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幸不辱命。”
周斌出了監牢,走到一旁站著的師傅面前。
張首寧看著一條手臂無力低垂、道袍褶皺凌亂、臉上還青了一塊的弟子,“本想練練你的膽子,但你比我想的還要果斷和狠絕。”
“這劉剛半年不曾運行過炁,他還要慢慢適應重新運轉的經脈,我格鬥技巧不如他,以傷換命盡早解決他要比等他適應之後要劃算,我也不想師傅等太久了。”周斌輕笑著,結果牽動了臉上的傷,面皮抽搐了兩下。
張首寧把他的胳膊抬了起來,注入一絲炁查看傷勢,“幸好只是脫臼了,要不你還得養十天半個月,我給你接上就好了。”
“……”周斌,“師傅,你能不能別話說一半就動手,弟子都沒個準備。”
“你都三十歲了,屁話還這麽多。這點疼都忍不了,剛才怎麽想的?”張首寧忍不住脾氣又爆了。
“嘿嘿。”
“嘿嘿個屁!”
“師傅,這全性來咱們龍虎山,到底是要幹什麽啊,你有猜測嗎?”
回去的路上,周斌好奇的問道,別看這全性胡作非為,無惡不作,但既然能存在這麽長時間,在後世的現代社會還沒被國家機器徹底滅掉,肯定不簡單。
“這劉剛當初來到山下的上清鎮,租了個小院,一口氣付了半年的房租,可能是有什麽想法。但全性那幫人的行為跟常人迥異,誰也猜不出這幫瘋子到底要幹什麽,可能只是這劉剛自己想來給龍虎山搗亂,也可能只是一個試探咱們的棋子或者前哨。
當初抓到劉剛後我就把弟子都散到山下警戒了,可幾個月也沒見什麽異常,我也不能讓他們不修行,一直打著精神警戒。見沒什麽事情,便又把人收了回來。”
周斌點了點頭,沒說什麽,他對異人界的了解還很少,上輩子看過的動畫都快忘沒了,那裡面的信息也很籠統,大多時候只是說了異人界上層的事情和關乎格局的大事,對現在的他絲毫沒有幫助。
就像這金光咒,鼎鼎大名的功夫,看似隨便就能學會,但實際上其中包含的炁在經脈中的運行線路和自己對這金光凝結原理的領悟,沒有深入鑽研,沒有逐字逐句的去理解秘籍上的釋義,是不可能有進展的。
拜別了師傅,周斌回到自己的房間。
‘殺了劉剛,進化點加了二點五個,這異人,真是值錢啊。’他甚至有種衝動,等修為上去了,直接下山專門去找那些為非作歹的異人殺,獲取充足的進化點進行修煉。
但這種想法在他腦中只是微微閃現了一下,周斌便搖搖頭堅定的摒棄掉了。
‘我修行不是為了這個的,一味的去考慮變強,我這不知道還能活多少年的身體該多累啊,更何況人家又不是等著你去殺的家豬,順其自然吧。’
第二天一早,周斌按時起了床。
先去食堂吃了頓早飯,清粥加小菜,雖然簡單,但量是不小,足足裝滿了一個能稱作碗,但說是小缸也將就的超大號海碗裡,這是周斌自己從家拿來的,他將近五倍於常人的身體素質,消耗的能量自然就很多,也托這體質的福,他的身形雖然說不上魁梧,但早就算不上瘦弱的少年了,昨天下午因為廝殺而受的傷也明顯好了一些。
“文武小師叔,今天早飯還合胃口吧。”
周斌正吃著,一個手端大盆,裡面全是粽子的年輕道士把東西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又拿出一堆材料準備包粽子。
他笑了笑,“嗯,你看我吃這麽多就知道了啊,富貴兒,你這蘿卜條醃的是真好吃,清脆可口。”
“哈哈,謝謝小師叔誇獎。對了,小師叔給你兩個粽子,廚房人手就那麽幾個,還基本不會包粽子,我一個人也就包了這些,讓你吃飽可不夠。”
周斌看了看盆裡,“一共也不多,我就拿一個好了,對了,這是要到端午了啊……”
這段時間周斌很少在家裡,山上又是日複一日的修行,時間變得有些沒意義了。
“對啊,明天就是端午了,今天包了一批,我打算放到井水裡,明天也壞不了,我再包一些就夠山上人手一個了。”富貴笑道。
“你一個人包太累了,我讓人從山下送上來一些就好了。”
紫萱在山下開了一間客棧和酒樓,說是既能賺那些善信的錢,還能在龍虎山來客人的時候招待他們,周斌打算讓那裡的廚房做些粽子送上來。
“小師叔,不用那麽麻煩的,而且在我們老家,這過節吃的東西,還是自家人做比較好,更團圓。”
周斌突然有點恍惚,腦海中閃過一段記憶,‘我娘沒死的時候說過,過年一定要吃自己包的餃子,別人包的不算數,是不能帶來好運的。’
搖了搖腦袋,周斌三口兩口把早飯吃完,起身把富貴面前的大盆接了過來,“走,我們去廚房,咱們一起包粽子。你說的對,這粽子還是自己包最有喜氣。”
富貴楞了一下,又笑了起來,“好勒,小師叔。”
天師府廚房。
“我說富貴,你往裡麵包的是什麽?”周斌直勾勾的看著他的手。
“肉啊,小師叔,有什麽問題嗎?”
“你竟然包的都是肉粽?趕緊洗點大棗去,龍虎山這麽多弟子,肯定有吃不慣的。”
“可是小師叔,以前都包的是肉粽啊,大家都挺愛吃的,沒人吃不慣。”富貴撓了撓頭,有些不解。
“我就吃不慣啊,難道我不是龍虎山弟子嘛?”周斌一臉的不忿,肉粽……這東西能吃?
富貴見此隻好答應下來,找了些紅棗洗乾淨,周斌滿意的開始和他一起包粽子。
可沒過一會,一個人就衝了進來。
“老五!果然在這裡,讓我一通好找啊。”張明玉帶著鼻青臉腫的面容出現在了有些驚愕的周斌面前。
“明玉師兄,你這是……”他不明所以的看著怒聲怒氣的張明玉。
可張明玉二話不說,拽起他的胳膊就要走,“別說那些沒用的,老五你可以啊,去師傅那裡給我惡人先告狀,你看昨晚師傅給我打的?”
張明玉看著周斌都快委屈的掉眼淚了。
“什麽都別說,跟我去練武場,你入門這麽長時間,師兄還沒教過你什麽,今天咱們就來好好切磋一下。”
聽到他口中的‘好好’二字說的咬牙切齒,周斌哪敢跟他去練武場,這四師兄八歲入門,如今修了快十年天師府正法,他這個半吊子肯定打不過啊。
“別別別,師兄,有話好好說嘛。”他把手上的粽子拿到張明玉面前,“你看,我這有正事兒要辦呢,你把我拽走了,明天端午節大夥可吃不上粽子了。”
“沒關系的,小師叔,我自己也……包不完……”
周斌滿意的看了他一眼,富貴這孩子看著才二十幾歲,但還是挺聰明的。
張明玉一聽富貴也這麽說,冷哼一聲,去水盆裡洗了洗手,也拿起粽子開始包。
“老五你等著,包完了我還是要跟你切磋的。”
周斌毫不在意的拿起粽葉繼續包著,“我說師兄,這你就不對了吧,為什麽偏要揍我一頓呢?”
“你還有臉說?!你自己想想都跟師傅說了什麽?”
他聞言想了想,“哦……我想起來了,昨天我跟師傅去處理那個劉剛,路上他說你告我狀了。”
“……”張明玉。
“我什麽……什麽時候告你狀了?”張明玉底氣不是那麽足了。
“你要是沒告我狀,那你昨天就不會挨師傅揍,你明白嗎?可你要是告了狀卻不挨揍,嘖嘖,有些人就要挨揍了。”周斌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這個……”張明玉突然變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大師兄,我那天跟他說漏嘴了。他這三十多歲的老處男,不想看著我成為真正的男人,是他逼著我去的,咱們五個師兄弟裡,只有老五你不是處男,老大肯定是嫉妒了,不想咱倆好。”
“這不是你自作孽嘛,怎麽好意思找我報仇呢,你應該去找大師兄啊。”
“我要是打得過他,我能不去嗎?早晚要揍這個老小子一頓。”張明玉嘟囔著。
“你看看,冤有頭、債有主。你找我可不對啊,師傅教咱們要明辨是非,你偏要揍我,對得起師傅的教誨嗎?”周斌把包好的粽子放到一邊,抱著膀子嚴肅的看著他。
“你說的有道理,是我錯怪師弟了。”張明玉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嘛,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四師兄,雖然你入門比我早,但我癡長你幾歲,在這俗世摸爬滾打了這麽長時間,明白了一個道理,看問題的時候,要學會尋找問題的本質,那麽你覺得自己被師傅揍了這個問題的本質是什麽?”
“是大師兄逼著我去告狀!”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大聲說出了自己明悟的東西。
富貴在一旁聽了個大概,雖然沒明白是什麽意思,但他總感覺明玉師叔被文武師叔給騙了,可他啥也不敢說、啥也不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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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節當天,周斌拜見師傅之後便下了山。
他要回家去陪紫萱過節,這段日子大部分的時間都呆在山上,雖然隔個幾天就回家看看,但他仍然覺得冷落了紫萱。
紫萱見周斌回來自然是很高興,連忙親自下廚給他做飯,其實他早在山上吃過早飯了,可見到紫萱開心的忙活著,反而說自己快要餓死了,陪她一起把飯做了。
吃完了飯,周斌陪著她在河邊遊玩了一番,兩人看了半天賽龍舟,因為他們安置在客棧的家仆也組了一隻龍舟隊。
可惜的是因為經驗不足,北方水性好的人少,自然那邊賽龍舟的活動就少,周家的龍舟最後隻得了一個第五名。
不過周斌和紫萱還是給他們一人包了五兩銀子的紅包,讓他們到鎮上耍耍,所有的周斌家仆也都得到了一二兩的紅包,放了他們一天假。
周斌對待這些家仆的時候,一直都很大方,只要不犯錯,他們的例錢比外面要高很多的,這也是當初能有近百人跟著他來江西的原因之一。
晚上,周斌在家裡吃了晚飯,剛要和紫萱入睡,就被下人的敲門聲叫起。
有些惱怒的坐起身,他朝門外喊了一句,“什麽事?”
“老爺,門外來了一個道士,說是您師門的人,有急事找你。”丫鬟站在門外說道。
“什麽?!”周斌驚訝了,他趕忙起身在紫萱的幫助下穿上衣服,去大堂見了來人。
一個小道童正站在大堂中央焦急的等著,見到周斌的身影趕緊上前。
“這麽晚找我,山上出事了?”周斌見過眼前的道童。
“小師叔,有人入侵了後山,被師叔和師兄們打退了,可有幾個弟子受了傷,師爺讓我叫你馬上回山。”小道童說的這句話不知道是在心裡默念了多少遍,見到正主那是一口氣就說完了。
“好,咱們現在就走。周大,備馬!”
半個小時後,周斌一路衝進了天師所住的房間,推開門一看,大師兄張恆德和二師兄張啟明遠行遊歷以外,剩下的三個弟子和其他幾位張首寧還能動的師兄都在這裡。
“見過各位師叔、師兄。”周斌雖然急著想知道出了什麽事情,但見天師府的核心人物都在,想必出不了什麽大事,心中冷靜了下來,沉穩的見禮。
“嗯,小師弟你這位新收的這個小徒弟性子倒是不錯,沉穩冷靜。”張首寧的一個師兄讚了句。
“師兄謬讚了。”張首寧有些得意,隨後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狠狠的剜了一眼站在一旁,臉上的傷還沒下去的老四張明玉。
“師傅,出什麽事了?”周斌忍不住問道。
“啟明,你跟文武講講。”
“是,師傅。”張啟明應道,隨後便開始給周斌講起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隨著張啟明的講述,周斌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今天晚間,山上眾弟子剛吃完晚飯,後山監牢那邊便傳來了一道紅色煙花,這是代表有人襲擊那裡的信號。
守明師叔當時離得比較近,帶著身邊幾個弟子最先感到了那裡,之後便發現有一夥異人正在圍攻看守監牢的弟子們,這夥不明身份的異人實力不弱,龍虎山的弟子幾乎人人帶傷,支撐的非常辛苦。
守明見狀趕緊帶人加入了戰場,挽回了局勢,可由於敵人的實力不弱,己方受傷的弟子也過多,守明最終還是沒有選擇追擊,被他們帶著一個被關押的異人逃走了。
“這……他們劫得異人是誰?”周斌又問道。
“凌蒙十二匪之一,冥毒手——賈誼。”
“這人是……?”
“凌蒙十二匪是異人界中流竄已久的悍匪,這些人不顧我們與皇朝簽訂的盟約和自古以來便立下的異人不得干擾普通人的規矩,經常打劫一些豪門大戶和運送銀兩的車隊,甚至連官府的銀子都敢劫。”
“去年的時候,這夥人進了咱們江西地界,被我和大師兄發現蹤跡,使計抓了他們的老大,也就是冥毒手賈誼。”
周斌了然的點了點頭,“那這次襲擊監牢的,估計就是這凌蒙十二匪了吧?”
“可能性很大,這凌蒙十二匪都是小門小派的叛徒和散人異人組成,除了他們,沒有人會在意這賈誼。”張啟明也是如此猜測的。
“可今天他們隻來了六個人,雖然實力較強,但這麽點人就想劫人,要不是監牢弟子都是新換的一批修為較淺的小輩弟子,這次他們也不可能成功。”守明師叔當時就在現場,他對這事有些疑惑。
龍虎山收徒在精不在多,這山上不到一百弟子,做飯、打掃、修煉、警戒、看守、巡邏等等工作都是各位弟子輪著來的,為了讓小輩弟子對龍虎山的敵人和異人界有些認識,後山監牢都是由新一代即將合格的弟子看守。
“不管如何,現在繼續在這裡討論他們的來歷也是枉然。”張首寧淡漠的說道,“都抓回來,挨個問,什麽都知道了。”
“啟明、明玉、守明幾位師兄,你們各帶一隊弟子,連夜下山追擊,這點時間,他們還跑不出江西地界,遇上之後,不必留手,但凡確定是襲擊監牢的人,生死不論!”
“是,師傅。”“遵命,掌門天師。”
周斌見此有些不知所措,“師傅,我呢?”
張首寧看了他一眼,“你修為低微,這次還是不要去了。”
“師傅,我的實力還可以的,前天你不是已經看見了嗎?那個劉剛,想必也不是異人界裡最弱的吧?我能自保的,我也想出一份力。”
周斌據理力爭,他知道自己沒有真正面對異人的搏鬥經驗,但他不想一直這樣,更何況,自己是天師府弟子,山上所有人他這幾個月來因為天天跟師傅遛彎,都見過了,一聲聲小師叔的叫著,他不能白受這份禮。
“是啊,師傅,讓老五去吧,我會保護他的!”張明玉大聲道。
“你保護個屁,你保護好自己就可以了。”張首寧一看這四弟子就來氣,“文武,你的想法我明白了,你跟著啟明一隊,路上萬事小心。”
“啟明,照顧好你師弟。”
“弟子,保證師弟完好無損的回來。”張啟明正色保證。
“嗯,趕緊都出發吧。”
“我等弟子告退!”
出了張首寧的院子,張啟明讓周斌去收拾下東西,他去叫其他弟子。
周斌卻搖了搖頭,“沒什麽好帶的,師兄你等我一下,我拿上包袱就可以了。”
他快步走回房間,拿上一個早已準備好的包袱,裡面是一件換洗衣服,一些銀兩和一把匕首。
這是周斌多年來的習慣,有些缺乏安全感的他從不放松對危險的警惕,隨時準備逃跑。
張啟明見此沒說什麽,帶著周斌去了弟子們居住的小院,到了那裡,張啟明兩人發現不少弟子已經背著包袱站在院子裡了。
“二位師叔,明玉師叔和幾位太師叔已經帶人出發了,就剩咱們了。”一個弟子上前說道,聽說有人上山襲擊監牢,還傷了數個師兄弟之後,他們義憤填膺的同時,也早就準備好報仇去了。
張啟明看了看院子裡的人,“山上還要有人留守,我點到名字的跟我走。”
一炷香後,張啟明帶著周斌和五位弟子縱馬飛奔在山下的路上。
“師兄,我們去哪找他們啊?”周斌與張啟明並行,有些好奇的問道。
“守明師叔因為要救受了重傷的弟子沒有追擊,但在他們身上悄悄下了尋跡粉,看見這籠子裡的蛐蛐了嗎,這是經過特殊培育的產物,在一定范圍內,它如果感應到尋跡粉就會鳴叫,是我天師府獨門手段。 ”張啟明一邊在馬屁股上又抽了一下,一邊跟周斌解釋。
周斌看了看掛在張啟明腰間的小籠子,嘖嘖稱奇。
‘這古代異人的手段也算是多種多樣了,生物型追蹤器啊。’
正驚歎著,他又聽張啟明開口說道,“老五,你沒有和異人鬥爭的經驗,這次如果我們這一隊發現了敵人,你不要逞強,為了報仇再有死傷,對天師府的打擊才是最大的,量力而為。”
“我雖然在師傅面前誇下海口,但異人間的廝殺有時候只在分毫之間,我不敢保證能讓你安然無恙,只能說,如果你我一起身陷重圍又無法脫困的話,我會死在你前面。”
周斌有些無言,張啟明的語氣無比認真,這讓他才有些明悟這異人界的樣子。
連張啟明這樣的實力都不敢保證全身而退,異人間的生死搏鬥要凶險到什麽地步。
“我明白了師兄,不過真要到了你說的那種情況,不要管我,否則我會先自殺的。”周斌輕笑著,不幫別人也不拖累別人,這就是他的性子。
張啟明沒有說話,心中則是感歎師傅說的果然很對,不舍一毫,不拿一毛,全性的宗旨。
一行人按照預計敵人逃竄的路線行進,在第二天傍晚,張啟明腰間的蛐蛐終於響起了微弱的鳴叫。
“停!”他立馬通知身後的弟子。
周斌趕緊勒住韁繩,四處環視。
“師兄,估計就是那座山了。”他伸手一指,這周圍都是荒地,只有一座小山在他們的視線范圍內。
“嗯,所有人下馬,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