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外城區。
泥腿子們有泥腿子們的去處,而達官貴人自然也就有著達官貴人們的去處,而這間赤喉桑德名下的、同樣被命名為赤喉的娛樂會所,則正處於二者之間上不上下不下的地位。
畢竟行業總是飽和的,上面的生意和下面的生意都早就被搶光了,哪裡輪的到別人來插手。
濃鬱到令人反感的熏香氣息充斥在通風並不算好的空間之中,穿著十分清涼的舞女們一副嫵媚誘人之色,一些搖著水蛇腰托舉著裝滿了東西的盤子輕笑著繞過一個個客人,一些則依偎在客人的懷抱中,一隻手的手指不斷在男人們赤裸的胸膛上劃來劃去,一隻手則靈活的剝去水果的果皮,將汁水擠出,淋在自己身體曲線的豐.盈之處,將輕薄衣紗打濕,惹得陣陣歡笑聲,與客人們持續不斷的貪婪舔舐。
在這讓人汗流浹背的空間中充斥著的熱量,不僅僅是身體上的熾熱,同樣也同樣是源自於心靈上的燥熱。
雖然明令上一直為了防止邪教傳播等種種理由禁止這種大規模的身體交易場所,但是嘛,畢竟這裡是凱爾薩德,容納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資源的同時,也容納了這伴隨著交易而傳來的諸多罪惡,大家都是要恰飯的人,恰飯的事情嘛,不丟人。
總之呢,由於凱爾薩德的獨特地位,在這裡,只要你乖乖納稅交錢,不管是多大的事情,凱爾薩德的市政府都可以保持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
在這裡,身體交易並不是一件值得避諱的事情,甚至成為了某些勢力的主營業務,在外城區的地下世界一直有幾個眾所周知的常識,其中之一便是某位從年輕時就一直喜歡在結束戰鬥後帶著兄弟們聚眾一起去玩的老爺子,據說直到如今的年紀,那位老爺子也仍然喜歡時常親自去一些由大片旖旎紅色組成的地方過夜,讓已經多達數百的子女再添上幾位。
為了討好這位仍然掌握大權的老爺子,他那數百的子女自然是無所不及,老人家喜歡吃東西,那就想辦法請來世界各地的大廚、不惜一切代價搜集來各種珍貴食材,老人家喜歡隨機去那種地方去逛,那就搜羅那些來自世界各地、各個種族的異域美姬,在凱爾薩德廣撒網,多建起幾個供老爺子玩樂,指不定哪天老爺子就玩得高興了,隨口提到了自己。
雖然沒能迎來老爺子的光臨,但這間上不上下不下的娛樂會所倒也意外的還是有一些常來的豪爽客人,比如說此時享受著美姬環繞、同樣秉持著艾斯弗洛德松之名的米爾克先生便是其中
之一。
當然,這一次他的面色並不是很好,即使被一片片軟膩溫香氣所包裹也難以消去那滿臉惱怒的之色。
米爾克強忍不快、打量著面前一身穢臭氣息的流浪漢,手中被他不斷把玩著的那枚牙幣極為忠實的體現出了他不安的心情。
“你確定看見英格尼那個蠢貨和她那群蠢貨手下一起被人拖走了?”
“看見了,我真的看見了!”
“我給她帶過路,這枚牙幣就是英格尼小姐交給我的報酬!”
“當時我一個好奇就突然折返了回去,結果就看見那些大人們被一個穿著灰黑甲胄的高大騎士用繩子死死的綁了起來,拖在身後前進。”
陪同在一旁的赤喉桑德點頭,承認了他的說法:“那片街區的宵禁巡視是我手底下的人負責的,剛好發現了一臉慌張試圖逃離的這家夥,在從這家夥嘴裡面問出事情之後,考慮到英格尼大人後我們所需要擔負的責任,立刻就冒著打擾先生你興致的風險,稟報過來了。”
“波赫尤拉家的人接觸我在前,埃裡克大人的失蹤在後,再加之各方面勢力對我們突然施加的壓力,斷了不少的交易渠道,私以為,距離外城區的變天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有了一定的苗頭,面對即將變成一譚渾水的凱爾薩德,大人您有必要對這件事情保持警惕。”
“埃裡克大人失蹤了、英格尼小姐被人綁走了、德伊森大人被人當眾槍殺、您的表弟卡羅爾則被人羞辱性的剝皮掛在旗杆上,再加上那群死於那場莫名其妙的大爆炸的科西嘉人,很明顯,有人在試圖針對我們這些隸屬於老爺子的勢力,雖然不一定準確,但是就我所知道的來看,按照這個風格這種力量,恐怕也只有是波赫尤拉家的那一位準備下場,或許可以解釋這一切的一切了。”
赤喉桑德苦笑了起來:“米爾克大人,您雖然在老爺子身邊得寵,負責掌握著他手下在凱爾薩德的所有娛樂行業,但您最大的缺點也同樣是因為這一點,比起您那群掌握著諸多海外貿易渠道,和各家都有聯系的兄弟姐妹差太多了,他們有著應對風險的實際力量,就算真的出事了還可以憑借這份人脈另投下家,但對您來說卻是不可能,從接手這些看似肥缺的產業起,您便注定被綁在了老爺子的這條船上了,只要一旦老爺子失去對您的支持或者出了任何意外,這份權利也就會像泡沫一樣,被一戳就破。”
“順帶一提,您的那位兄長現在不知道從哪裡又勾搭上了暴發戶,最近剛找上了貝克街的那群人,從軍方淘汰下來的武器正一箱箱的往倉庫裡面運,都像是要把每一個手下都武裝到牙齒了。”
赤喉桑德的意思溢於言表,就差戳破窗戶紙撕破臉明著說了。
——看看,看看,面對這種風雨欲來的形勢,您大哥都把危機意識拉滿開始進入戰時狀態了,您老可給點力別摸魚玩女人了吧,多少發個話,您不想活了我們這群手底下的人還想活等著恰飯呢,您要是得勁,那我可就真另投他家了。
他這當然是有底氣的,在外城區混的人誰都知道,艾斯弗洛德松家的米爾克是個不學無術的廢人,除了吃喝玩樂外一無是處,連手底下都被架空了。
作為一個有野心也有活力的黑幫小頭目,在埃裡克死後,赤喉桑德當然也就動了找下家的歪心思,打定主意卷走埃裡克的部分遺留資產,趁機以忠心智囊的身份混入米爾克手下,‘替他’收回那些被手下外人架空的產業。
當然,就目前情況來看,他這個心願很顯然是達不成了,為了不成為下一個去犧牲的炮灰的,他眼下唯有寥寥的幾個選擇。
米爾克若是答應了,作為對方眼下唯一能信任的手下,桑德自然也就可以表現出一副“敢不為君效死”的姿態,順理成章的提出代替米爾克去以交易為由,和他的各個兄弟姐妹搭上關系,趁機找到下家。
要是真事敗了,他甚至還可以直接當一回二五仔,像自己給婁希大人通風報信一樣,再玩一次相同的招數,順手把米爾克他們也給賣了。
就像是那句“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樣”,每一個當馬仔的要是沒有當二五仔背刺老大上位的心思,也絕對當不成什麽好馬仔,作為一個黑幫小頭目,平時當隨叫隨到的貼心小棉襖、有事情了當敢打敢衝的好狗腿子,他桑德混到如今這個有名號位置就是靠的沒有什麽所謂的心理負擔,當惡人也好,當善人也好,對他來講歸根結底都只是一種手段而已,只要能出人頭地,去做什麽樣的人他都無所謂。
老凱特早年丟下兒子和妻子兩個人從軍當兵未歸,義務教育都沒接受完,就因為父親常年未歸支撐不起生活消費,被迫被警察從下城區驅趕到外城區,要努力養活自己和母親兩個人,這自然也就造成了桑德對'名與利'瘋狂追求,迫切的想要證明自己,抱著母親的遺願回歸下城區,不,上城區,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物。
只要成了、只要成了!
赤喉桑德盡可能的讓自己的頭顱低的更低,表現出恭敬與畏懼的姿態,讓自己不去直視米爾克的眼神,生怕暴露出眼中那快要壓抑不住的興奮之色。
在有心人的眼中,機遇無處不在,只是需要稍微冒一點風險。
米爾克其實是明白自己手下那群人不過是貪圖他的錢而已,相比那些看自己的時候眼中始終不自覺縈繞著高傲的人,桑德的這副謹慎而恭敬的姿態無疑很是合他的胃口。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這個道理在哪裡都是通用的,雖然他的眼中也存在著對自己身上利益的貪婪,但是只要好用,對利益的貪婪又有什麽關系?
只要還有這個身份一天,還有著這個姓氏一天,就算心底抱著再大的貪婪,還不是只能想盡心思為自己的意願服務?
拋去這層身份帶來的東西外,他除了吃喝玩樂的能力外什麽都不剩,但令人不解的是,偏偏他還就是在兄弟姐妹的不屑中將格萊克斯送給他讓他掌管的這麽多產業經營到了現在,比起曾經甚至還更上一層樓。
米爾克不差錢,從來都不差,而可以將這份錢用掉的能力,則正是他真正的本事所在。
手中不斷盤著那枚被流浪漢獻上來的骨白色牙幣,吸吮了一口身邊美姬用嘴遞來的果汁,在被另一個美姬服侍著擦了擦嘴邊的汁液後,他那偽裝出來的惱怒神色上終於掀起了些許的放松弧度,像是找到了大救星般,趕忙起身,讚賞的拍了拍桑德的肩膀,用慶幸的說道:“既然事情都這麽大了的話,那麽就都交給桑德你吧,你現在可是我目前唯一能信任的手下了!”
說道此處他的言語中平添了憤恨:“那群拿著我的豐厚工資還不乾事的該死肥豬!只要你把這件事情完成,改日等你把埃裡克大哥這邊的事情收拾完,我一定把他們都踢到一邊,讓你來坐到他們的位置上!”
“還呆在那裡幹什麽?還不趕緊過來?”就仿佛是這裡的主人一般,他當即朝著還在原地沒反應過來的美姬們斥喝一聲。
平日裡的桑德都是一副凶惡而生人勿近的姿態,明明身為這裡的老板,每次卻沒一次是真的為了找快樂,反而都是為了清洗身上和汗一同凝集在身上的血,作為一群思維還算正常的女人,桑德這種又沒臉又不會說話身上還伴隨著危險的人,無疑是根本不會有人喜歡的。
很可惜,她們只是一群趁著年輕而出賣皮肉姿色的普通女人,身後最大的背景就是身為老板的赤喉桑德,面對貴客的要求,她們那裡敢拒絕?
她們隻得自強顏歡笑,拿起那些吃飯用的輔助器什,眼波如水的貼了過來,從骨子裡透出了魅意,用起百般技藝來侍候起桑德。
面對米爾克的好意,桑德並沒有拒絕,表露出很是受用的神色。
望著美姬們鼓足了畢生技力的姿態,米爾克很是滿意點了點頭,再次親密的拍了拍還在享受著的桑德,試探性的問道:“那麽……接下來的事情我就交給你了?”
“啊、啊,就是這樣。”桑德對身下的美姬們吩咐道,引得一陣嬌笑,抬頭尷尬說道:“接下來的都交給我就好了。”
在桑德十分配合的演出之下,米爾克露出了一個懂得都懂的神色,在身邊美姬的服侍下將衣服傳好,拍了拍自己肚子上的肥肉,蕩漾起一陣油波肉浪,意味深長道:“桑德老弟在這慢慢玩吧,玩完回頭記得不要忘記把我交代給你的任務,我既然把這事交給你,就表示著對你的相信。”
“千萬不要像那些人一樣辜負我的信任,這樣的話我可是會非常傷心的。”
“不會的不會的,米爾克大人你放心吧。”
“晚上危險,大人您要走的話,我送送你?”
米爾克微微轉過頭,側臉上浮現笑意道:“不用,桑德老弟你還是好好享受這難得的假期吧,畢竟之後要是忙起來的話,你可就不會有這些放松的時間了。”
“至於危險?”他說時笑了笑,但卻並沒有回答,肥胖而壯碩的身影在穿過為他特別放大過的門框後,便很快在桑德的視野中最後消失不見。
直到在對方身影離開的兩分鍾後,桑德才終於卸下臉上為了應對米爾克而特意偽裝出來的神色,揮退了還在身下服侍著的一眾美姬,起身踢了踢一直毫無存在感的縮在一旁的流浪漢,漠然道:“別裝了,米爾克那家夥已經走了,他身邊那個家夥也不會因為這事放棄保護對方,悄然轉回來針對我們的。”
“啊,已經走了嗎?”流浪漢不確定的問了一聲,像是被驚醒了一般,慌張的起身,望見桑德的時候,頓時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已經走了快兩分鍾了,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聽到這個消息後,流浪漢頓時松了一口氣,毫不顧忌的撕開了身上破爛而滿是穢臭氣息的衣服,滿臉放心的拍了拍桑德的肩,趕忙跳進一旁本來為米爾克這位豪客而特意修建的溫泉池子中,讓原本氤氳著芳香氣息的清澈池水,頓時變得無比肮髒,完全掩蓋不住流浪漢身上的那股臭味。
完全不顧桑德一臉強忍動手欲望的神色,流浪漢一臉愜意的享受了起來。
桑德深吸了一口氣,考慮到雙方之間合作夥伴的關系,壓抑住心中的厭惡,沉聲道:“朱利葉斯,你如果你再這樣下去的話,在米爾克那邊我很難做。”
“誒?”
“我有做錯什麽事情了嗎?”
“你讓我給埃裡克送消息,好,我去做了。”
“你讓我給發動關系去想辦法通知波赫尤拉家的那一位,好,我還是去做了。”
“你讓我再去冒著風險給英格尼送消息,好,我依舊去做了。”
“就算你讓我跟蹤那個黑騎士, 我不一樣是好好的去做了?”
“喂喂喂,該不會因為我弄髒這一池子水,你就要背棄我們之間的合作關系了吧?”
流浪漢的語氣十分無辜的樣子,不像是當初的那麽蒼老而乾啞,反而更接近於少年一般的清朗。
令人驚訝無比的是,在經過池水的清洗後,一張像是剛剝下來一般還帶著些許血色的人皮緩緩脫落,自淡褐色的發絲後竟是顯露一張完全稱得上俊美的年輕面孔。
桑德沉默了一下,卻是反問道:“你該不會忘了先前我讓你辦事時候所'順手'做下的那些事情吧?”
“那些讓我們增加暴露風險的事情,好像可不是我讓你去做的吧?”
一被桑德提到這個,朱利葉斯就像是被戳到了軟肋一樣,哈哈哈的笑了起來,試圖讓氣氛重新歸於緩和:“別在意別在意,那些只是小事不是嗎?”
桑德只是淡淡的道,意味深長:“我只是覺得,作為合作夥伴的我應該有著一定的知情權,比如說……”
“你那個直到如今都沒有透露出半分消息的背後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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