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業林的三手“膠粒機”，賣掉只收回一萬塊錢。
　說句不好聽的，就連還他老婆住院時欠下的債，都不夠還。
　三手的小型“變壓器”，還值點錢。程業林賣掉它收回3萬塊錢。
　兩樣機器折本得回4萬塊。連當年投資的一半的錢都沒有賺回來。
　中間苦苦支撐了6到7個年頭了，這麽多年沒賺到錢，甚至還賠掉了一半的本錢。
　如果這些年來不折騰，單純的去打工，兩公婆到沿海城市打一份工，領死工資，幾年時間少說也能有10萬8萬的存款留下來。
　如果再算上時不時得到“膠粒廠”做“臨時工”的兒子的付出，損失就更大了。
　程業林家什麽情況呢?
　幾年間一分錢沒存下來，就連原本投資“采石場”賺的那點錢，也幾乎賠光了。
　這一來一去算一筆帳，這個家庭的損失，尤為慘重啊。
　程業林家也是育有一女一子。他的子女，比大哥程業森家的兩個孩子，大上三歲左右。
　兒子前些年早到了娶媳婦的年紀了。可惜家窮，又忙著辦廠，就把兒子的婚姻大事耽擱下來了。
　處理掉破廠之後，程業林就連拖欠的大半年的“廠租”都懶支付了。打包走人。
　手機號碼都換掉。看你還能找到他追討“廠租”嗎?
　程業林並不認為自己這是“不守誠信”。他自己辦廠，都沒賺到錢了，還虧慘了?這時候大夥也應該“風險共擔”。
　反正像對方那“鳥不拉屎”的荒涼山頭，如果自己不跑去那兒租地，估計對方一輩子也不可能把地租出去的！
　自己連續虧損了六個年頭，照樣支付了對方6年的廠租。現在才欠你半年的廠租怎麽了?
　做人要知足！
　那6年的廠租，你都是“白撿”的了。
　回到老家，程業林一時間，也沒想到什麽好的生意項目投資。
　加上本錢也不多，保險起見，那就先養10頭8頭牛吧。
　如今養牛雖然不指望能賺多大的錢，但起碼不至於會大虧吧。
　另外，養牛的工作相對輕松一些。
　程業林和老婆也要騰出些空，積極的“干涉”一下兒女的婚姻大事了。
　兩個兒女都不替他省心。
　兒子是個男的，一般討老婆艱難些，挺正常。
　程業林不是完全不關心新聞報道的。他也知道，這個世道，適婚的男孩已經比適婚女孩多出幾千萬了。一般都是女的挑男的居多。
　那麽，問題就來了:像他家的女兒長得也不差，怎麽都養成了老姑娘了，仍然嫁不出去?
　細想來，就是女兒實在太挑了。
　說她長相不差，那也僅僅是相對而言。相對一些長成了“歪瓜劣棗”的村姑，女兒當然算是正常的。加上喜歡化妝，用手機拍個照也熱衷於用“美顏”。如此一來，在村裡人和“朋友圈”眼裡，當然感覺她長得還行。
　事實上，就是個普通女子。
　但因為聽得太多虛假的恭維了，她都認為自己不普通了。
　當她開出的擇偶條件後，程業林兩公婆就開始擔憂她這輩子，恐怕都要呆在家裡嫁不出去！當老姑婆了！
　比如，有本村的媒人好不容易介紹了個鄰鎮的富裕農民家庭給她。
　那個富農家，早就不種田，而是做鋁合金啊不鏽鋼製品啊生意。像扶手及門窗之類，包括蓋彩鋼瓦頂，彩鋼房(其實就是“鐵皮房”)……
　他家賺到的錢，在農村裡算是可觀的了。
　因而，這戶人家早就在農村的老宅基地，拆舊建新，蓋了一座三層的小別墅。
　先是蓋好了主體，放了幾年之後，賺到了錢，又全部的裝修好了房子。
　家裡面呢，就只有一個獨生子。也就是媒人介紹給程業林女兒的那個對象。
　結果相親之後，程業林女兒嫌人家男方長得像個“大叔”。
　大叔不代表很難看，只不過比不上“帥哥”罷了。關鍵是給人“土”的感覺。
　但那還有補救辦法的。程業林女兒先提出兩大條件:一是要在縣城買一套商品房。你鄉下的房子，號稱“別墅”，交通不便，誰稀罕呢?並且也不能添加女方的名字(估計連農村的“房產證”都不一定有。農村人一般不怎麽積極辦房產證的)。
　購買縣裡的商品房，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加上她名字了。結婚後，安全更有保障。
　另一個，就是提出，要男方幫她購買一個蘋果最新款的手機。那也得過萬才買得到。
　這兩點要求，當然不代表程業林女兒提出了全部要求。
　總得先拋出比較容易完成的事兒，試探出對方家庭的經濟能力了，後續在正式談彩禮啊什麽的時候，才好擬定最合適的價位。
　她想多了。
　光是頭兩個條件，相親的男方家庭就難以接受。
　明明在老家都建有一棟別墅了，就算你眼光再挑剔，不認可那是“別墅”，說它是小洋房總可以吧?
　在男方已經“有房”的條件下，你頂多要求男方“有車”啊，“彩禮”要達到什麽樣的標準啊(按照當地的彩禮標準作為“基礎”，頂多再高兩到三倍的彩禮錢，算是頂天了吧)。
　偏偏女方不按照“常理”來出牌，居然其它的先不提，先要求在城裡有一套房(看她就是個“不省油的燈”，估計後續的“彩禮”啊，車子啊什麽的，一樣都不會少)。
　另外，連個手機，都要求一萬塊以上的，才能入得她的“法眼”。
　這就更令人反感了。
　男方的父母甚至產生了懷疑，不止一次的私.底下的盤問獨子:你是不是加了那女方的微信之後，有約過人家出去，然而，就把人家睡了呢?否則怎麽有女的才認識不久，就好意思獅子大開口要個過萬塊的蘋果手機的?
　相親男大喊冤枉。發誓絕無此事。他做過的事他就敢認。沒做過的事，誰也別想栽到他頭上來。
　最後一家人合計:估計是遇上了個自視甚高，以為自己長得像枝花的相親女了。
　這種女人哪裡能娶進門的?娶了也不會是個懂得持家的。
　堅決不能娶。
　當然，這些台面下的理由不能公開。
　男方最後偷偷拍了一張程業林女兒的“素顏照”(估計那相親男已經跟程的女兒去開過房了的，不然怎麽那麽輕易拿到女方的“素顏照”呢?)
　反正這事兒，已經成了一樁“懸案”了的。各人基於自己的不同見解，有著不同的解讀。一出現實版的“羅生門”啊。
　用那“素顏照”，跟女方的“美顏照”相對比，看上去，簡直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子了。
　“美顏照”中女子，不說有多好看，起碼是個正常人。“素顏照”女子，大嬸似的。又黑又土，像個做慣了農活的農婦。
　男方家庭以“媒人亂拿別人的照片當成相親女的照片”為由，認為受到了“外貌詐騙”。
　拒絕再跟這個“相親女”談下去。
　消息回饋到程業林女兒這邊，真被氣了個半死啊。
　她的要求很高嗎?
　要求在縣城裡購買一套商品房罷了。還沒有要求在市裡面購買呢?
　也沒有要求“全款買房”。“按揭”的話，首付頂多就是20萬左右。這點錢都拿不出來?還娶什麽媳婦?(她就不想想，拿不拿得出，跟原不願意拿，完全就是兩個概念)。
　至於一個新款的蘋果手機罷了?一萬塊很貴嗎?
　自打她自己出來工作以後，換過兩個“三星”的手機，換過一個“蘋果”的手機。現在最新款蘋果手機出來了，她之前的這個也用了一年多快兩年了，可以淘汰換新的了。
　這才“順口”想叫“相親男”買一個送她。
　這裡面，當然也帶著考驗男方家的經濟實力的意味在。
　沒想到那麽的不經得起考驗。
　一下就測試出了他家的經濟條件，完全沒有媒婆吹噓的那麽好嘛。
　得！
　這樣的相親男，本來打算給個“機會”他的，對方“不識抬舉”，散了就散了吧。
　下次直接找個在城裡有房的。沒有的，直接免談。
　也省得沒吃到羊肉，惹下一身的腥。
　然而事與願違啊。
　前面都說過，程業林的女兒就是“自視太高”。真以為自己是個“萬人迷”啊。她一旦“量化”了自己那極高的擇婿條件。別說男方不想跟她相親，就連“媒人”也不想替她做媒了。
　開出這樣的條件，你家裡什麽底細，你自己什麽條件，難道你心裡沒底嗎?
　做不成的！這樣的媒，哪裡可能有成功希望呢?
　不要白白浪費了時間。
　從此，兒子和女兒的“婚姻大事”，就徹底成了程業林心中一大心病。
　他能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盡量的努力掙錢，先把家裡的老屋“拆舊建新”，蓋一棟二層小洋樓，再替兒子找一個眼界沒那麽刁的老實女孩當媳婦。安安穩穩過日子。
　在新家沒建好之前，程業林也沒忘記，充分利用相關的政.策，在村裡開證明，弄了一個“貧困證”。
　這個“貧困證”，幾年一審核的。沒蓋新房子之前，程業林家倒也符合“辦證”的條件。
　比如說，家裡人均的居住面積。程業林一家就居住在“臨江村”祖傳的幾間破屋內。
　兩間破屋，加起來30多平方，就住了一家四口。
　至於其它幾間破屋，程業林就推說是他哥“程業森”名下的。所以按照人均面積來看，還有按照家裡收入情況來考查，處於“無業狀態”啊(村裡人基本都不知道他投資了個不環保的“膠粒廠”)……
　總之，方方面面的條件考核之後，村裡也就同意替他“開證明”，報上去，辦了個“貧困證”了。
　有了這個“貧困證”，就是名義上有點不好聽，但實際的好處頗多。
　首先一個，每年可以有兩千多塊錢的“援助”。雖然不多，但白給的錢它不香嗎?
　“貧困證”能用個幾年，那就是白領1萬多塊錢。
　其次，去住院時，有“貧困證”，醫療報銷的費用高達九成。
　比如程業林前兩年辦了證，那一次老婆的兩根手指被機器壓碎了，斷指住院，花費1萬多塊，拿“貧困證”去報銷之後，個人部分只需要支付1千多塊。
　另外，像子女入學入托之類，也只收取很便宜的費用。
　可惜，程業林的兩個兒女都已經頗大年紀了，還沒結婚生子。沒有孫輩可供入學使用。
　就這樣一個家庭，卻長出了像他女兒這樣“眼高於頂”的人，村裡知道的，無不覺得那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家裡真的做生意大發了，誰還會在乎你那區區一個“貧困證”能帶來的優待呢?！
　程業林一輩子都在努力奮鬥。指望著，能掙到足夠在村裡蓋新房的錢。裝修的錢也賺夠，當然更好。
　這一年，也算是有點“時來運轉”了。
　那一年的牛肉價格暴.漲，批發價都翻了一倍有余。
　程業林剛巧是在牛肉價格平穩的時候，購入了20頭牛崽來養。
　家裡挨近山坡，大把的野草野蒿可以拿來喂牛。偶爾再購買一些“精飼料”來補充些牛的營養，就差不多了。
　養牛的周期較長，需要兩年左右時間。
　沙牛可以“出欄”之時，正趕上了牛肉價格瘋漲之時，也算是程業林的運氣到了。
　一頭牛賣到1.5萬左右。20頭牛差不多賣了30萬。
　扣除了這兩年陸陸續續投入的10萬本錢，算是賺了20萬左右。
　一下子有了這30萬在手，程業林兩公婆先替自己購買了那種可以“一次性補繳”的養老保險。
　每份需補繳3萬5千塊，兩公婆都購買，就用掉了7萬塊。
　買了這養老保險，等到60歲的時候，就可以逐月領取1千多塊的養老金。
　兩公婆還有十年左右就可以“享受”這種養老待遇了。
　兒女感覺都不成器啊，以後老了不知道能不能指望得上它們?因此，趁著現在手頭上有了閑錢，就自己替自己購買養老金，多一份保障。
　一個人才需要補繳3.5萬，如果到了60歲可以領取養老金時，一個月領1千多塊，一年就領1萬多塊，三年可以回本了。剩下的就可以一直領到死那天！
　這還不劃算?什麽才叫劃算呢?
　別說現在有點閑錢了，就算沒有，借錢也值得購買。
　買了養老保險之後，程業林兩公婆“軍心大定”，還剩下23萬的積蓄，就用來蓋新房子吧。
　兩公婆精打細算的，每樣建築材料，都挑最便宜的。地基也用“條石”來打造，如此，比用混凝土打造的地基，造價可以便宜一半左右。
　總之，最後建好兩層小樓的主體，連同打地基，花了15萬。
　剩下8萬塊，簡單的裝修之後，擇吉日入住(甚至連農村流行的在一樓打水磨，他家也沒做，光是鋪了水泥地面就完事)。
　小表叔“新居宏發”那一天，吳瑕剛好在“帝都”，也去祝賀了一番。
　當時真是一派喜氣洋洋。
　仿佛蓋好了新房，很快就可以替兒子娶到媳婦，然後，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抱上孫子了。
　然而世事往往就是“禍福相依”，喜哀無定。
　新居這才沒住夠兩年，兒子的婚姻大事尚未有“眉目”，就傳來了“臨江村”要征幾百畝地的消息。
　不僅僅是“空穴來風”了。
　首先是要征100多畝，建高中新校址的地兒，程業林名下還有一畝多地，就征掉了，得到10萬塊的補償款。
　如果事情到此為止，程業林也就“皆大歡喜”了。
　畢竟他家早就不種田了，那1畝多的地征了也就征了，他不要了。
　拿到10萬塊錢，兒子娶媳婦的錢都有著落了，不必去借(雖然連兒媳婦的影子都沒見著呢)。
　但接下來征.地之事“愈演愈烈”，居然連“臨江村”的大部分村民的宅基地和房子，都在征.收之列。
　程業林家的二層新房，同樣不能幸免。
　才剛蓋好的新房子啊，拆掉多可惜。
　更氣人的是，程業林向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打聽了，賠償給你的除了貨幣，隻可以選擇“安置房”安置。沒有給“回建地”那種好事了(前些年其它村征.地補償時，還給“回建地”的)。
　程業林沒有他哥看得那麽開，程業森就盼著征了地獲得購買“安置房”的資格，他就心滿意足。
　但程業林可是真金白銀新蓋的兩層小洋樓啊。
　相關部門給出的“補償”標準，按照建築面積來計算，一個平方，才補償你500塊而已。裝修的補償另計。
　程業林蓋這新房子的主體，每平都需要300塊的成本了。才補償500每平，這其實也沒能撈到多少?
　如果不要錢，要“安置房”的話，還得自己補一部分的錢，才買得到一套面積較大的“安置房”。
　這跟程業林一家人的心理期待值，“落差巨大”。
　程業林就跟上門動員他家“搬遷”的工作人員，吹牛叉說:他蓋這棟別墅花了兩百多萬。想要征，賠兩百萬過來吧。
　工作人員乾慣了這種工作的，久經“沙場”，什麽樣的“釘子.戶”沒見識過?
　像程業林這樣的房子花了兩百萬蓋好?是“日幣”還是“韓元”?
　有200萬國內貨幣，可以在老家蓋上10棟了。
　當然，這些工作人員經過專業培訓，素質還是挺高的。也不說什麽蓋1棟還是蓋10棟的話，免得激化矛盾！
　工作人員隻強調一點:像程業林家在建房子的過程中，多佔了許多公眾的土地(起碼有三分之一的面積，屬於沒有手續的違.建)。
　另外，程業林家在蓋好第一層之後，相關部門已經確定要征這一片區域的近千畝地。也下發了文件了，“臨江村”所有居民都要停止建新房。建了新房主體的，不得裝修。
　等待征.地指揮部，下一步通知。
　當時就為了不讓村民鑽空子，搶.建房子之後跟你鬧，相關部門還運用衛星技術，對整個“臨江村”，都進行了衛星拍照。
　換言之，你程業林家裡，哪一層是“通知”下達前蓋的，哪一層是後來“違.建”的，都有大數據記錄在案。
　不是由你村民說了算，也不是工作人員說了算。由證據來說了算！
　工作人員最後的結論是:你違.建的那一層，以及違反規定裝修的房子，這些都不知道上邊賠不賠給你呢。你還想著獅子大開口要200萬?
　如果你一家人態度良好，比較配合征.地工作，說不定上邊還會按照你的實際造價，給予你一些違.建的補償。如果鬧起來，也就是勾機勾幾下的事兒啊。
　難道你還能守著房子都不外出嗎?
　那樣，就是真正被“綁死”在一棟樓房那兒了。這輩子還能乾得了啥?
　總之，道理程業林都懂的。就是不甘心，辛辛苦苦一輩子積蓄建好的新房子，這樣便宜就被征掉。
　他就是要鬧。能鬧得多一些好處，就多鬧一些。
　雙方僵持下來了。
　不過呢，“臨江村”項目的征.地工作，也沒有硬.性規定，要趕在什麽時間點完成。
　僵持，就先僵持著吧。
　反正還有其它那麽多戶的地要征的。先把其它容易“搞掂”的人家，都“搞掂”了，再回頭來處理程業林這些難纏的。
　程業林一家人近來忽然發現:人家相關的工作人員似乎不怎麽搭理他家了。那架式，難以排除有朝一日，大型勾機開過來， 直接勾掉你家的可能啊。
　實際上，程業林一家人心裡承受的壓力挺大的。
　有種“不堪重負”之感。
　就在他們一家人彷徨難受之際，吳瑕和梁騰乘坐著由燕千羽駕駛的“雷克薩斯LS”，九轉十八彎的開進了“臨江村”。後邊還跟隨著一輛“漢蘭達”和一車保鏢。
　吳瑕來拜訪小表叔家了。
　程業森和丁升平兩公婆不在家，當然隻好先來拜訪一下小表叔。
　另外，吳瑕跟她祖母的老家的人，見面次數不多。有點陌生。
　難得來一趟，吳瑕準備請小表叔帶著，逐個去拜訪一下村裡的老人們。
　她就專程在半路上的超市，購買了一大堆適合送給村裡老人的禮品。統統都塞在後面的“漢蘭達”尾箱裡。
　還準備了一大堆紅包。
　拜訪“臨江村”的老人們，要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