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夥看上去濃眉大眼的,賣爹倒是很有一套。
不過杉江昭夫這出禍水東引的策略,倒也不能說完全不對。
很多時候,仿佛是一種默認的規矩——學生間的矛盾,由學生自己解決,極少有人會讓家長摻和進來。
一直低著頭,坐的有些累,白石試著換了個姿勢,居然成功趴在了空中。
這下就得勁多了,他支著腦袋,挺新鮮的繼續看著。
一群校服亂穿,髮型隨意的小混混顯然對杉江昭夫非常不滿。
但或許是杉江爹夠有錢,杉江昭夫目前還有金錢價值,下方並沒有發生白石以為的圍毆。
那些人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杉江昭夫,挨個在他背上重重拍了拍,嬉鬧著走開了。
場景很快轉換,人員沒變,地方換了。
看到聚集的幾人更換過衣服,有的甚至連髮型都變了,白石這才意識到,這段回憶,似乎不只是杉江旭死亡當天發生的事。
……不愧是系統,“死亡當夜”這標題,果然也名不副實。
在“朋友”們的壓榨下,杉江昭夫的日子過的越來越捉襟見肘。
他偷偷賣掉了自己的限量遊戲機,賣掉了生日時收到的表……把一切能賣的都賣掉了,錢卻依舊不夠。
終於有一天,在他又一次搬出“老爸不給錢”這個本應無解的理由後,小混混的頭目,卻不走尋常路的覺醒了。
村田隆呸一口吐掉叼著的煙頭,突發奇想的提議道:
“我們去把你爸揍一頓,讓他不敢不給你錢,不就行了?”
杉江昭夫的臉刷一下就白了。
他支支吾吾的想拒絕,但那中氣不足的聲音,卻很快淹沒在混混們的歡呼裡。
或許覺得這是在“幫助朋友”、“伸張正義”。也或許是無所事事的人群終於找到了能夠取樂的目標,一群人互相招呼著,烏泱泱的就去了。
他們跑到杉江宅,卻沒能找到杉江昭夫的父親。
追問了杉江昭夫一陣,才聽到他吞吞吐吐的說,他爸行程很忙,最近正在出差,要過兩周才能回來。
掃興的幾人罵著髒話,開始在杉江家翻箱倒櫃,想找找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正翻著,村田隆余光看到些不對,他猛地一轉頭,看到有一片裙擺一晃,消失在門口。
村田隆頓時警覺,追過去一看,正看到杉江太太抱著聽筒——她以為家裡進了賊,慌張的想打電話報警。
但連地址都沒來得及說,她就被更慌張的村田隆從後抓住頭髮,猛地一拽,甩了出去。
而後村田隆一把拍在掛斷鍵上,掐斷了電話。
出了這麽一樁事,被一股勁衝昏頭腦的村田隆這才意識到,他今天的舉動,有點出格。
一想到這麽出格的事差點被警察知道,他後怕不已,暴躁的踹了倒在地上的女人幾腳。
杉江昭夫聽到動靜,後知後覺的跑過來。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母親,又看看剛收回腳的村田隆,一股怒氣湧上頭頂。
但旁邊圍著的人實在太多,他被村田隆用那雙細長窄小的眼睛一瞪,最終只是氣紅了眼眶,完全說不出一句狠話。
在其他人的竊竊私語中,他鵪鶉似的小跑過去,想扶起杉江太太。後者卻一動不動。
很快,一個眼尖的小混混驚叫一聲,指指她的領口。
幾個人湊過去,就見女人凌亂的發絲下,有血正順著臉頰一路流下來,
滴落在領口和胸前,斑斑血跡在米色的長裙上十分顯眼。 村田隆也有些懵,他看了一眼杉江綾美剛才側倒過去的牆,以及牆上一幅帶著棱角的不明裝飾品,徹底慌了。
這群人平日裡沒少打人,但打的都是些青壯年男性,下手也都朝肉厚的地方下。
可這時,眼瞅著就要弄出人命,村田隆頓時虛了,他強作鎮定的帶著一群人撤退,跑之前讓杉江昭夫留下善後,並警告他不準報警。
杉江昭夫果然沒敢報警,他甚至連救護車都不敢叫,怕鈴聲驚動周圍的鄰居,再被鄰居把他家來過救護車的事,傳到他爸耳中。
一想到杉江旭知道這件事後會有的反應,杉江昭夫就嚇得不行,最後他自己背起單薄的杉江太太,偷開家裡的車,趕往醫院。
後面的診療過程,和小川雅行說的差不多。
杉江太太的傷不像看起來那麽重,這也讓杉江昭夫松了一口氣。
然而好景不長,他爹回來後,先是發現自己心愛的藝術品被碰彎了一個角,此外,每次都會在家等他的杉江太太,也一直沒出現。
和杉江綾美結婚後,這還是頭一次在他出差回來時,沒人過來幫他收好外套,沒人給他把鞋放進鞋櫃,沒人為他遞茶,沒人給他準備好泡澡水,沒人幫他收拾好房間,再把削好水果切成塊端到他眼前……
全身難受的杉江旭把外套往沙發上隨意一扔,問躲在旁邊的杉江昭夫:“你媽去哪了?”
被杉江旭一瞪,杉江昭夫腦子一片空白,他早就忘了之前編好的說辭,蚊子哼哼似的,說杉江太太正在醫院複診。
杉江旭著急的問起病因,杉江昭夫一下想起自己引來的那些人,感到屈辱的同時,又擔心說出來會再挨一頓家法,於是抿著嘴,什麽都不肯說了。
杉江旭還以為妻子檢查出了什麽絕症,越發心急,也對兒子這怯懦的性格極度氣憤。
他在客廳裡來回踱一會兒,怎麽也坐不住了,又把剛放下的外套重新披上。
轉頭看著訥訥站在門口,一副不知道該幹什麽的杉江昭夫,杉江旭越看越氣,點著他的鼻子罵:
“你媽去醫院,你就在家看著?真是個廢物!工作找不到,考學考不上,複讀了三次,成績一次比一次差!我花錢花精力養了二十多年,怎麽就養出了你這種沒主見的東西!我路上隨便撿條狗都比你有用!”
杉江昭夫交握的手,猛地抖了一下。
那群怎麽也滿足不了的小混混的帶給他的壓力,那種母親受傷,自己卻隻敢看著的屈辱,那些擔心事情被父親知道,自己挨一頓痛罵,甚至再挨一頓打的恐懼……
種種負面情緒摻雜在一起,杉江昭夫像個被全方位擠壓著的皮球。
他本身抗壓能力就很不怎麽樣,如今杉江旭的話更是像一根刺,在他僅存的一點自尊心上,重重刺了一下。
杉江昭夫慢慢抬起頭,赤紅的雙眼看著父親高大的背影。
他忽然想,如果當時他爸在家,他媽就不會受那種傷,自己也不用背負這麽多壓力。
甚至,如果他不扣自己的零用錢,那群小混混根本就不會找來……
白石眼看著杉江昭夫表情突然扭曲,那一瞬間露出來的猙獰,讓人完全沒法把他和平時唯唯諾諾的樣子聯系在一起。
杉江昭夫的目光四下逡巡,最後定在了一支三叉燭台上。
他大步走過去,一刻都沒猶豫,抓起燭台,猛地砸在了背對著他,正準備出門的杉江旭頭上。
白石頭皮發麻的看著杉江旭倒在地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後腦杓。一頭濃密的黑發讓他備受安慰。
這樣,應該能比地中海多些緩衝吧……
感慨間,光屏在他眼前彈出:
【階段二開啟】
【倒計時:5、4、3、2、1】
……
周圍光線迅速黑下去,又慢慢變強。
白石閉著眼適應了一會兒,再睜開時,他環視一圈,發現自己正處在一間書房裡。
但這不是那處“鬼屋”中的書房——這個房間明顯更小,地上鋪著的不是木地板,而是一片片榻榻米,窗外的景致也並不一樣。
周圍的書架上滿滿的擺放著幾層書,粗略看去,全是藝術類書籍。
一張簡陋的書桌被放在窗前,拂面的微風中,有個四五歲大的小孩正背對白石,捏著一支筆,伏案畫著什麽。
他一手托腮,搖頭晃腦,看起來很不專注。
雖然景象十分陌生,但結合任務內容和過往經驗,白石迅速意識到,這大概就是杉江旭以前的住處。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孩子……
白石的視線落在小孩瘦弱的背上,想起之前看到的[死亡之夜],他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
趁還在萌芽狀態,掐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