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真相
“人力有時而窮,人心卻永無止境。它沒有一刻不在探索,追求和體悟。”小女孩的聲音沒有停止,兩位少年的搏鬥也在繼續。
白衣少年一掌劈在五竹格擋的左臂上,而五竹的鐵簽,也狠狠劃過了白衣少年英俊的面龐,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只要它願意是自由的,它就永遠是自由的。”
嬌美的童音中,摻雜著鐵簽的尖嘯,拳掌與身體的撞擊,以及筋斷骨裂的聲音。
天地元氣在山峰之上呼嘯激蕩,兩個身形已經化作虛影,身上的衣服早已粉碎,地上的積雪上漸漸累積出一個紅圈。
紅圈中,是一個眼神純淨的少女。
“你口中那些虛妄,想象,其實是另一種真實,一種你無法解讀和歸類的真實。”
“而正是這種真實,創造了人類的文明,創造了神廟,創造了……你!”
五竹終於被擊倒了,上身除了那條蒙著雙眼的黑布,全是襤褸的布條,身上傷痕累累,左臂扭曲變形,右臂也撕開了一條觸目驚心的傷口,就這樣被擊倒在少年的面前。
在他倒下的最後一刻,一樣橫亙在小女孩和少年之間,手裡還捏著黑色的鐵簽。
白衣少年飄逸的白袍,早化作了紅色的襤褸,身體上布滿了空洞與傷痕。
一條恐怖的巨大傷口,是五竹劃開了他的胸腔,隱隱約約能看到裡面的“內髒”。
但是少年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痛楚,雖然很艱難,卻依舊一步步拖著傷殘的身軀,向小女孩行去。
天地元氣在白衣少年身周集聚,他的聲音依舊還是那麽冰冷:“死了就是死了,軀殼都不在了,你說的這些,又何處安放?”
小女孩看著少年的眼睛,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一字一字的念道:“我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成為不羈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時,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災惡侵襲時,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時,不恐懼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獻媚……我希望所有的人,每一位都能成為王,都能成為統治被稱為‘自己‘這塊領土的……獨一無二的——王。”
當最後一個字出口,少年那雙本來清亮的瞳孔之中,好像突然又多出兩隻瞳孔!
舜目,重瞳!
……
東夷西胡,南慶北魏,大陸上一直流傳著一個古老的傳說。
創世之初,天地元氣激蕩,人民苦不聊生。
一位偉大的王出現了,他姚姓,媯氏,名重華,字都君。
“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
他有兩隻重瞳。
他既有著神使那般完美強壯的身軀,卻又能運轉天地元氣。
眼神和話語裡不但沒有神使的僵直和冰冷,反而多了溫暖和靈動。
他教人運用經絡,吸納和對抗元氣。
又兼有通達的智慧,幫助人類開啟智識。
他理五刑,明五教、興農桑、治水利。
他孝順友愛,虛懷納諫,一生追求道德與和平。
他開創了政通人和的局面,成為最強大的部落聯盟首領,成為文化的鼻祖。
“天下明德,自重瞳始。”
他是第一個帶領人們,由野蠻走向文明的人。
人們稱他為大舜。
他當然不是神使,他是理所當然的——神王。
……
冷風呼嘯的松林裡,天地元氣源源不絕地從周圍空間中,
吸納進三名修士的身體裡,然後就像進入了無底洞一般,神異地消失。 他們的身上,已經積滿了厚厚的雪,使他們看起來如同三尊臃腫的雕像。
苦荷就是其中的一尊。
他不能說,也不能動,然而他的腦海中,卻一直清晰地跳蕩著激烈的畫面,他一直通過少年的視角,經歷著這一場可怕的搏鬥。
小女孩甜美的聲音,在那少年的耳邊響起,也在他腦海裡回蕩。
“……我希望所有的人,每一位都能成為王,都能成為統治被稱為‘自己‘這塊領土的……獨一無二的——王。”
他想睜眼,於是,他睜開了眼。
空氣似乎凝滯了一般,卻並不粘稠,反而帶著股清亮感覺。
小女孩傳授給他的功法,與空氣中流轉的天地真元,與四周的環境,完美地達成了和諧,在這冰天雪地當中,仿佛一粒溫暖的水滴,一路從頭頂緩緩降下。
他想起了師兄和自己曾經吟誦過無數次的經文,“一念所起,即生甘露。”
法宗自然的功訣,果然神妙。
雖然只是天地元氣傳輸中最小最小的一個單元, 然而就這一個微不足道的異種單元,帶來的卻是雪崩般的效應。
真氣的流轉戛然停止了,緊跟著,如狂風巨浪一般倒卷而回!
三股洪流轉眼回到了三人頭頂,然而就在這時,卷向苦荊和老修士身上的兩股,突然調轉了方向,衝進了苦荷的經脈當中!
三股洪流合為一股,從苦荷的經脈裡瞬間掃過,將苦荷的經脈又撐大了一絲。
微不足道的一絲,至關重要的一絲。
隻一瞬間,苦荷便明白了老修士和師兄的意圖,悲愴惶愧地狂喊一聲:“不——”
“不——”這聲呼喊,從少年的嘴裡噴湧出來,他奮起最後的余力,朝小女孩一掌擊去!
小女孩夷然不懼,只在嘴上做了一個無聲的口型:“我,漂,亮,嗎?”
少年的眼光中,本該屬於人類的不甘,瞬間化為機械的呆滯,僅僅這一瞬間的呆滯,讓他的力量陡然虛弱。
小女孩的身體還是被這一掌的余勢擊飛了起來,在半空中飛了老遠,重重地摔落到了雪地當中。
少年的眼光從女孩落地的方向,慢慢移到了自己的腹部。
一支黑黑的鐵簽,牢牢地扎在了那裡。
似乎有什麽東西碎掉了。
少年腳下一軟,跌倒在了地上,他還在想剛剛那一陣虛弱,到底是小女孩那個問題導致的,還是腹部這支鐵簽導致的。
五竹還趴在地上,姿勢沒有任何變化,只有一隻右手高舉在空中,捏著鐵簽,看上去還是那麽輕柔而穩定,就像捏著一枝春雨後怒發的竹梢。