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撼朝與隊友們忘情地擁抱著,薩指導卻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比賽結束後,在返程的大巴上,於撼朝從贏球的狂喜中漸漸冷靜下來。就是平時的隊內比賽,他也很少進球,第一次出現在職業賽場上,卻能最後時刻梅開二度。於撼朝思來想去,終於明白了:是小乾冰!
若不是小乾冰撞到於撼朝後腰的老傷引發疼痛,他就不會動作變形,歪打正著連中兩元。俗話說“富貓貴狗”,意思是貓能給人招財,狗能給人帶來貴氣,也就是好運。看來冥冥中有天意,一切都是緣自小乾冰啊!
車沒停穩,於撼朝就跳下車,到附近超市劣了一大堆各式餅乾,向後山疾步而去。
“小乾冰!小乾冰!”於撼朝搜遍了後山,卻不見小乾冰的蹤影。他的心“咯噔”一下,小乾冰是居無定所的流浪狗,可能又逛到別處去了。如果它不再回來,那麽自己在球場上的好運g能繼續嗎?
於撼朝失魂落魄地回到駐地,進了宿舍樓,聽見張梁房間傳來陣陣喧嘩,他無意扭頭一看,差點失聲驚叫,小乾冰!
小乾冰被吊在了門框上。
張梁一手端著大茶缸,一手揮著把鋒利的小刀:“三年前集訓時,我聽老隊醫說過個古方,把正處生長旺期的黑狗皮活剝下來,趁熱貼到骨傷處,狗皮一乾會猛烈收縮,箍緊傷處,狗血中的活性物質就滲進人體,幫助修複骨傷。老話說‘雞連皮狗搭骨’,狗骨斷了,只要能搭上,不久就能接好。我覺得有道理,就一直記著這事。嘿,這不剛回來,就見不知打哪來了隻野狗,正挨宿舍亂嗅。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啊!哎,兄弟們,誰身上有傷趕緊做好準備。狗的氣管短,這一缸水灌下去衝進肺,立馬昏死,咱們正好剝皮。”
於撼朝不敢遲疑,忙進屋賠笑:“威哥,這狗是我的。”
“沒見過你養狗啊!”張梁一愣,但當著隊友,他也不好發火,於是他眼珠一轉,放下了小乾冰,“都是兄弟,只要能證明是你的狗,牽走!”
於撼朝傻了,眾目睽睽下,他隻好硬著頭皮,拿著塊餅乾,盡量溫柔地引誘:“嘿,小乾冰!”小乾冰卻一動不動,呆滯地望著他。於撼朝沉不住氣了:“再這樣,我走了啊!”他裝作一轉身,不料小乾冰卻如夢初醒一般,“嗚”的一聲猛撲過來。幸好張梁一拽狗繩,將它扯翻在地。眾人大笑,於撼朝臉可掛不住了,他不顧一切搶上前奪繩:“威哥,真是我的!”
“那它怎麽還咬你!”張梁惱了,舉起了拳頭,“小子,進倆球就囂張成這樣了?老虎不發威,你當我病貓啊!”
屋內頓時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門口響起了薩指導的嗓音:“住手!怎麽回事?”
眾人靜了。張梁先說了事情經過,又說:“一隻野狗,給你也沒什麽,但你伸手就搶,眼裡還有老隊員嗎?”薩指導把頭轉向於撼朝,於撼朝紅著臉,結結巴巴說了原因:“沒它我進不了球。”
眾人大笑,薩指導面色也為之一緩:“足壇上這事很正常,有的教練贏了球就不換衣服,生怕一換就輸了;有的球員進場時必須左腳先踏入草坪,萬一踏錯了腳,整場比賽就心神不寧。這是因為足球比賽壓力大、偶然性大,為保持平常心態,他們在給自己尋找一種強大的心理支撐。”
薩指導讓人找來個裝球的舊鐵籠子,把小乾冰關進去,交給了於撼朝:“狗可以給你,不過不能在宿舍養,你就放訓練場邊吧。三天后球隊去你的家鄉城市打比賽,再把它帶去交給家人吧。”說著,他又環顧眾人:“噢,忘了,我來是通知大夥開會的。”
眾人走了,薩指導又叫住了於撼朝:“剛才,我和俱樂部副總發生了爭執,他認為憑這場表現,你完全可以贏得一份俱樂部的合約。可我說服了他,讓你再踢一場看看,那時再簽不遲。還有,我不認為你的進球跟小乾冰有關系。你好自為之吧。”
於撼朝聽蒙了:不跟我簽約,那為啥把我提上一隊呢?
等到了會場,又一個消息讓他如雷轟頂:薩指導被內部下課了,球隊暫時由隊委會負責,隊委會的會長,就是張梁。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風向一變,球員們紛紛往張梁的房間跑,拉關系、表忠心。這也難怪,職業聯賽是市場經濟,出一次場和打一次首發,都會有不菲的收入。
撐到晚上,於撼朝不敢任性了,何必為了隻狗得罪張梁呢?瞅個沒人的機會,他提小乾冰到了張梁房間。張梁倒宰相肚裡能撐船,示意他坐下:“撼潮,我正要找你,想問問你今天為什麽要進球?”
於撼朝傻了,進球也有錯?
張梁見狀哂笑道:“知道麽,咱們球隊現在距升級只差一步,俱樂部口口聲聲要升級,可升到高一級聯賽,就得換個活法兒,到時球隊支出大增,還得劣高水平外援和內援來替換現有球員,甚至連教練也得高薪聘請國外的,就這還不一定能保級。俱樂部玩不起,球員也不樂意,還不如現在安安穩穩混日子,但這事又拿不到台面上,只能靠大夥自己領會。這場比賽,對方需要贏球保級,我們正好輸了幫對方,多個朋友多條路啊,可你卻偏要進球贏球,把事搞砸了。都知道你是薩指導的人,俱樂部以為你是受了他的指使才這麽不開眼,才免了他的職呀!”
沒想到這裡頭水這麽深!於撼朝急忙申辯:“我、我不是薩指導的人。”
見對方被自己詐唬住了,張梁故作深沉:“看來我錯怪你了,以前以為你是他的人,才老找你的麻煩。既然這樣,好啦,我們以後就是兄弟了,我們也需要你這樣有實力的兄弟!”
於撼朝感動壞了,忙一提狗籠投桃報李:“大哥,這狗其實也不是我的,你想要,就拿去。”張梁瞄了眼可憐巴巴的小乾冰,拉長了腔:“都是兄弟,我能要你的吉祥物?不過,你既肯叫我哥,那麽日後我這當哥的話,你聽不聽?”
這麽輕易就化乾戈為玉帛了,於撼朝美得鼻涕冒泡:“聽,必須的!”
有大哥罩著,於撼朝在球隊站住了腳。第三天,球隊要往A市打比賽,他一早來到訓練場,正巧撞見薩指導正在逗小乾冰。
薩指導由主教練升為了總教練,一字之差,變得有虛名而無實權了。不過由於隊委會中沒人擁有教練資格證書,所以他還留在隊中,充當門面。
小乾冰見於撼朝走近,衝他急叫。薩指導聞聲回頭:“是撼潮啊,嘿,我幫你查了,小乾冰是純種陝西細狗,又叫關中獵獒,是少有的我國本土優良犬種,認家,隔幾百裡都能找著家,值錢著呢,所以它不可能是流浪狗。”
從斷尾上,薩指導猜它是落到了惡主手裡,受不了虐待才逃的:狗鼻子最怕冷,晚上睡覺必須蜷著身,用尾巴遮住鼻子保暖,才能睡得香。主人為讓它晚上也能醒著,就把狗尾截掉。這樣因為鼻冷睡不著,狗難受至極,聽到動靜就大叫,看家護院是緊了,卻折壽。
薩指導憤憤不平地說著,摸出個核桃大的木質仿真鈴鐺,愛憐地掛在了小乾冰的項圈上。
於撼朝默默走開了,心裡很不是滋味:沒想到薩指導這樣剛強的漢子,也經不起事業的挫折和打擊,看看,竟淪落到了與狗為伴的地步。
吃早飯時,喜訊傳來,臨戰前,為鼓舞士氣,俱樂部發了上一場比賽的贏球獎。在隊委會評議下,於撼朝得到了五萬元。他激動得差點哭了:家人的付出,自己的努力,總算有了回報。
不過,因為於撼朝是臨時抽調,所以沒有俱樂部發的工資卡,得去財務室領現。
半路上,於撼朝碰見了張梁。張梁一揮手:“我替你領了,放心吧,到時給你個大驚喜。快,球隊要出發了。”
於撼朝有些無可奈何:這錢他本想賽後親手交給父母,好讓他們也高興一下的。
幾小時後,球隊到達目的地。按照規定,賽前任何人不得與外界私自聯絡,薩指導把裝著小乾冰的新狗籠遞給於撼朝:“賽後就把它送走吧。”
球賽安排在晚上,下午休息時,於撼朝被輕輕的敲門聲驚醒,是張梁,他說:“撼潮,帶上狗,跟我走。”
兩人悄悄溜出住地,張梁瞅來尋去,在附近找了處無人的爛尾工地。
進去後,張梁看看地形,摸過把破鐵鍬,在來路上挖了個坑,把狗籠丟進去,填起土來。小乾冰以為要被活埋,嚇得大叫。隨著土埋到了脖子,它呼吸不暢,恐懼地收了聲。
張梁拋了鐵鍬,對目瞪口呆的於撼朝一笑:“這叫活警報。”
俗話說“山上講話草中聽,橋上密謀水裡聞”,商談秘事最怕隔牆有耳,有些賊人就發明了活警報。那就是談事前,隨便找隻狗,半埋在土裡,狗因動彈不得恐懼萬分,幾十米內稍有動靜,就會狂吠不已,等於給人拉了警報。不過時間一長,狗就會憋死。
於撼朝倒吸口氣:“上次也是你乾的?”
張梁搖搖頭:“上次是個線人埋了小乾冰,他找我有事,可惜被你一腳球給嚇跑了。”
線人?於撼朝隱隱明白了:“威哥,你、你不好行為了?”
張梁點點頭,他不僅不好行為,還和不好行為集團勾結起來,試圖操縱比賽以牟私利。上場比賽,不好行為集團特意派線人與張梁商議,只有讓牛皮隊輸球,才能爆大冷門獲利。可由於於撼朝,牛皮隊反敗為勝,不好行為集團可賠慘了。一怒之下,不好行為集團嚴令張梁再操控一場比賽贖罪。張梁怕了,為了保險,他深思熟慮下,才與於撼朝攤牌,準備拉他入夥。
於撼朝心慌意亂:“威哥,薩指導說過,就是劣球,也要劣咱們隊贏啊!”
“贏?拚死拚活也不一定,但要想輸,那可輕而易舉。”張梁循循善誘,“其實不好行為也沒你想的那麽壞,國外都是公開合法的。別人能玩,我們球員本身乾這行,不過是摟草打兔子,捎帶腳。再說不光我們,有些俱樂部動不動劣外國球星,高額的解約金,還有天價般的年薪,錢從哪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