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萱的葬禮非常簡單。
簡單到只有周斌一人背著她的棺材,一步一步來到龍虎山的後山。
他在後山隨便找了一個陽光明媚、鳥聲悅耳的地方,徒手挖了一個坑,將紫萱放了進去,沒有任何的陪葬品和儀式。
因為紫萱和他說過,什麽都不需要。
周斌剛剛把土填完,張明玉正好扛著一塊無字石碑,幾個師兄弟一起來到了這裡。
“我聽弟子說你帶著紫萱來了這裡,想必也需要這個,這塊碑是我和師兄他們一起做的,算是送別紫萱的禮物。”
周斌點了點頭,把石碑立在墳前,手指閃過金光,在其上刻下‘愛妻紫萱之墓,夫——張文武立’十一個字,沒有再寫生卒年之類的東西。
張明玉幾人躬身拜了拜石碑,紫萱生前經常親手做衣服,幾個師兄弟都收到過她親手做的衣物,他們對紫萱的逝去也很惋惜。
“文武,節哀順變。”看著周斌落寞寂寥的身形,張啟明安慰道。
周斌聞言不知想到了什麽,勉強收拾一下儀容,正色朝幾位師兄拜了一禮。
幾人都不知道周斌這是什麽意思,有些面面相覷。
“幾位師兄先走吧,我有事要和掌門師兄說。”
張恆德三人對視了一眼,轉身離去。
“老五,有什麽事要單獨和我說?”張明玉疑惑的看著他。
周斌卻俯身坐在地上,眼神放空,盯著紫萱的墓。
“師兄,我想要紫萱這裡永遠不受打擾,一直安寧下去。”
張明玉點頭答應,“只要龍虎山天師府還存在一天,這就是本門應該做的。”
周斌見張明玉答應了,便從衣衫裡摸出一本書。
“這是我五十年來修煉金光咒和周天搬運法所得到的感悟,我已經把搬運法融入到了金光咒之中,以後咱們門下的弟子,入門之後只需修行金光咒便可,效率要比之前先要修行搬運法積累後天之炁要快不少。”
張明玉鄭重的接過,他相信周斌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騙人,更何況周斌在金光咒上的修為本就是龍虎山除了已故師尊之外最強的人。
可他接過秘籍之後卻歎了口氣,“文武,你又把這當成是一場交易?”
“不是交易,而且我的話還沒說完,接下來的事情,才是重點……”
他和張明玉談了半個時辰,最後目送神情凝重的新任天師離去。
周斌依然坐在紫萱的墓前,變得時哭時笑,嘴裡不停的呢喃著什麽,眼神中也充滿回憶的色彩。
翌日,周斌遣散了家中所有奴仆,燒毀全部的賣身契,並給了豐厚的安家費,以報這些人兩代服侍周家的情分。
隨後,他便隻帶著一個包袱,離開了龍虎山。
三日後,龍虎山天師府通過所有的渠道,公開聲明門下第六十二代天師親傳弟子張文武,不滿天師傳位與他人,潛入天師府秘庫,盜取千年秘寶後逃走。
天師府念其數十年來為宗門所效之力,不欲過度追究,但將其視為棄徒,與龍虎山再無瓜葛。
這份聲明一出,在異人界引起了軒然大波,傳承兩千年的天師府,很少發生這樣的醜聞,甚至可以算是天師府幾百年來最大的一件醜事。
對此有人擔憂,有人驚訝不已,有人幸災樂禍,還有人正在四處尋找這張文武,想要得到他手中被天師府傳承千年的秘寶。
然而,無論是什麽樣的勢力,又或者是什麽奇異的先天異能,
都沒有找到過張文武的蹤跡,這個人仿佛是從這天下消失了一樣。 ——————————
公元1915年,遼寧省,大連旅順港。
‘鐺~鐺~鐺~’
一艘從英國一路駛來,沿途停靠十幾個國家,遠渡重洋來到終點站的大型遠洋郵輪在港口順利的停泊。
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貨物從船上不斷的卸下,郵輪和岸邊架起的舷梯上,擁擠的人們正在緊忙下船,或是尋找許久不曾見過的親人,又或是第一次來到東方的旅客們準備抓緊找到住處。
一個身穿道袍、滿頭白發的老者,拄著拐杖慢慢的走出了港口,看著周圍熟悉的衣著和景色,眼神中感慨萬分。
‘離開多久了?三十年吧?有些記不清了……’
這老者就是周斌……
自從那年,恩師和愛妻前後離開人世,周斌也不願再看著那住了幾十年的龍虎山,便在和張明玉開誠布公的談了談之後,與龍虎山劃清了界限。
周斌當年在紫萱的墳前直言自己身懷大秘,雖說長生有些兒戲,但活個二三百年沒有任何問題,未免以後被異人界發現這件事,牽扯到龍虎山師門,他當時就表示要可龍虎山斷絕關系。
周斌知道自己不是能坐得住的人,性子也比較衝動,之後的漫長歲月中,早晚有一天會暴露在大眾面前,他必須離開龍虎山,不能讓更多的異人認識自己的面貌,否則數十年後,一個七八十歲的人,突然發現當年在龍虎山上見過的百歲前輩仍然活著,不知道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而之所以在他離山之後無論是什麽人都找不到自己,是因為他當年便離開的大清朝的領地,先是進了沙俄境內,然後一路橫穿到了歐洲,一直在不斷的旅行著。
三十年來,他走過了世界上大多數的土地,去過上百個國家,見識過了很多風景,也遇到了不少其他文明的異人。
女巫、煉金士、巫師……
將炁叫做查克拉的、元素的、魔力的……
他自己都記不清認識了多少異人、殺了多少敵人、走過多少戰亂的國家和戰場、去過多少美麗的城市、吃過多少美食,可這三十年來給他帶來的變化卻不多,只有略顯滄桑的雙目和久歷風霜的氣質了。
原本他並沒想過這麽早就回來,他要等個一二十年,徹底熬死在龍虎山見過的各家弟子再回去。可偶然間聽說大清亡國了,讓周斌泛起了感慨和回憶,紫萱的身影又從他眼前浮現出來。
周斌從大連一路直接回到了龍虎山……
他沒有通知任何人,山上估計也沒有任何人還記得他,直接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後山紫萱的墳前。
除了多出了幾顆小樹,這裡沒什麽變化,紫萱的墳包和當年所立墓碑仍然靜靜的矗立在那兒。
周斌靜靜的站在石碑前,心中思念著自己的親人,回憶這她的音容笑貌。
站了沒多久,一個腳步聲從他背後響起。
“你是誰?”
周斌聽到這陌生的聲音,轉身看了過去。
問話的人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道士,一定就是龍虎山的弟子了。
周斌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提氣準備離去,這些小輩弟子,沒必要跟他們糾纏。
“你……你是文武師叔?!”
周斌剛要走,身後中年道士的話卻讓他一愣,轉身仔細的打量了一下。
“你是張靜清?”他看著中年人有些眼熟,似乎就是當年張明玉在師傅死前收下沒多久的弟子。
“是,正是師侄。”張靜清俯身行禮。
“沒想到還能在見到師叔您,您不是去國外了嗎?”他既驚訝又好奇的問道。
周斌聞言眉毛一挑,“你知道我的事?”
隨後恍然大悟,整理衣衫馬上行禮。
“天師府棄徒張文武,拜見天師。”
當年的事情,他和張明玉都決定不告訴任何人,周斌並不是真的和天師府劃清界限,而是要隱藏這一段關系,事關長生,除了下一任天師,張明玉不會告訴任何人張文武這個名義上的棄徒和龍虎山有什麽關系。
張靜清嚇了一條,趕緊擺手拒絕,“您可是我師叔,這可使不得。”
“禮不可廢,你成為天師後,你我第一次見面,受我一拜是應該的。”
他起身又說道,“你什麽時候成為天師的?”
“五年前,師傅壽命將近, 把天師之位傳給了我,還將當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一並告知弟子。剛才弟子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炁進了龍虎山,便過來看看。”張靜清恭聲說道。
“我那幾位師兄……”
“恆德師叔於二十年前病逝,在那五年後貫中師叔也走了,啟明師叔是八年前辭世的。”
“唉……”周斌歎了口氣,這世上與他關系近的幾人全部離世,他感覺自己又像是無根浮萍一樣了。
“師叔,這次您還走嗎?”張靜清小心的問道,他想周斌留下來,不必再四處漂泊了,可最終還是要看師叔他老人家自己的意見。
“算了,老頭子留下來還要改名換姓,何必呢?”周斌原地坐下,示意張靜清也坐過來,“將這些年龍虎山上發生的事跟我說說。”
“是,自從師叔走後……”
過了兩個時辰,周斌詳細的了解了龍虎山這些年來發生的大事小情。
“嗯,你這個天師做的要比明玉師兄好。”周斌按照自己的性子對張靜清的所作所為表示了讚賞。
張明玉這個人,沒有主見,一味的效仿他們的師傅如何處理天師府事務,可時代已經變了,這幾十年來,天下風起雲湧,外國列強頻繁侵略,連帶著異人界的格局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張明玉沒有在維護天師府聲譽和實際利益之間找到完美的平衡點,導致天師府的影響力下降了不少,不過這也不怪他,這天下目前所醞釀的變局,是數千年來最大的一場,世界歷史都將走向新的一頁,又何嘗是一個思維守舊的道士所能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