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場熱鬧非凡的晚宴，瞬息之間就變成了商討征伐薛延陀的朝會。

　在長孫皇后的帶領下，許多不相乾的人都悄悄的離開了宴席現場。

　這種時刻，女人留在那裡是不適合的。

　一些沒資格聆聽這種討論的勳貴子弟，也很自覺的走開了。

　而在張亮的帶頭下，各位老將開始了新一輪的爭搶帶兵作戰的機會。

　“任命蘇定方為隴右道行軍大總管，薛仁貴為隴右道行軍副總管;率領三萬大軍後日開拔;任命李績為關內道行軍大總管，張亮為關內道行軍副總管;率領兩萬大軍三日後開拔;任命李客師為河東道行軍大總管，契苾何力為河東道行軍副總管……”

　李世民沒有讓這種爭執的局面停留太久，就乾坤獨斷的做出了決定。

　救兵如救火，如今自然是不適合在那裡扯皮。

　看到李世民已經這麽說了，其他人哪怕是有所不滿，也不好再說什麽。

　不過，在一旁的李寬，還沒得及享受喜悅，就感受到了幾道不善的眼神飛來。

　如果不是李世民的三個嫡子都健在，很多人就要懷疑他是不是有另立儲君的想法了。

　薛仁貴就別提了，妥妥的楚王府嫡系。

　而那個蘇定方，當初可是被雪藏了多年，並沒有什麽表現。

　也就是在李寬的力薦之下，才有了重新帶兵作戰的機會。

　經過吐谷渾和薛延陀的兩次作戰，蘇定方的威名才慢慢的豎立起來。

　要不然李世民任命他為隴右道行軍大總管，很多人都會不服的。

　現在就不同了。

　雖然很多人覺得自己沒能獲得機會，但是也並不認為蘇定方比自己差。

　……

　涼州城外，夷男笑容滿面的看著眼前的一堆戰利品。

　“父汗，這些物資，比我們薛延陀好幾年的賦稅加起來還要多。那些出發的時候磨磨蹭蹭、不情不願的部落，現在應該再也沒有抱怨了。”

　拔灼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這一次，薛延陀孤注一擲的出兵涼州，其實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

　如果再像前年入侵東突厥故地那樣損兵折將，無功而返，那麽薛延陀汗國分崩離析就很快要來臨了。

　好在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非常順利。

　大軍直奔涼州而來，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麽抵抗。

　也就是進入涼州境內之後，被幾股兵馬給襲擊了幾次，損失了一些人手。

　跟這些損失相比，目前的收獲可就大了。

　雖然涼州這邊提前一天得到了薛延陀入侵的消息，及時將北市及周邊的人員收攏到了城內，但是北市那麽大，慌亂之中，很多鋪子裡的東西都沒有來得及搬運。

　現在就便宜了薛延陀人了。

　精美的瓷器，美味的烈酒，漂亮的羊毛衣，還有鐵鍋、鹽巴、茶葉……

　各種繳獲，多的差點沒讓薛延陀各部給打起來。

　哪怕是夷男多方彈壓，也有上百人因為爭搶物資而互相毆打，死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把這些物資的一半，等會就分發給各個部落。哪個部落來的人多，就多分一點，來的少就少分。我要讓他們知道，跟著我夷男，才是正確的選擇。像是那些契丹人，明明可以抽調更多的人過來，結果就派了幾百人出征，看他們後不後悔。”

　夷男喝了一杯美酒，臉上露出一陣潮紅。

　大軍如今駐扎在涼州城外，正派人在各個城門處叫喊，慫恿裡面的薛延陀人作亂。

　當然，夷男並沒有對這種方法抱有多大的期望，也不是不想立馬攻城。

　實在是草原民族，野外作戰還可以。

　攻打城池的話，就一點都不擅長了。

　如今他正在安排人手準備功臣器械呢。

　“父汗，這涼州城一兩天估計不一定能夠拿下，要不乾脆孩兒帶幾萬兵馬，把附件的村落先掃蕩一遍?”

　拔灼可是早就聽說了，涼州境內，不管是唐人還是周邊的胡人，都很富裕。

　不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的搶一把，那還等什麽時候?

　按照他們的想法，這一次出來，只在涼州待半個月，能夠把這座城攻下最好，攻不下的話就看看其他城池有沒有機會。

　反正是借著這個機會，重新收攏兵馬，然後劫掠一番。

　“先圍兩天涼州城看看，萬一有機會拿下這座城，那可是比什麽村落都要可口呢。”

　夷男對於攻打涼州外城還是有信心的。

　因為這幾年的快速發展，原來的涼州城已經不夠用了，所以這幾年陸陸續續的往南邊和西邊擴張了一部分，形成了外城。

　這些外城的城牆普遍都不是很高，但是裡面卻是有各種各樣的作坊。

　包括西北貿易的羊毛作坊和黃油作坊等，都在這一片。

　“說的也是，那兒臣一會再去看一看攻城器械準備的怎麽樣了。”

　原本心緒不定的拔灼，如今心情是徹底的穩了。

　他們也不是不擔心唐軍的援軍會過來，而是認為自己可以在援軍過來之前回到草原。

　畢竟，這一次的十萬大軍，可不是來個幾千人就能搞定的。

　來的人少了，他們不怕。

　來的人多了，沒有那麽快過來。

　“大汗，微臣有個不情之請。”

　就在夷男和拔灼興高采烈的幻想著薛延陀的美好明天的時候，王登科站了出來。

　“王太傅，你有什麽話，直接說。這一次你出使高句麗，讓他們一起在遼東出兵，也算是為大軍出征做了很大貢獻呢。”

　夷男對這個投靠自己的唐人，還是比較看重的。

　甚至還給他封了一個太傅的官職。

　當然，薛延陀人的太傅，跟大唐的太傅，那是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就跟當初吐谷渾一樣，雖然也照著隋唐政權的運營模式封了一堆尚書、三公，但是其實這些職位壓根就沒有發揮作用，大家該幹什麽還是幹什麽。

　吏部尚書就能管理汗國內部的人員升遷嗎?

　做夢呢！

　“可汗，微臣建議大軍在三天內從涼州撤軍！”

　王登科這話一出口，軍帳內立馬陷入了詭異的寧靜之中。

　十萬大軍昨天才到達涼州城下呢，今天好不容易大家放肆的在北市劫掠了一番，城內最肥的那塊肉還沒有開始吃呢，他就說要撤軍?

　這話要是傳出去了，各個部落的首領還不得跳腳?

　大家剛剛嘗試到甜頭呢，誰能舍得城內那麽多財富和物資?

　大家都清楚，錯過了這一次機會，可能終生都沒有機會再來涼州劫掠了。

　甚至為了躲避大唐的報復，接下來的幾年，大家都要往北邊的草原深處躲一躲。

　這不一下子吃飽來，誰甘心啊?

　“王太傅，你……你是開玩笑的吧?”

　夷男臉上露出一個牽強的笑容，看著王登科那副認真的表情，有點不習慣。

　“可汗，我不是開玩笑，我很清楚我現在在說什麽。大軍雖然才剛剛到涼州，但是目前的收獲已經非常巨大了，只要這兩天再把周邊部落和村落掃蕩一遍，足夠我們過幾個好年景了。”

　王登科雖然投靠了薛延陀人，但是認識他的人並不多。

　所以，這幾年他都還有機會去涼州等地轉一轉，打聽一下大唐的發展情況。

　了解的越多，他就越知道大唐如今的強大。

　甚至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還有點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

　但是，世界上沒有後悔藥，他很清楚這一點。

　如今只有讓薛延陀保持足夠的實力，他的下半輩子才能過的舒服。

　別看現在薛延陀的十萬大軍圍著涼州城，裡面的守軍連出城作戰都不敢。

　其實，薛延陀人要真把涼州拿下，沒有十天半月，不堆上幾萬具屍首，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長安城到涼州，如今可是有寬敞的水泥路相同。

　唐軍完全可以在短短的幾天時間內就開始調集援兵過來，到時候薛延陀的大軍再想撤退，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可惜，夷男雖然也考慮到了大唐援軍的因素，但是不認為半個月內他們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至少不可能大規模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太傅，父汗帶領大軍出征，可不是隻想讓大家過幾個好年而已。如今唐軍幾乎沒有受到什麽損失，他們哪能感受到我們薛延陀也是不好惹的?

　只要我們抓緊時間攻下涼州城，哪怕只是外城，那個意義也不一樣了，收獲也會完全不同。我可是聽說涼州城的外城居住了不下二十萬人，這些人可都是肥羊啊。”

　拔灼雖然也覺得王登科有點作用，但是並沒有像夷男那麽重視他的意見。

　為了避免夷男被王登科給說服了，拔灼自己站出來表達了自己反對的觀點。

　“小可汗，涼州城內是有大量的財富和物資，但是據我所知，涼州的所有唐人家中，都是常備有刀劍的，真要是到了家破人亡的時候，這些人都可能變成唐軍。

　哪怕他們沒什麽戰鬥力，就是拿著刀讓我們砍，也要浪費許多時間啊。如果這個時候大唐的援軍從背後衝出來，那局面就完全不一樣了。”

　王登科覺得見好就收才是最好的方法。

　吃多了反而容易消化不良。

　雖然千裡奔襲而來，就這麽轉了幾天就退兵，似乎有點兒戲。

　但是只要繳獲夠多，根本就不用擔心會影響大軍的士氣。

　“我不同意，這攻城器械已經在準備了，至少也要試著攻打一番才行，否則我不甘心就這麽撤退。”

　拔灼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申請，王登科看到這個情況，也默然無語。

　“王太傅，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了大量的斥候散布開來，真要是有大量唐軍來救援，我們再考慮撤退的事情。”

　夷男說了幾句安慰的話，不過意思卻是很明確了。

　……

　涼州城外城城牆上，上官儀跟馬周一起站在牛進達的身旁。

　雖然大家都已經早早就想到了薛延陀跟大唐必定有一戰。

　但是誰也沒想到薛延陀人會在這麽個情況下主動攻打涼州。

　不得不說，這確實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牛將軍，涼州守軍上個月剛剛抽調了一萬人去且末城輪換，如今正是實力最虛弱的時候。如果薛延陀人開始全力攻城，我們能守多久?”

　上官儀對民政之事非常擅長，但是帶兵作戰，卻是一竅不通。

　看著城外薛延陀人白茫茫的一片帳篷，臉上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如今城內的守軍只有一萬來人，哪怕是臨時征調了一些民夫，能夠守城的也不超過三萬人。

　上官儀很擔心支撐不到援軍的到來。

　“上官刺史，你放心，這守城和野外作戰不同。哪怕是我們只有一萬兵馬，薛延陀人也不是三兩天就可以攻下我們涼州城。

　再說了，他們並不擅長攻城，而我們的守城器械又很精良，只要撐過了最開始的幾輪攻擊，到時候薛延陀人除了撤兵，就只有戰敗等著他們了。”

　牛進達心中雖然也有所憂慮，臉上卻是滿滿的自信。

　“八百裡加急在前天就已經出發了，算算時間，長安那邊也收到消息了，援軍肯定很快就會出發的。”

　馬周在涼州待了這麽多年，比上官儀要鎮定很多。

　“哪怕是陛下昨天就收到了八百裡加急，朝中大臣商討是否出兵，誰來帶兵，可能都要商討個一兩天，再加上出兵前的準備，以及路上行軍花費的時間，我估計等到援軍過來，至少是十天以後的事情了。”

　上官儀的猜想，跟夷男可汗的差不多。

　“不，不需要這麽久！至少首批援軍來臨的時間不需要這麽久。”

　馬周顯然是不同意上官儀的判斷。

　“我也覺得不需要那麽長時間，上官刺史，你要對楚王殿下有信心。涼州是他的封地，薛延陀入侵涼州的消息傳到長安之後，楚王殿下一定不會無動於衷的。

　本將聽說在朔州北邊的薛延陀境內，就有一股馬賊在那流竄，要是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楚王殿下的手筆。薛延陀人當初敢派人行刺永平縣主，如今又大舉入侵涼州，你們覺得楚王殿下會什麽都不做嗎?”

　牛進達可是跟李寬打交道很多次了。

　再加上這今天各種跟李寬相關的傳聞，他對守衛涼州，其實還是很有信心的。

　“也不知道那些捕奴隊收到消息之後，知不知道去牽製薛延陀的兵馬，要是到時候大家都能互相配合，那就好了。”

　涼州城外，可是有達飛等人的三支捕奴隊，加起來也有幾千騎兵。

　用得好了，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所以馬周對此頗為期待。

　“再等等吧，這個局勢，說不定過幾天就明朗了！”

　牛進達看了看遠處在不斷製作攻城器械的薛延陀人，有針對性的開始調整守城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