攻打咱們,前線已是苦戰連連,傷亡慘重,軍師這才將城裡的軍隊也帶去支援了。
“可是,敵人實在是太多了,我們的隊伍能在戰場上抵擋住他們,他們卻並不甘心就此被打敗,眼見正面戰場優勢不大,竟然偷偷摸摸繞開咱們大軍前來偷襲這邊,探子來報,此時正有不計其數的金兵摸到這邊來攻打咱們平民了,大家說怎麽辦?”
當時從西京、燕京,乃至沿途許多地方逃出生天,一同建立耕戰村的那些人,大多是血性滿滿的青壯漢子,弱了也吃不得那奔波之苦,是以遇到生死關頭,那是毫不拖泥帶水持槍就敢捅,而現在的百姓們卻是後來舉家遷過來的,有老有小,許多操練過的人也不年輕了。
他們面對陸友七這振臂一呼,卻沒有之前耕戰村那幾百人的血性了,一時間吱吱嗚嗚,臉上除了憤怒、恐懼還有茫然,卻不知如何是好,哪怕有血性的青壯年,也受這氛圍影響,不肯發聲,都等著陸友七下令呢。
如果這時候是上面的陸友七下令要他們去抵抗,那麽他們也是被逼無奈拿去武器的,這樣完全無法激發他們心底的傲氣與骨氣,正沉默間,萬堅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舉去拳頭叫道:
“好歹我也受了一個多月的操練呢,當時在邊境當兵兩年加起來也沒操練過這麽久呢,吃糧餉也比邊軍要多多了,讓我上去,骨頭被人踩碎了,也不能任由那些賊搶奪咱們的土地!”
他自己是個仇大苦深的孤家寡人,並無家室老小,但是這話說出來,卻叫許多人聽了有感於懷,有一個先鋒喊道:
“這城是咱們一塊磚一塊土砌的,這地是咱們一刨一鏟開的,咱們活到今天靠得也不是什麽皇帝大官兒,誰要來毀我土地,奪我性命,除非從我屍首上踩過去,陸將軍,操練過的槍頭還沒見過血,拿杆槍給俺,俺這就去同那些賊拚命!”
這一下當真是點燃了在場許多人心中的熱火,這土地是他們自己的!許多人都跟著喊起來,要上前拚命去,不少有家小的人本不發聲,在這慷慨激昂的氛圍中,漸漸都被帶動起來,一同怒喝道:“殺敵!殺敵!殺敵!”
陸友七待這些人的情緒略略平定些,運勁提高聲音說道:“大家看到了,這座城池就是咱們自己一雙手建立的家園,這後面的土地就是咱們的立命之本!不是什麽神仙皇帝的,是我們的,是你們自己,每一個人的,豈是那些金人說奪就奪走的?
“去年大家操練時的兵器都還在這兒,大家人人都有,你們每個人都是這兒的主人,現在我再問你們一遍,大家可願意隨我一同向前,保衛家園,驅逐賊寇?”
“護我家園!驅逐賊寇!”所有人那心中的血性和驕傲都在這一瞬間隨著著響徹天際的吼聲被點燃起來,即使馬上就要真刀真槍地同敵軍打一場,管保沒一人會後退。
“那就好,兵器已經準備好了,咱們城中軍人出去了,卻也不是不設防,火砲機弩依然完好,大家聽從各隊隊長指揮,各司其職,不到金人攻破防線的最後關頭,也不到上前血戰的時候,都去準備吧!”一聲令下,陸友七開始準備最後的防禦了。
“芳妤,姐妹們都召集齊了,這麽召集叫大家過來有什麽事嗎?那邊絲場還是忙得不可開交,抽不出手呢。”陳梅走上來問道。
陸芳妤道:“你可聽到那邊集合鼓,卻召集一群隻略加操練過的民兵,也不曾喊過我們這些正兒八經的女兵麽,這是為什麽?”
劉靜道:“這,自古本就少有女子上戰場的說法吧,不過他們這樣做確實是不該,咱們女兵隊可是正規隊伍,比那些隻略加訓練了一兩月的男子民兵不知要強多少呢。”
陸芳妤道:“不,只是因為我們是女子,這些人眼中女子向來的就不如男!你們說,咱們這些人的武藝、陣法,就真不如那些槍法都沒整齊的男子?這一次是如此,以後城中女子就永遠別想有什麽變化了!”
陳梅道:“不錯, 雖說劉石那幾個嘴上沒少說女子並不弱於男子,不該有尊卑之分,可是這些人做的事情,早晚還是要咱們靠著他們,不過男人就這樣了,不知道芳妤你有何話說?”
陸芳妤道:“我身為女軍的將軍,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叫那些男子看不起咱們!我要大家這次上陣一戰,用軍功向他們證明,咱們女子比他們要更強!你們覺得呢?”
這一行人中是有不少那些在江湖上闖蕩過的巾幗英雄、綠林女俠,都是因為天下傾頹或者退隱後加入了耕戰城想做個尋常百姓,卻因為一身功夫和經歷選入了軍中,聽得如此說話,心中那口氣如何放得下?有相當一部分人就響應起來要上前去殺敵。
但是這五千女兵中更多的卻都是些因為年輕健康被選進來的,這一下卻是要她們挺身而出,在沒有官老爺命令的情況下自發去出城抵擋暴金,那些聽說過金人何其凶狠殘忍的女子們,卻有很多不敢做聲。
陸芳妤冷冷地說:“養兵練兵為的就是這一時上陣殺敵,錯過了這次機會我們女兵就再也不會被那些男人看作是兵,也永遠不會看得起了,就這樣吧,願意同去的,站出來,這就隨我去殺敵,不願意的,自己回去,再莫要說你曾經當過女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